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汐兒挑着一擔石子進了靜蓮居,臀背疼得厲害,她整個身子都顫了起來,終是一個不穩跌了一跤,擔子裡的石子散落在地。她坐在地上,臀上傳來刺骨的疼痛,好像傷口又裂開了,那裡的衣服似被浸溼,好像又流血了。
看着地上的石子,她悽然地落下淚來。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
“起來吧。”喜兒遞了一杯水與她,她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接過那碗水喝了個乾淨。
喜兒又衝着身後的一個小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個丫鬟忙拿了個小鏟過來幫忙將石子重新裝回了擔子。
喜兒接回空碗,起身就要回屋,手臂卻被汐兒一把抓住。
只見汐兒已然淚流滿面,先前水嫩的面容現在已經黑得發光,唯有那雙眸子裡的眼白,尚且白皙,卻也佈滿了血絲。
“喜兒,你幫我求求小姐,給我個解脫吧!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小格格是我害死的,是我沒有照看好小格格,我願意抵命啊!幫我求求她,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她的身子因爲疼痛而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砸着,像斷了的珠子。
喜兒眼下並沒有像往常一般笑嘻嘻的,只是低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說什麼胡話呢,格格已經饒了你一命,你還想要什麼樣的解脫。”
她說罷便抽出了手,頭也不回地回了屋……
妍華請安的時候因爲身子不適,接連犯惡心。她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孩子了,雖然肚子還未顯懷,可是該有的反應卻是一樣不缺——如嗜睡與噁心嘔吐。
“蟬兒這是……有了?”年靜怡看到她的模樣後,遲疑着問了出來。
耿氏看了妍華一眼,正猶豫着是不是要說個謊話糊弄過去,妍華卻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側福晉所言極是,奴婢這幾日食慾不振,還以爲是天氣熱了所致,側福晉這麼一提醒,奴婢倒是覺着也有可能。靈犀,你待會兒去將大夫請來,給我把個脈看看。”
年靜怡見她神色間並無可疑之處,乾笑了一聲後便沒再說話了。只是,她低下頭的那一瞬,眼裡掃過一抹不悅……
“格格方纔爲何那麼說,如此一來就瞞不住了。”靈犀有些不解,陪着妍華將小札送去書房後,便又隨着她回萬福閣。
“遲早都要與她們說的,眼下既然被她們看出,便不得再瞞着。方纔若是說了謊,日後暴露了反而不好。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多上點兒心就是,以後的吃食你多留意下。”妍華柔和一笑,反而一點也不害怕。
靈犀轉了轉眼珠子,建議道:“格格,不若把白芷請過來吧住些日子吧,她醫術好,比奴婢們強多了……”
妍華想了想,覺着這個法子好:“你先問問她吧,若是方便,就過來住些日子。不過你不得爲難她,左右讓她自個兒決定。”
經過翩翩溺水的那條湖時,妍華主僕看到有侍衛在湖邊忙活,近前一看,才發現他們在建護欄。
“弄這個做什麼?好好的景緻都被攪了。”靈犀指着那一溜護欄,撇了撇嘴,她當然知道爲何會建這個,可爺也太由着靜蓮居了。
“格格。”那幾個侍衛忙垂眉順眼行了個禮,回頭瞧了一眼護欄後,如實道,“是側福晉要求的,爲了防止以後還有人不小心落水,爺聽後並未反對,所以……”
“嗯,辛苦了。”妍華微笑着話了幾字,便帶着靈犀走遠了。
當天下午,嬋格格有喜之事便傳遍了王府的每個角落,衆人皆端着笑臉去萬福閣道賀,唯獨在經過靜蓮居時,都斂起笑聲匆匆跑遠,生怕一不小心惹了裡頭的側福晉生氣。
胤禛下午回來的時候,本是徑直去了靜蓮居的。年靜怡本就身子虛弱,翩翩離開之後,她便憔悴地像個紙片人兒似的,風一刮便能將她吹走一般。胤禛瞧在眼裡,憐在心裡。每每有了好東西,總首先往她這裡送,卻也不見她真的開心起來。
他看到靜蓮居的蓮池被埋了一角,一問方知是年靜怡下的命令。他本想讓魏長安派人過來幫忙,卻是被年靜怡阻了。他見年靜怡堅持,便也沒再勉強。
汐兒總是挑石子回來的事情,他早就聽魏長安說過,眼下注意到這個蓮池的異樣,他自是明白了八九分。他本還因爲年靜怡爲汐兒求情而不悅,如今猜到她的意圖後,只覺得更加疼惜。
