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兒,如今弘時出了這樣的事情,宮裡頭也沒幾個優秀的阿哥了。福惠還小,我看也沒什麼希望,畢竟年家已經敗落成這樣,想來皇上也不會讓福惠當太子的……弘曆和弘晝這兩個孩子,各方面看都是弘曆更爲出衆一些,我看……日後你要多加管束弘曆,莫讓他走弘時這樣的路……”
笑笑向皇后磕了幾個頭,奶聲奶氣地祝完壽後,還送了皇后一個她親手縫製的小荷包。皇后高興不已,興奮之餘便跟妍華說起了幾個阿哥的事情。
上個月,皇上已經賜了年羹堯御酒,至於爲何賜這御酒,衆人心知肚明。年羹堯去後,他的父兄之中,凡是任有官職者俱是被革了職,嫡親子孫也被遣到邊地充軍,家產悉數抄沒入官。風雲萬變,曾經叱吒一時的年大將軍,終是落得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境地。年家落魄至此,若說福惠還與帝位有緣,任是誰也不肯信的。
皇后正是看透了這一層,所以纔會對熹妃說那一番話,其實也不過是舊話重提。
她想,若是日後弘曆當了皇帝,她與熹妃免不得都要成爲皇太后,到時候兩宮並尊,熹妃的地位也不會亞於她這個母后皇太后。提前將關係再打好一些,還是很有必要的。爲了她母家的官途,她還是需得上些心思在這上面。
爲了避人耳目,她是將妍華叫進去裡面說話的。可不巧的是,齊妃方纔喝茶的時候,因爲想到弘時的悽慘而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了身上,恰好在進去更衣時無意中聽到了一些,只氣得臉色白。
“娘娘,”木槿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齊妃與梳月離去的背影,便有些擔憂地折了回去,“方纔齊妃娘娘好似來過,不知有沒有將話聽了去。”
皇后眼裡隨之閃過一抹擔憂的神色,擔憂過後又是驚疑不定,可再待妍華細細瞧過去時,她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淡淡笑道:“弘時如今落得這樣一個下場,還不是她沒教好,她也怨不得誰,聽去了便聽去了。”
她堂堂一國之母,若是連說個話都要害怕這些,也委實太不濟了些。
妍華默了默,有些憂慮地點了下頭。她想起皇后方纔的叮囑,知道眼下的形勢已經明朗,心裡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她一早就教育過弘曆,讓他好好兒地讀書,莫要糟心別的事情。如今弘時一沒落,弘曆的一舉一動便都會被放大在百官的眼中。以前百官還會有所分歧,有人覺着按序齒來看,弘時坐上天子之位乃是天經地義;可如今弘時出了事情,無論從序齒看還是從被皇上賞識的程度上看,弘曆都是當一無二的太子人選。所以,那塊“正大光明”匾額後面的名字,如今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可妍華心裡卻是喜憂參半,她知道弘曆有心爭奪那個位子,所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自然要爲弘曆喜上一喜。可前太子胤礽的種種,她也是看在眼裡的,她只擔心弘曆日後也會被那個位子衝昏了腦子,變得越來越混賬。想想今後的漫漫長路,她便覺着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弘曆的嫡福晉一定得是個明事理又能看顧着他一直不往歪路上走的人才行。
想到這裡,她便覺着是時候讓暖心常進宮走走了,看弘曆對暖心的執着,日後定是要與暖心走到一起去的,她要提前將暖心的性子摸個透徹纔是。若是性子驕躁,她需得好好調教一番才行。
二人一時無語,妍華便扶着皇后的手臂,一起走了出去看雜耍。
外頭武貴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壓根沒拿注意她們回來了,是以並未瞧她們。倒是齊妃,似笑非笑的睨了她們一眼,還衝皇后客套地點了下頭,就算是行了禮。只有裕嬪,起身衝她們福了下身子,方纔繼續看那雜耍。皇后向來寬和,也未計較她們的失禮,只拉了熹妃與她坐在一處,繼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妍華被齊妃那陰冷的視線扎得遍體生寒,正欲尋得空暇冷冷回睇她一眼,皇后卻是先她一步已經投了個頗帶警示的眼神過去,齊妃微怔,眸子裡生出些許恨意後還是別開了視線。妍華並不知道,雖然她方纔不過是落後了一個眼神,日後卻要因此而少受許多苦。
