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虞應在朝堂上果然得了好消息,那些大臣就像牆頭草,跟着耿直的白大人一起支持虞應出征,秦正霖,即秦昭儀之父,之前接替了宰輔的位置,只是他素來聲名不好,本來他也是一直反對天子御駕親征,如今看滿朝文武在一夜之間都像是轉了風向,就知道其中的蹊蹺,再加上前幾日有人回稟他,皇上這幾日向白大人府中跑得勤,反正不是他出徵,皇上若是親征,這朝中的大權想來也不會旁落,於自己也沒什麼壞處,於是也跟着轉了風向。
虞應一看這些大臣像一夜之間開了竅,不禁更佩服媚兒的機敏,於是龍心大悅,說了一通風邦的意圖,然後將京中的各項機構的運作的機制說了,說到監國時,秦正霖心中一突,馬上聽到虞應念出“白旭”的名字的時候,彷彿一個晴天霹靂,他差點沒穩住,看來他還是太低估白旭的能力了。
虞應心情一片大好,想馬上將這個消息告訴媚兒,卻聽小江子稟告說媚兒去了滄浪宮,顧妍要生了,他連忙趕往滄浪宮,還沒到門口,卻見裡面已經忙做一團,外面的灑掃的丫鬟和公公忙着燒水的、倒水的、拿東西的亂作一團,媚兒見到虞應來了,忙叫他去另外一個屋裡坐着,虞應卻不願去,一定要待在門外,媚兒也不勉強,他是該聽聽他的女人是如何爲他辛苦生下孩子的,這樣才能待她們更好些。
虞應在門外只聽見顧妍的叫喊聲,上一次她要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叫喊聲,持續了很久,連他一個聽的人都覺得痛不欲生,何況那親身經歷的人呢!
媚兒見他在外面情緒十分焦急,卻使不上半分力的樣子,她卻十分淡然,虞應見裡面人影攢動,自己卻只能在外面乾着急,媚兒走到他身邊道:“皇上,臣妾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虞應見她神色並不是十分緊迫,便道:“什麼事?”
媚兒道:“前段時間姐姐跟我說,若是她在生產時遇到只能二選一時,求我一定要讓皇上保小的,今日我見這情形只怕凶多吉少,姐姐的預產期本來是再過幾日的,可是卻提前了好幾天,她也曾提到過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媚兒此刻跟皇上說就是想讓皇上心中早做決斷,莫要穩婆問起時才左右思慮,誤了救人的最佳時期。”
虞應道:“這還用思慮?不管怎樣都要保大的!”
媚兒沒想到他竟這樣堅決,也不辜負顧妍對他情深一片了:“臣妾也曾問過姐姐,爲何一定要保小,若是她還在,也能爲皇上生兒育女。姐姐說,也許別人不知曉,但是孩子在她肚子裡,她能感受到一天天的變化,而且那是皇上跟她的孩子,她很愛皇上,所以希望皇上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個孩子!”
虞應此時卻沉默了,聽着屋中漸漸微弱的聲息,他的心也似乎沉寂了,他沒有想到妍兒竟這樣愛他,這時候他才恍然覺察出屋裡沒了動靜,就想進去看,媚兒卻攔在門口,不讓他進去:“皇上!”
這時候屋裡伺候的婢女端出一盆血水來,虞應抓住她趕緊問道:“妍兒怎麼了?”
那婢女也嚇了一跳,沒想到皇上會抓住她問,還那樣咄咄逼人,只能怯懦地答道:“回……回皇上,修容暈過去了!”虞應一聽,馬上就要衝進去,一旁的吳仁貴只得死死地攔住,虞應急得眼睛都紅了:“滾開!”
吳仁貴卻一直攔在外面:“皇上,萬萬不可啊!”
媚兒道:“不如臣妾進去看看吧!”說完就推開門進去了,卻看見外間站着三四個御醫,媚兒連忙問:“裡面情況怎麼樣?”那幾個御醫道:“娘娘只是暈過去了!”
媚兒聽說只是暈過去了,於是就開門出去,看見虞應一臉焦急,輕聲安撫道:“無事,只是暈過去了!”雖然這樣說了,可是虞應的樣子還是不能真正安心下來。
沒過多久,房間又傳來了她的嘶喊聲,虞應就在那裡走過來走過去,漸漸地天色都晚了,吳仁貴端來的膳食他也沒吃,只是憂心裡面的人,媚兒同樣擔心,並不想吃飯。暮色四合,宮燈漸漸亮起來,可是心中卻毫無暖意,滄浪宮裡的人進進出出,卻一直沒有傳出消息來,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這時聽到屋裡一陣驚呼:“娘娘難產了!”虞應就憋不住非要進去看看,奈何外面媚兒和吳仁貴一直攔着,裡面有一個御醫開門出來,跪下問道:“皇上,娘娘難產,此刻恐怕只能保住一個,皇上快做決定吧,奴才們好依言向穩婆回稟!”
