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繚繞,血魔窟更顯得神秘詭異。
呂光和林家女等人,小心翼翼的沿着這條甬路,繼續向前走去,彷彿所有人都忘記了剛纔的那個小插曲。
但有一個人,卻對方纔那忽然出現的禹王鼎,暗暗留下了心。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步虛真人。
衆所周知,禹王鼎乃是當年禹朝皇族的重寶,素來就有着奪天地造化之能,更可聚集天下十九州之靈脈,端的是厲害非常,神妙萬千。
這等神物,對於一直想要突破元氣真人境界的步虛真人來講,實在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然而,步虛真人萬萬沒有料到,這本已失傳數千年之久的禹王鼎,居然會在呂光手裡。
須知,呂光乃是神魂鬼仙,按說此物只能由修真者來使用,可現在呂光竟能令此寶發揮出莫大威力。
步虛真人的目光,不住的飄向呂光的背影。
他心中暗道,此人深藏不露,果然不愧爲太虛幻境的道門領袖,看來我若想完成天宮交予我的那個任務,還得多等待一段時間。
越往裡走,煙霧越加濃郁,沒過一會兒,衆人幾乎目難視物。只是茫茫塵煙,如綿綿細雨般,充斥在這片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其他幾人還好,並未表露出什麼不滿的情緒,但林家女本來就對呂光有幾分不服氣,過了半晌,她見呂光仍然沒有找到出口,於是心裡便不由得浮起了一些異樣的心思。
林家女眼珠轉了幾轉,突然冷冷的說道:“呂殿主,這裡陰森至極,惡臭撲鼻,絕對不是你先前所說的世外桃源。此地究竟是什麼所在?”
呂光神情不變,腳步不停,繼續向前走。
他並不奇怪,只因他早已料到林家女會說出這番話。
但現在他還不能把全部實情告知給其他人,這一行人,武天嬋、藺溪魚等幾女還好說,都與他關係非比尋常,哪怕涉險進入此地,想來她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而林家女、步虛真人則不同,他們和長生殿本就毫無瓜葛,若非此刻有着一個共同的敵人——劍無涯,只怕也很難能讓這心高氣傲的兩人和自己合作。
呂光想了片刻,決定只說出一半隱情。
他回身看向林家女,一字字說道:“實際上此地便是血魔窟的第九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神色震驚的停住了腳步。
還是林家女最先反應過來,只見她的神情已變得極爲冷漠,連聲音似乎都帶上了幾分寒意,“第九層……這麼說,你是要去重泉解救血魔老人?”
重泉。
重泉並不是一口泉水,而是一處深藏在地底的水牢。
這個水牢對於修真者來說,並不陌生。
因爲此牢,乃是大周王朝的開國之君,周文王所創建的。只不過在周文王羽化飛昇以後,血魔老人不知用了什麼妙法,竟是把此牢從大周皇宮,給搬進了血魔窟。
不成想,血魔老人卻作繭自縛,重泉最後居然成了囚禁他的一處絕地。
呂光並沒回答林家女的話,只因瀰漫在空中的濃煙,忽然在此時散去了。
眼前赫然是一處山谷。
衆人全都呆愣在原地。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傳說中的血魔窟第九層,竟會是一處這樣的人間仙境。這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地底,反而像是在天上。
砰!
砰砰!!
