他們的第一次婚禮,她被南宮蔓蝶當面揭開往日的傷疤,最後她棄他而去,他沒有及時追上,追悔莫及。第二次和蔓蝶那場所謂的婚禮,雖然情勢所迫,卻又一次讓她倔強地決絕而去。他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會不會還有第三次?他也曾絕望過,問梵谷是否他們之間真的有緣無分?梵谷卻難得認真地告訴他,“如果是我,已經連續讓她傷心了兩次,那麼這一次,即便老天爺跟我說無緣,也絕不會再放手。”
對,即便無緣,也不放手,可是,他未曾想到,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心裡的那個姑娘,是否已經不敢再接受他的承諾?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可就是因爲太愛,才這樣患得患失,怕有朝一日再失去,於是潛意識裡牴觸着婚姻。
祁遠被自己的想法驚到,眼裡掠過一絲陰霾,一想到落瑤可能是在害怕和他成親,偏偏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頓時覺得無比煩躁。他突然覺得那麼幹脆利落地殺了南宮蔓蝶真是太便宜她了。
落瑤完全不知道祁遠的心裡早就翻江倒海,她把頭埋在膝蓋裡,依舊沒有擡頭,只有悶悶的聲音傳來:“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講,自從上次看到你和蔓蝶成親以後,我就一直不敢看到這樣喜慶的場景,連姐姐的孩子滿月酒我也不敢去,可能是條件反射,總覺得悲劇會伴着喜事接踵而來,或者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心裡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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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遠打斷她:“什麼時候開始的?”
落瑤被斷了思路,回憶了一下,道:“在凡間參加一位朋友的宴會,他的愛人穿着喜服求婚的時候。”是章仇沫穿着張揚的大紅色喜服突兀地出現在段府的那次,她心裡莫名其妙地覺得難過,其實那天回去以後,她就覺察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祁遠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他覺得有點悶,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會,瑤瑤,以後再也不會。”
落瑤擡起頭,祁遠才發現她整個臉,甚至連嘴脣都白得沒有血色,落瑤勉強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卻……”
祁遠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脣,輕搖着頭,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不,你很好,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
落瑤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感受着這份靜好。
兩人在門口一直坐到夜幕降臨,直到殿內的紅燈籠漸漸亮起,照在他們身上,像是披上了霞光做的雲裳喜服,因爲沒有關門,兩人平時本來就比較隨意,所以今天他們穿成這樣坐在殿門口,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反倒是路過的丫鬟都會有意無意地看一眼門口的神仙眷侶,眼底裡都是豔羨。
落瑤突然想起什麼,抓着祁遠的袖子,說道:“這幾日你們三個人一直在房裡商量,就是婚禮的事情?”
祁遠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柔和着回答:“嗯,不然你以爲能有什麼事情呢?”
落瑤想到了朱雀星,可是今日是他們的大好日子,什麼朱雀綠鵲,都放一放吧。她這纔打量了一下週圍,“爲什麼這次婚禮沒有賓客?”
祁遠深深看着她:“婚禮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以前不就是因爲叫了些不相干的人,才搞出那麼多事情?
他突然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事不過三”這個成語。
梵谷聽程譽說了今日的婚禮,想來觀禮,被祁遠一口拒絕,還讓程譽把所有丫鬟侍衛都打發回去休息,沒有他的吩咐,誰都不準踏入耀清宮,他只想一個人守着落瑤,至於梵谷說必須要請的主婚人,誰說一定要月老呢,幾萬年來,月老他老人家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沒着落,還整日裡張羅着做別人的主婚人,難道沒人覺得奇怪麼,爲什麼要一個萬年老光棍做主婚人?這樣會不會反而不吉利?他雖然不討厭這樣的形式,但是實在稱不上喜歡,天地爲鑑日月爲證,只要心裡有彼此,一草一木都可以是見證人。
祁遠突然覺得,千年未變過的天族法典似乎要動一動了,起碼要加上一條,仙官的任職必須要有相關執事經驗,或是生*驗。
彼時,可憐的月老並不知道他的官位一夜之間已經岌岌可危,正在太虛宮裡擺弄幾根織女們新織的紅繩。
落瑤記得上次祁遠和蔓蝶成親的時候,她還特地偷偷隱身來打量過,雖然對自己說,只是想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心裡一直覺得,一個男人若是肯在細節上對你花心思,那纔是真心的。比如,她和祁遠成親時的燈籠都是她一針一線縫的,而祁遠則負責在燈籠上題字,看到一個個甜蜜的囍字在他手下慢慢成形,她的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
可是,當覺察到祁遠用來佈置他和蔓蝶的新房的燈籠和紅綢,居然是以前她和祁遠用過的那些,落瑤又有點不確定了,這是祁遠在諷刺與她之間的感情嗎?是想讓她看看,沒有了她,照樣有的是女子和他成親?
