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應下他們的調侃,只是權宜之計,至於真要唱,自己還真的不知道唱什麼,想了許久只想起那年聽到千鳳樓的菊千言唱的那曲《雙拋橋》,在宮中自己也只研習了舞技跟制香,對唱歌確實不擅長,可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她坐下跟格爾戰說:“我確實不知道唱什麼,你可有什麼樂器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格爾戰笑道:“見你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還以爲你真的能唱,原來你也是被逼急了!”
媚兒笑着推他:“不幫我就算了,居然還笑話我!”
她站起來道:“歌我是不擅長,我要用的樂器這裡恐怕也沒有,我只好還是用我的老本行,只是我的舞蹈不及風邦的剛柔並濟,希望各位將軍別嫌棄!”
格爾戰捂着自己的胸口,這裡似乎跳得更快了些,然後看着手上的絲帕,嘴角不自覺地上翹了。
媚兒道:“若是我獨舞沒有樂器助興,恐怕也只是乏味,不知道列位將軍中可以會樂器的,可以與媚兒一道爲大家助興?”
坐中有一人起身,媚兒見他的模樣倒有幾分俊俏,也不似他們那般有着小麥色的皮膚,轉身看向格爾戰,他道:“這位是本王的軍師,玉素甫。”
他向她行了一禮,然後道:“臣下善吹壎,它又方便攜帶,所以我時刻帶在身上,今次也在大家獻醜了!”
媚兒道:“‘壎之爲器,立秋之音也’,壎聲哀婉,不知道軍師會不會《楚歌》一曲?”
“這個自然會!”玉素甫欠身道:“姑娘喊開始吧!”
媚兒將衣袖上的系巾取下,順手遞給格爾戰,她穿的是風邦的衣裙,舞起來沒有專門的舞衣有感覺,但是特殊時期,只得作罷:“軍師,開始吧!”
只見玉素甫將壎放在脣邊,哀婉之音頓起,颯颯兮若秋風起,沉沉兮如嗚咽啼,頓時只見媚兒伴着壎聲起舞,或行走躑躅,或揮走迷霧,或急或緩,或剛或柔,壎聲若近若遠,飄渺迷茫,不辨塵寰,不辨仙界,訴不盡的傷感,道不完的離歌,二人配合得很好,媚兒柔若無骨的身姿,引得衆人沉醉其中,吹壎之人卻是閉着眼睛感受天地的浩渺,一輪明月當空而掛,那過去的故事就如真實發生在眼前一般,壎聲漸漸高昂,本該兵臨城下的激戰都化作了敗軍逃亡,“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一切都成了過往,可是又仿似歷歷在目,格爾戰想,若她是那虞姬,他定不會叫她命喪垓下,自己也不可能自刎烏江!
一個轉身,一曲終了,睜開眼的那人見衆人沉醉的樣子,就知她那一舞必定傾城,只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軍師,看得見不如看不見,這樣配合一場已經足矣。
那虯髯大漢率先鼓掌,衆人才如夢方醒,紛紛鼓掌叫好,那大漢道:“雖然不知道這曲子寫的什麼,可是看姑娘的舞姿就知道姑娘並非俗物,今日我艾沙能見姑娘一舞真是三生有幸!”
媚兒笑道:“我還怕你們看不慣這類舞,所以先前並不敢跳舞,將軍謬讚了!”
另一個漢子道:“原來艾沙都沒看懂人家跳的是什麼,怪不得鼓掌鼓得最積極!”說着大家一通鬨笑,媚兒回身坐到格爾戰身旁:“你覺得這一舞如何?”她並沒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問他的意見。
他道:“好是好,只是美中不足……”
“哪裡不足?”其實媚兒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只看他能不能看出來。
他讓她將手伸出來,給她繫上系巾:“你的技藝似乎有些生疏了!”
她驚叫起來:“啊,你怎麼知道?”衆人聽到她的驚叫聲,紛紛將眼神投向她,她雙手合十,抱歉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說着咬了一下脣,那臉上的靦腆讓他心裡頓了一下,他道:“看得出有些轉身你轉得有些遲疑!”
她欣喜道:“你簡直是我的知音啊!”
他看着她調皮的樣子道:“只是我略懂些舞蹈,他們一羣糙漢,平日裡哪裡能有機會見到這樣的舞姿,即使有也只是一些普通的舞蹈,所以才覺得甚好!”
她笑道:“好哇,你說我的舞蹈很一般,一般人還看不到我的舞蹈呢!”說着就一拳打在他胸口上。遠處的玉素甫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那虯髯大漢看了媚兒的舞蹈後也不敢輕視她,反倒時時敬酒,她並不善飲酒,格爾戰爲她擋了不少酒。黑夜裡寂寂的黃沙呼嘯,明月皎潔,衆人飲酒作樂了許久才進入自己的帳篷裡睡覺。
媚兒依舊睡在格爾戰帳中,她知道以後自己恐怕要以他的女人的身份去到風邦了,可是她視他做知己,不可能真的做他的女人,何況他有家室,她有心上人,這更爲兩人面前設置了千溝萬壑,否則以他倆的默契,成爲戀人是早晚的事。
她扶着他進入帳中,將他安置在榻上,自己將被子鋪好,正準備睡下,榻上之人卻道:“這牀挺大的,若是你不嫌棄,我們二人可同榻而眠!”
她起身看他竟半絲醉意也無,不忍啐到:“堂堂王子,卻原來是裝醉!”
他淡笑,眉眼如刀刻斧斫:“若不如此怎能擋得住他們的輪番轟炸?”他拍了拍他身側的空位,示意她將被子搬過來。她無視道:“那麼王子,小女子隨你去了風邦,你打算如何處置小女子呢?”
他說:“若是你把我哄開心了,我就把你奉爲上賓,若是你把我惹急了,將你送去當了官奴也未可知!”
她道:“若是做了官奴,媚兒只好一頭撞死在刀刃之上了!”
他笑了笑:“既不想做官奴,還不趕緊將被子抱過來,若是着涼了,可沒人給你醫治!”
她轉身氣憤道:“誰稀罕你治?”不過還是將被子抱到榻上,她將不遠處的燈盞吹熄,和衣睡下。
他忍不住打趣她道:“我又不對你做什麼,你不脫外衣睡覺怎麼睡得舒服呢?”她在黑夜裡彷彿聽到了他的暗笑,她冷冷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你這樣的人物!”
兩人背對背地躺着,半晌,格爾戰說話了:“媚兒,我好像做錯事了!”
她其實也沒睡着,就翻過身道:“怎麼了?”
他道:“美人在側,睡不着啊!”
媚兒一拳就打過去了:“果然,我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現在色中餓狼正在身旁!”
他抓住她的手道:“放心,我還把持得住!”媚兒被他這麼一抓臉瞬時就紅了,只是天黑看不見。
她慌忙縮了手,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並不如自己對他那樣單純,只是礙於夜已深了,若是再起來鋪牀,就真要凍涼了,只得作罷,她說:“睡不着的話,說會兒話吧!”
格爾戰看着虛空的掌心,出神了半晌:“媚兒,你到底來自哪裡?我總覺得你不像個普普通通的百姓,處變不驚,有大家之風,也不是來自大漠,你莫不是從嬴朝來的?”
她道:“我說過你可以去查我,可是我不想說,我只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過去的我屬於哪裡並不重要,現在我在哪裡纔是最重要的。”
兩人聊了許久,後來媚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格爾戰望着她的側顏發呆:“或許不知道時纔是最美好的時候,隨我去風邦看看風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