恰在此時,一聲聲驚天動地的震響,縈繞在血魔窟內。
從烏雲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漸變成涓涓細流;而由山峰間各處水氣匯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漸而化爲虛無。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紅的幻形龍身,猛地一個神龍擺尾,光影滌盪,轟然炸散,消失於無形。徒留下點點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猶似流星一閃而過。
“不見了…”武天嬋驚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帶着一絲感嘆,對呂光接連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種異動,震驚非常,無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碩大烏雲,霎時一鬨而散。濃黑夜幕中陡然現出一道藍色劍芒,激起狂風無數。
山林頓而一片沸騰,劍芒挾着天地之威,向懸浮在空中的呂光猛然斬去!乍看這道劍形光芒,只是青藍相間,光芒迥異。
細瞧過去,其上卻還隱約包裹着一層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異。血魔窟上的湖水林木、鳥魚花蟲,剎那間像是被官差追趕的犯人一樣,拼命掙扎向前,異常躁動。
快了!快接近了。那道劍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然擊在呂光身上,發出一聲轟鳴,彷彿雷霆之音。
嘭嘭嘭!呂光的身軀猶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斷翅的蒼鷹,‘唰’的一下,向峰巔急速墜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垂直火線。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一片寧靜之中,顯得格外惹人注意。石頭碎裂,煙塵滾滾,秋風吹來,令此地彈指間就塵霧迷漫,目不能視。
天空中的厚重烏雲,像是在外邊宣泄完畢心中苦悶的愁人,頓時逍遙無蹤、返回來處了。
而那從四處各地匯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無身影,彷彿從未出現過。那麼多的水,那麼猛烈的水,都到哪裡去了?
血魔窟忽而安靜下來,像極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農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來。弦月立即出現,秋風依舊吹拂,似是剛纔的種種天象全都沒有發生過。
“呂光!”蘇韞影全部心思,都掛在呂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呂光從天空摔落下來後,就一個墊步,飛旋而上,雙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亂。恍惚中,呂光只覺周身百骸涌動着一股奇妙的感覺。
念頭甫一回歸軀體,他就感受到丹田之處,有一個漩渦,彷彿能吸進數不清的天地元氣;而胸口內的心海之中,卻漂浮着一塊巴掌大小鵝卵石形狀的玉石,其上盪漾着瑩瑩綠光,耀眼奪目;再仔細感受,頭頂腦海中竟似還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別令人醒目,觸人心絃。
最爲玄妙的還要屬遊走在體內的兩道氣息。
一道氣息冰冷徹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滌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氣息則火爆剛烈、熱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處。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動在呂光體內,但它們卻有着同一個目的地。這兩道氣息,像是遊子歸家一樣,迫不及待的向着呂光腹部下方的氣海游去。呂光認真感受着體內的種種變化,澎湃精純的兩股元氣,在身體中四處流動,最終匯聚到一起。
氣海好似一個大氣球,被灌滿了空氣,變得脹大飽滿起來。稍至片刻,這兩種氣息涌動的速度,趨於緩慢。
然而它們帶給呂光身體的變化,卻是顯而易見的。
“怎麼這麼燙?”蘇韞影雙手託着呂光身體,心神慌亂之際,猛然感覺手掌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炙熱難耐,還稍微有點疼痛。她心生關切,雙手未動絲毫,反而把呂光抱的更緊,不料兩掌又是接觸到一股涼入心扉的寒氣,透過手心,進入全身。蘇韞影渾身一個顫慄,險些鬆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邊猶在驚訝的不知所措的武天嬋,心中泛出無邊絕望,念頭潰不成軍,神情哀痛,暗想道,呂光全身忽冷忽熱,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徵兆……呂光意識清醒,儼然已感覺到了身體中的諸多玄妙之變。
“嗯?這是無盡元氣的力量,暴躁熾熱……”呂光周身運行着玉魂所傳授的行氣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歡喜,好像是一個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諸般妙處。
等那兩種升騰在呂光體內的元氣逐漸全部涌流到氣海中時,他感覺自己全身元氣充盈鼓盪,似乎只要心念一動,就能隨意調動氣海里這兩種迥然各異的元氣。
“呂光,呂光!”蘇韞影呼喚的聲音中透出濃濃的擔心,同時還有幾絲驚喜蘊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覺到,呂光已經恢復了生機,呼吸均勻綿長,心脈跳動有力。甫一睜開眼眸,映入呂光眼簾的便是蘇韞影那極度關心的眼神。
“呂光,你……”
蘇韞影似是不敢相信呂光能夠好轉過來,活下命來,神色癡呆的看着離開她懷抱的呂光,眸子裡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軀。
衣衫破爛,身材纖瘦,飄逸中帶着一縷出塵味道。這一刻,呂光氣質更顯,那滿臉污穢的泥土,全然掩蓋不住他精光閃閃的眼瞳。
武天嬋癡癡自語,“刀……厚重沉穩……此人渾身飄散而出的氣質就彷如一把開刃的絕世寶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呂光當成一個俗世中的落魄書生了。
蘇韞影神情遲疑,像不認識呂光的樣子,擺動羅裙,旋即立身問道:“呂光?”