虞應一聽,七魄喪了三魄,身子就要穩不住了,這個時候到底該依她而言保住孩子,還是該保住如此深愛自己的女人呢?虞應完全不知該怎樣決斷,這時候,裡面出來一個婢女,向虞應行了禮之後,又向媚兒行禮,媚兒一看正是顧妍的隨身侍女——涼夕,涼夕道:“娘娘,我家主子請娘娘進去一趟,她有事想向娘娘說。”
媚兒看了虞應一眼,虞應點了點頭,媚兒跟着進去了,見到裡面以簾幕遮着,她進去後看見四個婢女扯着被子,一個穩婆蹲在牀邊,血腥味很重,顧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面色蒼白,穩婆急忙問道:“娘娘,皇上可做了決定了?”
媚兒搖了搖頭,顧妍見到她進來,連忙伸手拉她,媚兒走過去,一直十分淡然的模樣也不禁有些動容:“姐姐,你何苦這樣,妹妹將你的話轉告給皇上,皇上毫不猶豫說一定要保住你,現在這個時刻你叫他如何決斷?”
顧妍雖然喘氣聲大,但說話卻是氣息微弱:“有皇上這句話,臣妾死也無憾了!”媚兒的眼淚一下子就被逼了出來:“姐姐,以後還會有機會的!何苦來呢?”
“妹妹,你不懂,即使我能夠活下去,我心中都是懷着愧疚的,這副身子已經不行了,妹妹可要記住答應姐姐的話,照顧好玥兒和我腹中的孩子!”穩婆在一旁還是向顧妍說道:“娘娘,使勁兒啊!”
媚兒淚眼婆娑:“媚兒記得,媚兒一定照顧好姐姐的孩子!”
等到媚兒再次出門去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皇上,求您保住姐姐的孩子,這是姐姐的遺願!”虞應一下子就垮了,顧妍沒有死,可是離死亡已經不遠了,一旁的御醫大聲喊道:“請皇上早做決斷,否則真要一屍兩命了!”
虞應回頭,聲音顫抖着,心如刀絞:“保孩子!妍兒,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
媚兒早已支撐不住,封月扶着她回宮了。
顧妍終究沒有逃脫這一劫,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可是虞應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爲到了她真的要走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有多深,而他卻幾乎沒有給過她應得的丈夫的疼愛,如今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涼夕將顧妍生前所留的絕筆信交給了虞應,虞應啓封一看,不禁熱淚沾襟。
皇上:
臣妾顧妍,十五歲嫁入帝王家,本以爲能盼得君王眷顧,但是臣妾知曉,皇上不過是念在臣妾的父親的面上才寵幸了臣妾,在宮中五年,每每從天黑等到天明,都盼不到君王的鑾駕。皇上待每位妃嬪都是淡淡的,從不偏袒愛護哪一個,直到貴妃娘娘入宮,臣妾纔在皇上的眼中看到了憐惜,見到了心疼,皇上會跟妹妹吵架,氣得到了臣妾宮中都怒氣難消,也會爲了妹妹的安危而獨守到天明,皇上因爲妹妹的“死”而臥病在牀,也會因爲妹妹而不停妥協,可是這些都不曾在臣妾身上體現半分。
臣妾自知不受皇上寵愛,也僅僅是爲了皇上才作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請皇上原諒妍兒,妍兒不是真的想這樣,只是她們容不下臣妾,容不下臣妾的孩兒,臣妾自知大限將至,臣妾也別無所求,只求皇上能夠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別讓他們像他們的母親一樣受盡了冷落,飽嘗了艱辛。
妍兒敬上
顧妍的兩個孩子從此就寄養在西鑰媚兒的名下,男孩取名爲虞念顧,並冊立他爲太子,雖然媚兒沒有孩子,可是既然念顧是在她的名下,她也不會孤苦無依,身份依舊尊貴,顧妍則加以厚葬,並給了她極高的榮耀,這是她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只是她再看不見了。當初她之所以選擇西鑰媚兒做托子之人,不僅因爲她善良,更是因爲皇上對她的寵愛,在她的愛護下,孩子定不會受委屈,沒有孃親的庇護,想在這深宮立足談何容易,若是將來皇上立了西鑰媚兒的孩子爲太子,在她手下撫養的孩子終究不會太差。她到死那刻都在算計,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死,皇上會因爲對她這樣眷顧,直接冊立了她的孩子爲太子,她這一生在深宮中爭鬥,算計了不少人,即使是西鑰媚兒也曾被算計過,可是她不後悔的是愛上這個男人,若是他是那參天大樹,她願做那無所依附的藤蔓,一生依靠着他,只是很可惜的是他愛的終究不是她,她的愛他也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