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小雨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時,家裡已經被佔領了,爸爸媽媽擠在了伯父家暫住。
媽媽向段小雨訴說了前因後果,訴說中媽媽的表情痛苦,因爲她冥冥中感覺到會發生什麼,卻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
這事情說來話長,爸爸兜兜轉轉又回到離家最近的學校皋家小學,和媽媽在一個學校了。
皋家小學的教學樓在爸爸去的時候已經很破了,隨着學生的增多,已經不能滿足當時教學的需要,可是要重新起一座高樓談何容易,首先就是資金問題,爸爸跑了幾趟教育局,在當時根本不可能解決。爸爸的牛勁上來了,他說他要給皋家小學起一座漂亮的教學樓,媽媽說蓋不了就不蓋了,何苦爲難自己。爸爸壓根就聽不進去,媽媽心疼爸爸,想着蓋樓也是造福一方百姓,就由反對變成默默支持爸爸。
爲了籌錢爸爸連家都沒時間回了,他把皋家村所有的人過了一遍,但凡有成就的人他都記下來,千方百計找到聯繫方式逐個拜訪,號召大家募捐,爲家鄉建起一座教學樓。爸爸像是着魔了一般,天南海北的跑,海外不能去就寫信,他給每一個拜訪的或是去信的都承諾功德碑上留名。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半年的奔波,爸爸居然籌到了蓋房子的款子。
接下來,爸爸連着兩個月都沒有回過家,他找到最優惠的建築商,召集皋家村所有的能工巧匠建造這座樓。大夏天,他的背曬脫了幾層皮。大家都被他的熱情感染了,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教學樓的建設中去,施工方的人被眼前絡繹不絕的幫忙者所感動,他們說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場面。
秋天來的時候,四層教學樓拔地而起,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爸爸沒有用國家的一分錢,自籌資金居然蓋起了教學樓,一時間區上的領導大會小會的表揚,稱爸爸造福了這一方的孩子。
據媽媽說,樓起來後爸爸整個人從早到晚都是亢奮的。各種高調的表揚讓爸爸的心都飛起來了,整個人都好像飄起來了。有一次開會,媽媽碰見另一個學校的孔校長,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媽媽說:老嬴這樣遲早會出事的。媽媽不愛聽,白了老孔校長一眼,但是媽媽的心裡也替爸爸當下的狀態着急。孔校長的這一句竟然一語成讖。
那天快11點了,哥哥嬴小陽剛從單位回家,爸爸就讓嬴小陽帶他到鎮上買金魚,他要放到辦公桌上。媽媽勸爸爸,孩子剛回家,讓他歇會,再說大中午最好別出去,容易招禍事。爸爸那時候已經聽不進去任何人的意見了,根本無視媽媽的勸誡,自顧自的就要去。嬴小陽一向不大違背爸爸,只好發動摩托出發了。
大中午,驕陽似火,知了瘋狂地鳴叫。嬴小陽騎着摩托車帶着爸爸飛奔在鄉間的馬路上,馬路兩旁的楊樹挺拔,樹冠儘可能的伸長開,給行路的人以最大的庇護。正在爸爸春風得意的坐在車後時,突然在前方不遠處樹後竄出一個小子,十歲左右的樣子,搖搖晃晃的騎着自行車橫穿馬路。嬴小陽的摩托車已經太近了,剎車的距離根本不夠。隨着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後,摩托車還是將孩子撞飛了,孩子騰空而起直接摔到了公路旁的田地裡。哥哥和爸爸被甩出摩托車很遠,摩托車倒地也滑出去很遠,馬路上留下長長的剎車印子。附近村民很快圍過來,嬴小陽從地上爬起來,向人羣低聲喊道:“快叫救護車。”然後嬴小陽一瘸一拐的跑到田裡,抱起那個孩子,孩子渾身是血,已經昏過去了。嬴小陽艱難的把孩子抱在懷裡,自己無力的靠在一棵樹上,等着救護車來。
爸爸也從地上爬起來,此時此刻,爸爸那顆飄着的心才沉靜下來。
爸爸看見了一個熟人,叫他趕快去皋家小學給媽媽報信,讓媽媽把家裡的所有現金和存摺都帶上。
那個熟人找到媽媽時,媽媽正在擦洗學校的窗戶。聽完熟人的話,媽媽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等媽媽趕到現場時,救護車已經把爸爸、嬴小陽和那個孩子送到醫院了。被碰的變形的自行車旁邊坐着一個哭泣的婦人。媽媽問了情況,這個婦人就是那個孩子的媽媽。媽媽勸了幾句,這時候警察到了,勘察了一下現場,拉了摩托車,順便把媽媽和那個婦人送到醫院。警察給嬴小陽留下一句話:先給人看病就走了。
媽媽到的時候,那個男孩子已經在搶救室,脾臟出血,正在手術。爸爸也在做入院檢查。嬴小陽是皮外傷,到沒有大礙。
媽媽覺得天要塌下來了,抽空給段小雨打了電話讓她火速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媽媽、嬴小陽都守在醫院裡。
