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上峨嵋

楊逍再次躍出窗外不久,史應龍忽然睜開了眼睛,低聲道:“水……”

“啊……”紀曉芙見他醒來,驚喜不已,空出左手倒了一杯涼水,拿到他嘴邊。史應龍掙扎着舉起左手,將手指逐個放進杯裡攪拌一下,張嘴就將涼水喝下去,隔了一會兒,等體內的瘙癢疼痛減輕些,渾身也恢復了一點力氣,才說:“姐姐,我好多了。謝謝你了。”

“沒事,該是我謝謝你纔對。要不是你逼走了楊逍,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紀曉芙見史應龍狀況好轉,撤回手掌,扶他坐好。史應龍伸手拿過水壺,掀開蓋子,將綁住頭髮的布條解下,放進壺裡泡了一會兒,對着壺嘴,咕咚咕咚地將整壺水都喝下了。

“小兄弟,那個惡人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你住在哪裡呀?”紀曉芙柔聲說道。

“我唯一的親人被楊逍殺了,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史應龍想起自家姐姐,悲從中來,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仰起頭,始終不讓淚水流下來。

看到滿臉悲傷卻硬撐着不哭的史應龍,那副倔強的模樣跟自己弟弟一模一樣,紀曉芙心下一酸,脫口道:“小兄弟,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以後拜入我峨嵋門下,也可以習武報仇。”她心想這次要不是小兄弟相助,自己就要遭大難,他身世可憐,我不能不管。不如帶他回娥眉山,懇求師父收入門內。再不濟送回漢陽,也能討二老歡心,以免那個楊逍前來尋仇。

“呼……”史應龍大口喘着氣,心裡卻在考慮紀曉芙的建議。昨天他死而復生,忽然間不學而知,再三修改計劃,本來是想毒死楊逍的,結果還是奈何不了楊逍。

“楊逍吃了泡過三蟲三花葯粉的桃子,不但面不改色,還能來回跳躍折騰,花心思詐我,臨走時還不忘記把帶毒的桃子拿走,不愧是傳說中的江湖人。還好我咬緊牙挺了過來,終究是把他唬走了,否則就要死在對方手裡,再也無法報仇了。峨嵋派名震西南,大牛個也說過,如今漂亮姐姐要帶我走,正好答應她,以後也能練武報仇。”想到此處,史應龍便道:“姐姐,我跟你走。”

史應龍既然已經答應,兩人互作介紹,他終於知道對方名叫紀曉芙,乃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的嫡傳弟子。他帶着紀曉芙回了一趟家,打了個小包袱,胡亂塞了幾件衣服,再把那本《九巴掌》放到裡面,便跟着她去了車馬行。紀曉芙在車馬行買了一匹快馬,和史應龍共乘一騎,日夜兼程趕往娥眉山。

紀曉芙心地善良,對待身世可憐的史應龍,不免憐愛有加,悉心照顧。史應龍驟失親人,悲痛之下對她態度頗爲冷淡,她卻毫不在意,一路噓寒問暖,越加細心。史應龍見她真心相待,對她態度慢慢好轉,時間一久便真個把她當作姐姐看待。

路上史應龍一邊尋思報仇之法,一邊整理腦子裡多出來的東西,越發覺得自己是開竅了。以前很多不明白的東西,現在卻洞若觀火,不僅思維敏捷,記憶大增,甚至是未學而知,腦袋裡突然出現了好多知識,有的是聽說過的,有的是聞所未聞的,當下卻也增加了不少報仇的信心。

途中史應龍跟紀曉芙打聽了不少江湖故事,得知江湖上既有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也有明教、天鷹教等邪魔外道,各大門派之中還有嫡傳弟子、入室弟子和雜役弟子之分,江湖雖不像大牛所說的那般神秘莫測,卻也是不容風波詭秘,不容輕視。

不一日,兩人終於來到了峨眉山腳。史應龍望着面前層巒疊嶂,雄偉秀麗的山脈,一開始時滿心歡喜,讚歎不已。大半個時辰後,卻再也不願開口多數一個字,累的滿頭大汗,兩腿發軟。