“臣妾覺着,還是將武貴人換一處地方住住爲好。”妍華若有所思地看了武貴人一眼,武貴人腦子簡單,在承乾宮裡頭與齊妃一起住着總歸不好。以前未出事情,許是因爲齊妃挑撥了翊坤宮後還沒來得及唆使武貴人鬧事,如今翊坤宮裡沒人了,只怕這武貴人有可能要被唆使了做傻事。
武貴人使壞倒是也不可怕,只因她想事情不用腦子,有些膚淺,想使壞倒是鮮少能成事。妍華細細一想,武貴人也就當初想用巫蠱嫁禍她一事做得有些高明,只可惜,最爲高明的一招到頭來卻是沒成事,當真是老天護佑。她想,那時候她與胤禛的感情還淺淡得很,談不上情深,甚至都談不上動情吧?若是那時候出了事情,她還當真沒有翻身的機會,要知道,那時候她可是連寢都沒侍過呢。
皇后微微蹙起眉頭,往武貴人那頭看了看,又朝齊妃瞄了兩眼,然後輕輕頷:“嗯,也是。”
她朝旁邊的木槿看了一眼,木槿會意,微微皺起眉頭細細想了想:“娘娘,奴婢覺着延禧宮不錯,武貴人可搬去那裡住着。”
延禧宮裡頭住着裕嬪,裕嬪與熹妃交好,由裕嬪看着武貴人,再好不過。
妍華看到木槿臉上的面紗,眸子輕顫了下。說起來,木槿臉上的燙傷還跟裕嬪有些淵源呢,她如今倒是一點兒都不記恨裕嬪,這種心胸,着實寬闊得很,就是命苦了點兒。
她輕輕點了個頭:“臣妾覺着如此甚好,只是該先問問裕嬪願不願意。”武貴人有些鬧,去了免不得要打擾裕嬪,可裕嬪的性子是素來喜歡清靜的,所以,裕嬪也未必喜歡這樣的安排。
妍華本意是想讓武貴人搬到她的景仁宮裡頭去住的,有武貴人鬧一鬧,興許還熱鬧有趣些。不過皇后說,皇上得閒了喜歡往景仁宮跑,還是莫要添武貴人了,免得她做出什麼不動腦子的事情惹了皇上生氣。
小宴散掉的時候,裕嬪與熹妃晚走了一步,皇后將武貴人的事情跟裕嬪說了一聲吼,裕嬪倒是並無異議,此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又過了兩日,皇后方讓人去告訴武貴人,讓她收拾了東西搬去延禧宮住着。理由說是齊妃貴爲后妃,不當與人同擠在一處屋檐下。武貴人心裡老大不樂意,她進宮第四年,先是鍾粹宮,後來又承乾宮,眼下又要搬去延禧宮,當真惱人!
皇上的面兒她倒是沒見着幾次,這後宮倒是快叫她四處住個遍了!
齊妃對此不聞不問,只是在武貴人搬離承乾宮的前一日,將她叫去說了好一會兒子的話。武貴人出來之後,臉上便一陣青一陣白的甚是精彩,似是憋了滿肚子的氣。
裕嬪倒是十分禮待她,她搬去的頭一日,裕嬪就讓人備了一桌子的菜,請了她一塊兒用晚膳。
武貴人向來自打入了潛邸後,便鮮少有人關心她,進了宮後更是無人真心待她好過,只有她巴結來巴結去。雖是後來住去了承乾宮,可齊妃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 ...
兒,整日裡不知在忙些什麼,對她向來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根本談不上待她好。
所以眼下裕嬪淺笑盈盈地請了她來用晚膳,還柔聲細語地問她配殿裡頭可缺什麼東西,缺的話便同她說,如此關懷之預云云不絕,她聽後自是感激不已,一向爭強好勝的她竟是差點兒落下淚來。
“好姐姐,還是你待我好。”武貴人心裡一暖,眼裡一熱,忍不住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聽了倒是叫人動容,“我入宮選秀女之前,在自個兒家裡也是被爹爹捧在手心兒裡的人,沒成想到了皇上這裡卻是落得這樣冷清……皇上怎得就是不願意多看我兩眼呢……”
裕嬪心裡也是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沒有料到武貴人心中缺愛缺到這般地步,原本只是假意與她示好,日後也可從她嘴裡套套話,即便套不到話,也可將她拉到她們這邊來,好莫要與那齊妃爲伍。誰知道待聽了武貴人訴了這樣一番話後,她倒是真的憐惜起她來。
這武貴人與她同歲,心性倒是比她稚嫩許多,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模樣,倒是有些可悲,亦可憐得緊。
“好妹妹,你但凡懂事一些,皇上也不會冷落了你這麼多年。如今宮裡頭有那麼多十六七歲的嬌人兒在,你便也死了這份心吧,好好兒地在我延禧宮裡頭住着,但凡不惹事,我定不會讓人虧待了你。”裕嬪捏着帕子給她擦眼淚,眼裡的疼惜十分真情。
武貴人心裡冒出濃濃暖意,嘴巴一癟,便哭得更厲害了:“好姐姐,我怎得沒有早點兒與你交好的……都怪熹妃那個毒婦,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場一個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