如今才明白,這都是她在猜疑,其實祁遠根本沒把和蔓蝶的婚禮放在心上,因爲不在乎,用什麼都無所謂,因爲不是她,所以任何女子都可以。而這次,祁遠沒有用任何一件以前的東西,似乎是重新採辦過的,落瑤看得出來,有一些凡間的味道。
看到落瑤眼裡的疑惑,祁遠不自在地別過頭看向遠處,聲音低得聽不見,“我見你在凡間呆了些日子,所以讓程譽去了一趟傾玉城,備了一些時下流行的東西,你也知道,天上的婚宴少,所有東西找來找去就這麼幾種。”
不是款式少,而是不想讓我想起以前的傷心事,睹物傷心吧?落瑤笑眯眯地看着這個言不由衷的男人,他在外人面前可以做到處變不驚喜怒不形於色,可是在她面前,總是連撒謊都不會。每次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不一樣,就會像此刻一樣,睫毛忽閃,眼神亂飄,掃來掃去沒有落處。落瑤甜甜地想,還好是在夜晚,若是白天,恐怕他會囧得不想提這些事情吧?明明想說點好聽的情話讓氣氛浪漫一些,可總是用不相干的言語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落瑤覺得,祁遠肯定是天族古往今來甚至未來幾任天君裡頭最彆扭的那個,可是不管多麼彆扭,他永遠是最深愛自己的那個,沒有之一。
祁遠感覺到落瑤膠粘在他臉上的目光,突然不說話了,雖然看着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裝作沒有看她,臉上卻飄起兩朵可疑的紅雲,落瑤越是盯着他看,他越是轉開臉不看她,慢慢的,臉上的紅雲逐漸朝耳根漫去。
落瑤不再逗他,一邊玩着祁遠的半邊袖子,一邊說道,“我們已經是第二次成親啦,你都已經是第三次啦。其實我對這個婚禮形式並不是十分的堅持,可是,萬一我爹孃問起來,總不能跟他們說連個主婚人都沒有是不是啊?要不,就讓程譽試試?”
祁遠的眼角跳了跳,“不是我不願意,我是怕他不敢。”
“你平時對他很嚴肅嗎?他那麼怕你?”
祁遠難得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我沒有。”
落瑤繼續說:“你不覺得不代表你沒有啊,程譽多衷心啊,他對你比對他爹孃還要孝敬吧?算起來,你和他那麼早就認識了,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還要多呢,每次想到這個,我就特別嫉妒他,你以後要對他好一些啊。”她後面說的,祁遠沒有仔細聽,他正在思考“孝敬”這個詞,這樣用在他身上,合適麼?
祁遠眯了眯雙眼,好笑地看着她:“這個事情以後再說,今天不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嗎?聊這麼多沒用的做什麼?”
落瑤還在嘀咕着:“這些怎麼會是沒用的呢,和你相關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啊……”話未說完,身體一輕,還來不及驚叫,已經被祁遠打橫抱了起來。
落瑤突然抓住他胳膊,道:“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若不回答,我可不答應做你的新娘。”
落瑤感到祁遠的手臂一緊,問:“什麼問題?”
落瑤的目光在他脖子上掃了掃,道:“你脖子上的那個蝶形玉墜,到底是怎麼回事?”
祁遠本來屏着氣聽她到底要問什麼,沒想到只是一個玉墜,心裡稍稍鬆了口氣,隨後又是一愣,他不明白話題爲何突然轉到了玉墜上。看着落瑤晶晶亮的眼睛,纔回想起上次帶着她去看蕃幽花的記憶,蔓蝶曾扯了他的玉墜逼問他是不是喜歡她,原來她一直在心裡記着。
思及此,祁遠的心思動了動,心裡有一陣異樣的悸動,他愛憐地看着她:“吃醋了?”
落瑤把玩着他的衣襟,裝沒聽懂。
祁遠從脖子裡拿出那塊蝶形玉墜,看到落瑤的眼神黯了黯,他好笑地扯過她的手,大掌覆上她的,認真看着她道:“你也和蔓蝶一樣,認爲那蝶形玉墜是跟她名字有關係對不對?可是你們都不知,我母妃的閨名裡也有個碟子,這玉墜本是雙生蝶,後來南極的長生大帝把我的魂魄一分爲二,她也把玉墜一分爲二,一枚給我,還有一枚,應該在你師傅容淮身上。”
落瑤想了想,她記得容淮身上沒有這樣的玉墜啊,正思索間,脖子上一痛,差點叫起來,只見祁遠眼眸幽深地看着她,似是能讀懂她心裡想什麼,不悅地道:“不準想其他男人。”
落瑤心虛地揉了揉被他咬過的地方,心裡甜滋滋的,還好,這個玉墜跟蔓蝶半點關係也沒有。
耀清宮的夜幕在燈籠的點綴下顯得格外遙遠而幽深,高懸的明月襯得祁遠的雙眸越發漆黑,這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深深看着她:“主婚人什麼的,以後再補吧,今晚就我們兩個,誰也不會來打擾。”
此刻,再多的話語,似乎都是無力的。
落瑤把頭往祁遠胸前埋了埋,低低地嗯了一聲,軟糯的聲音博得祁遠一陣爽朗的笑聲,抱着她大步流星般朝耀清宮內紅得最濃豔的地方走去。
夜色溶溶涼如水,如花美眷,歲月如此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