“山路陡峭難走,小心別摔了。來,牽着姐姐的手再走。”紀曉芙知道他年幼體弱,第一次攀爬高山不易,婉轉勸說,伸出手想拉着他走。

“姐姐不用擔心,區區山路而已,我一定要靠自己爬上去的。”史應龍搖着頭。心想,我若連爬個山都需要別人幫忙,習慣了依賴別人,以後如何報得大仇。當下咬緊牙根,繼續往上走。

兩人到了洪椿坪時,天色已晚,便找了塊避風之處休息。山高夜冷,史應龍縮成一團直打哆嗦,紀曉芙便把他摟在懷裡,依偎着過了一夜。次日一早,兩人繼續向上攀爬,一路穿過雲層,到了傍晚之時,終於登上娥眉金頂。只見一個不小的平原出現在眼前,上面蒼木鬱郁,建築叢立,一股莊嚴肅穆之氣迎面而來。

紀曉芙早已和巡山弟子打過招呼,當下把史應龍帶到大堂外,讓他侯着,自己進去拜見師父。大堂上端坐着一位三十來歲的尼師,相貌甚美,然則眉毛低垂,略顯嚴肅,這人便是娥眉掌門滅絕師太。下首坐着兩位二十多歲青年尼師,卻是靜道師太和靜風師太。

紀曉芙口稱“師父”上前拜見,滅絕師太擺擺手讓她起身,問道:“曉芙,你這次下山可曾探得謝遜惡賊消息?”紀曉芙稟道:“師父,弟子並未探到謝遜惡賊的任何消息。而且路上遭遇惡人,險些就回不來了。”她想起當日之事,縱然已經安全脫身,也是後怕不已。

“嗯,你沒有受傷吧?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對付我峨嵋弟子,難道嫌命長了嗎?”滅絕師太口氣中透露着關切,說到後半句時卻雙眉一揚,眼中露出一絲寒光,心想峨嵋門下弟子在川內歷練,竟然有不開眼的邪魔外道自尋死路?

紀曉芙便把當日路上遇到楊逍,被糾纏不放,最後遭遇困禁之事說出。滅絕師太越聽越怒,冷喝道:“曉芙,你可知道那惡賊出身來歷?”卻想問清對方所在,趕去出了這口惡氣。紀曉芙恭聲道:“弟子見識淺薄,認不出對方來歷,只聽他自稱楊逍。”

“楊逍!”滅絕師太忽然兩眼圓睜,雙眉陡然上揚,心懷激盪之下,竟然控制不住體內真氣,猛地自掌心外泄,“噗哧”一聲將紫檀木製就的扶手化爲粉末。她厲聲喝道:“你說什麼,他叫楊逍!可是自稱‘光明右使’的大魔頭楊逍?”

紀曉芙、靜道師太和靜風師太見師父發怒,心下畏懼,紛紛肅容直立。留在堂外的史應龍以爲紀曉芙受責,也是焦急不安,在堂外來回走動,幾乎就要衝進去看看究竟。紀曉芙穩了穩心神,趕緊回道:“弟子僅僅聽到那惡賊自稱‘楊逍’,曾提及崑崙山,並未提及什麼‘光明右使’,不過此人四十歲上下,愛穿白袍,衣角處繡有火焰標誌。”

“楊逍,楊逍……你終究還是露了行蹤……”滅絕師太臉上恨意難平,一會兒後忽然問道:“對了,你既然遇上了楊逍那大魔頭,又是如何脫身的?”紀曉芙又將史應龍爲姐報仇,設計逼走楊逍之事詳詳細細說出,話語中多有稱讚之詞。並懇求道:“師父,史應龍無家可歸,弟子已將他帶回娥眉,還請師父收入門下,加以庇護。”