“嬋姐。”呂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麗美豔的蘇韞影,笑容真摯,道,“我沒事。”
武天嬋走上前來,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中流瀉出一絲妒意,道:“觀你全身元氣流動,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
蘇韞影睜大眼睛,回眸注視在呂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師父爲何出此言論。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呂光彷彿教書育人的先生,竟是對這高高在上的血魔窟掌門,開口闡述道理。
武天嬋臉色一紅,心知對方是在挖苦自己費盡心機欲得到九葉紅蓮,不想最後卻落得個雞飛蛋打的下場,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際遇,歷經奇峰,終至生命無憂。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數,本真人早已釋懷,你不用出言激我。”
與聰明人講話,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話說出就可讓對方明白心中所想。
蘇韞影全副心思牽絆在呂光心上,此刻眼見他安然無恙,心中別提有多難以相信、奇怪疑惑了。
“呂光,你在說什麼?”
她看到師父與呂光相談甚歡的場景後,頓時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疑問,脫口問道。就在呂光將要說話之時,從山林中卻猛地躥出一個人影來。來人身形亂晃,踉踉蹌蹌。一手撫在胸前,一手提着半截斷劍,模樣狼狽不堪。
武天嬋反應極快,驟然發揮全力,身形暴漲,彈指間就已飛至來人身前,道:“藺溪魚,發生何事?”說罷此言,她雙手食指急點在來人背上。一道道元氣,度入其身,爲來人療傷、緩解傷勢。難道真的是百草園要對自己趕盡殺絕,舅父莫非就一點也不念及血緣親情了?
“藺姑娘,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蘇韞影心中自然擔憂的是呂光安危,來犯之人如此厲害,她當然想得知對方更多的信息,以此好應對來敵。
武天嬋擡首注視着藺溪魚思索的面容,心懷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絲馬跡被藺溪魚發現,否則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又該如何面對?
這種茫然不知的感覺,最能讓人崩潰!藺溪魚頷首深思,努力回憶那時場景,不放過任何可疑地方。
“對了!那男童在出手製住弟子之時,身形飄動間,腰中露出一塊黑漆令牌,其上隱隱有‘天、天宮…’二字……”
“天宮!!”武天嬋與呂光異口同聲說道,聲音巨大,震得蘇韞影與藺溪魚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天宮。”藺溪魚很奇怪她們爲何有這麼大反應,但她仍舊是老老實實的答道。
武天嬋臉色一片陰霾,心中暗叫不好,急問道:“藺溪魚,你確信沒有看錯?”
呂光心中更是震驚不安,頓時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石磯道人交給天宮時,石磯臉上所露出的驚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天宮定然是一個極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處,呂光警戒心驟起,他們怎會來找自己?我可是與他們沒有半點瓜葛。藺溪魚正要回答,臉容突然變得猙獰可怖,似是見到了什麼讓她害怕心驚的東西,雙瞳睜大,眼神悽然,發呆不動。
呂光三人心道奇怪,當下迴轉身軀,與藺溪魚站在同一水平線上,順着藺溪魚視線,望向前方。只見一個身着紅裙的妙齡少女,正站在一棵與他們間隔不遠的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