如汐兒這般疏忽導致小格格喪命之人,本就留不得。眼下叫她生不如死,也不失爲一個殺雞儆猴的好法子。
只是,原本嬌柔善良的靜怡,竟然也變了,哎。他無奈地暗歎了幾聲,待看到年靜怡含着水光的那雙眸子後,疼惜地將她擁在懷裡安慰了幾句。
年靜怡也是個懂事的性子,知道他近來繁忙,雖然眼裡流露着挽留的神色,可看到他不準備在靜蓮居宿夜後,還是沒有多加糾纏。她本是個柔弱性子,剛進王府的時候,若不是汐兒時常自作主張地去請胤禛,她與胤禛也不會那麼快就熟稔起來。
她親自將胤禛送出了院子,回頭看到那個蓮池後,眼裡不禁浮起了一絲狠厲。翩翩雖然不是在這個蓮池裡遇害,可這蓮池裡盛着的也是害人之水。
“汐兒呢!怎得還不填池子!”她緊咬貝齒,衝着身邊的丫頭低吼了一聲。
丫鬟趄趔一步,忙小心稟道:“方纔爺在,所以汐兒姑娘不敢挑着石子進來……”
“爺已經走了,讓她繼續!”年靜怡瞪了她一眼,噙着淚回了屋子……
“妹妹額娘,小妹妹在哪裡,怎得還不出來?”萬福閣內,大小主子們用過晚膳後,便圍着妍華探究。兩個小奶娃跟弘時小時候一樣,在她身上掃了個遍,清澈的眸子裡滿是疑惑。
“等到明年,你們的小妹妹就出來了。”耿氏一手摸一個小腦袋瓜,笑得跟吃了蜜一般。
“素素怎得知道是個女娃?”其實胤禛一回府就聽到魏長安稟了喜事,本是滿心歡喜想立馬過來探探的,只是走到靜蓮居門口的時候,習慣性地進去看了看纔會耽擱到現在。一進萬福閣,他就聽到了一片歡聲笑語,頓時覺着十分溫馨。
衆人看到胤禛來了,全都笑嘻嘻地向他行了禮,他眼裡也沒有旁人,只直勾勾地盯着妍華,欣喜地走了過去:“多久了?竟是才知道。都是當額孃的人了,怎得還這麼迷迷糊糊的?”
“一個多月了呢。”妍華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不過她看到周邊這麼多人,只不好意思地將手抽了出來。
“阿瑪阿瑪!孩兒今天寫的字被先生誇了,阿瑪快看!”弘曆不知從哪裡拿了一張字過來,獻寶似的踮腳要遞給胤禛看,胤禛卻壓根不堪他,急得他小臉通紅。
弘晝的小眼睛在他那張字上瞄了瞄,兀自嘀咕道:“四哥哥,其實我覺着我寫的字也很好,爲什麼先生不誇我?”
弘曆吵吵了一會兒,見胤禛壓根不理會他,癟了下嘴後乖乖地將字收了起來,側頭跟弘晝道:“你寫字就寫字,爲何在旁邊亂畫?先生不是都與你說過道理了?先生說,還是我寫得好,你要跟我學習。”
弘晝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寫了字再畫個畫在旁邊做說明,不是更簡明易懂嗎?額娘你說是不是?”
耿氏壓根沒有注意到倆小娃在談論什麼,一直都微笑着在與胤禛和妍華說話,待感覺到有小手在扯自己的袍子時,便低頭遞了個疑問的眼神過去。弘晝許是覺着無趣,也不再問一遍了,拉着弘曆去旁邊玩起來。
耿氏沒過多大會兒,便帶着兩個孩子去了她的屋子,給胤禛和妍華留了機會說些親暱話。
妍華心裡暖暖的,待人走後,才低頭淺笑:“是條條和碩碩,一直嚷嚷着想要個妹妹。”
“妹妹也很好,生下來定會像嬋嬋這般有趣、漂亮。”胤禛擡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心裡也是極其歡喜的。他頗喜歡翩翩,所以之前纔會常常去靜蓮居看翩翩。他的府上如今有三個阿哥,唯一一個長大成人的女兒芊萱,已經嫁了人。翩翩那麼乖巧可愛,簡直要讓人愛到骨子裡去,所以方纔他聽到她們說妍華懷了個女兒,他的心裡竟是也隱隱生了期待。
妍華聽到他誇自己漂亮,心裡喜滋滋的跟吃了蜜一般。這個人就是吝於誇她,每每聽到好聽的言語也都是牀笫之間做不得數,眼下正正經經地誇她,她倒是有些羞赧起來。
“這個麪皮那般厚,怎得還會紅?”他擡手捏了下她的臉頰,促狹地笑了一聲。
妍華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擡手就輕輕捶了他一把:“爺真討厭!”
胤禛呵呵笑着,低頭在她臉上啄了一口,繼而將她緊緊擁在了懷裡。
“嘿嘿……阿瑪親妹妹額娘了,還抱了……”兩個小鬼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摸索過來,躲在角落裡暗自窺視着。
耿氏一轉身瞧不見他們,忙讓奶孃偷偷過來又將他們二人拎了過去。
“如果是個格格,爺能答應我,日後不要讓她遠嫁嗎?她若是嫁得太遠,以後我想見她都見不到了。”她依在他懷裡,眼前浮現出一個嬌俏的小女娃,笑語嫣然地叫着她額娘。
“嗯,到時候我與你爲她擇個好夫婿,不讓她遠嫁。”他想起了芊萱,也不知道她在遠方過得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