在紀曉芙敘說之時,滅絕師太已慢慢冷靜下來,聽到史應龍不但救出自己寄以厚望的弟子,還令奸詐狡猾的楊逍大魔頭吃癟,不禁對史應龍心生喜愛,便道:“不畏艱險,剛毅果決,機智聰慧,嗯,是個好孩子。你叫他進來罷。”她極少稱讚後輩,紀曉芙聽她如此讚揚史應龍,便知師父有意將他收入峨嵋派門下,心中替他高興不已。

紀曉芙出了大堂,見到史應龍身上的衣服漿洗得乾乾淨淨,卻略顯破舊。紀曉芙原本是要買幾件新的衣服給史應龍換上的,但是想到這幾件衣服都是他姐姐親手縫製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低聲囑咐道:“小心說話。”便拉着他的手走進大堂。

史應龍進入大堂,規規矩矩給滅絕師太磕了個頭,恭聲道:“史應龍拜見師太。”滅絕師太見眼前這孩子相貌端莊,眼神清澈,眉角處帶有些許倔強,心下頗爲滿意,便道:“起來吧。上來讓我仔細瞧瞧。”史應龍起身上前幾步,站在滅絕師太面前,把背脊挺得筆直。

滅絕師太伸手在他身上一陣拍打,心裡越是高興,沉吟半響,卻說道:“你資質、根骨不錯,只是我向來不收男弟子,卻是不能收你爲徒。你若是願意,先留下來當個雜役弟子如何。”紀曉芙原本以爲師父會收下史應龍當入室弟子,不曾想最後師父只願意收留他當個雜役弟子,便開口替他求情,道:“師父……”

“嗯……”滅絕師太瞪了紀曉芙一眼,不讓她開口。史應龍早已在路上打聽過,峨嵋派的雜役弟子每日裡要操勞雜役,並無多少空閒時間修煉,而且無法獲傳高深武功,只怕修煉一輩子打不過那楊逍,報不了仇。他心中稍微失望,心想既然我資質根骨不錯,又何必留在此地,不如去少林武當碰碰運氣。便道:“多謝師太收留之意,只是小子手腳懶散,卻做不來雜役粗活。”紀曉芙心下焦急,不顧師父之前示意,懇求道:“師父,既然史小弟……”

“姐姐,我累了。”史應龍攔下了紀曉芙的話,方纔她第一次開口便被師父截住,若再強行開口,恐怕會惹人不喜。以他的性子,即便是不拜入峨嵋,也不願紀曉芙爲了他遭受責罰。滅絕師太猶豫了片刻,見史應龍一臉堅定,似乎決心已定,不由眼露遺憾之色,嘆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曉芙,天色已晚,你帶史施主去用晚膳,先住下吧。”

紀曉芙無奈之下只好先帶史應龍出去,邊走邊埋怨:”應龍,師父雖然對人不苟顏色,但還是很喜歡提攜後輩的,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史應龍只是搖搖頭,不願辯解。紀曉芙嘆了嘆氣,說道:“算了,我們先去用膳吧。”她卻已打定主意,要再去求求師父。

安排好史應龍後,已是掌燈之時,紀曉芙又去見滅絕師太,懇求道:“師父,史小弟資質根骨皆屬上乘,就算師父你不收男弟子,也可以讓他拜入大師姐門下,何必將此良才美玉拒諸門外?”

滅絕師太道:“曉芙,正是因爲璞玉難得,我才故意要留他當個雜役弟子,好考查他心性,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我也不能強迫,看來也是與我峨嵋無緣。”紀曉芙見師父主意已定,只能怏怏而退,心想只好先將史小弟送回漢陽,到時再讓父親安排。

一路慢行,紀曉芙來到史應龍住下的客房門口,說道:“小弟,睡下了麼?姐姐有事跟你說。”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輕輕一推房門,便應手而開,原來是虛掩着的,房間內空無一人,桌子上有一張白紙壓在燭臺下。她過去一看,寫着“紀姐姐,我走了,保重。”

“山路崎嶇,乘夜下山太危險了,再說自己還想把他送回漢陽呢,怎麼能就這麼讓他走了。”紀曉芙心下大急,轉身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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