萬幸的是,孩子的手術很成功。後續接受全身檢查時,發現孩子右手功能出現問題,不能自由活動。經醫生會診,最終發現筋健有損傷,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靜養恢復。
等段小雨回家的時候,孩子已經出院了,付完所有的醫療費用,段小雨的家幾乎拿不出一分錢了,孩子的爸媽提出,他們孩子的手廢了,要求給他們家蓋新房子。段小雨家自然不會答應,孩子的父母直接住到段小雨的家了。
由於這個孩子才十歲,從法律上講未滿十二歲的兒童是不能在馬路上騎自行車的,監護人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最後交警隊對這起交通事故的判定爲雙方四六開,嬴小陽六成的責任,小孩四成責任。這對夫婦認爲嬴小陽應該承擔所有的責任,在交警隊大鬧,說嬴小陽家行賄警察,警察才做出這樣的判定。警官怒斥他們要對這種言行負責,他們才悻悻離開了。
段小雨回來後就開始跑交警隊,事故科的張警官很通情達理,他直言:遇到這種情況,我們也無能爲力。我們只能保證對交通事故的判定公正,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干預他們住到你們家這件事情。
段小雨又跑到當地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官態度也很好,但是他也無奈的對段小雨說:這是交通事故所引發的後續問題,他只是在你家住,並沒有造成什麼社會治安問題,我們也不好過問。
段小雨奔走在交警隊和派出所之間,一點辦法也沒有。
找中間人去說合:對方態度很明確,我們孩子手廢了,你們就得給我們把房子蓋了。
段小雨知道她們家是被訛上了。
段小雨讓哥哥嬴小陽去上班了,要不然給單位也沒辦法交代。看着爸爸整天躺在伯父家的牀上,無精打采;看着媽媽整天奔波於學校和伯父家,段小雨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快速解決問題。
正在段小雨焦頭爛額時,鄰村一個同學給段小雨捎話,說那個男孩子的學校舉行跳繩比賽,那個男孩拿了第一名。
段小雨想起那天拜訪的醫生說的那句話:孩子的手腕不會有大礙的,因爲小恢復會很快,畢竟他才十歲。段小雨的心裡最後一塊石頭落地了,她去了趟派出所,諮詢了警官,如果有人把別人的家砸了派出所會管嗎?警官說當然會的。
段小雨回到家裡,看見那對夫婦正在自己家做中午飯。婦人正在案板上揉麪,男人正在摘菜。
自打回到吉安市,段小雨一直和堂哥媳婦住在一個屋子,近半個月裡,顛沛流離,奔波之苦一下子涌上心頭。之前的那一點點同情也蕩然無存,看着他們肆無忌憚的用着自己家的廚房,段小雨突然就爆發了。我回身關了門,對那兩口說:“聽說你還在跳繩得了第一名,孩子很厲害。”兩口子聽了這話面面相覷,有點心虛。段小雨上前先把煤氣罐閥關死,然後把橡皮管拔掉,家裡把油罐提起來砸碎了,凡是段小雨看到他們用過的東西段小雨全部砸了,噼裡啪啦,瞬間家裡一片狼藉。段小雨從那個婦人的手裡奪過柔好的面扔到了院子裡。然後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門口早已聚集了左鄰右舍,他們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大聲斥責那兩口子,不該把人家家砸了。男人指着段小雨的背影大聲說:是她砸的。對門老太太看着砸碎的油罐子裡流出的油說:人家孩子又沒有病,自己砸自己家。段小雨聽見身後婦人的哭聲,男人的罵聲,鄰居的責怪聲亂成一團。
段小雨拜託一個人去打電話報警,然後她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伯父家門口,聽到男人在街口大聲罵自己,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有人這樣惡毒的罵段小雨。正在這時候,聽見外邊出現了騷亂,段小雨趕快起身去看,原來不巧哥哥嬴小陽偏巧這時候回來了,他衝進家拿了菜刀,衝着那個罵段小雨的男人就衝過去了。段小雨趕快衝出去,哥哥嬴小陽已經被幾個人死死地拽住了。她衝過去拉着哥哥的衣袖,低聲說:“你衝動什麼,他就是要激怒我,你趕快走,派出所馬上就到了。”匆忙中段小雨把哥哥的皮夾克都摳爛了。哥哥彷彿明白了什麼,被幾個人駕走了。
男人拿起火柴說要點了段小雨家,正在這個時候,警察來了,抓了個正着,隨後夫婦倆被警察帶走了。
段小雨一家終於回家了。
事後我們家請左鄰右舍吃了飯,爲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不便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