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滾滾的江水,身邊,是閃爍的霓虹。
此情此情,如果有美人相伴,依偎呢喃,再加上缺月如勾,繁星點點,怎一番美妙動人的景象。
一隻通體漆黑的鳥兒遠遠的飛了過來,嘎嘎的叫了兩聲,啪的一聲,落下一灘糞便來。頂數這東西不講究了,隨地大小便不說,出門還光着身子,連個褲頭都不穿。
伴隨着啪的一聲輕響,白綠相間的一點物事便砸在了高架橋上一個男子的臉上。
“我靠,死烏鴉,這時候你也來欺負我!”秦歌喃喃的罵了一句,摸自己的衣角去擦擦臉蛋上的那點鳥糞。
手指觸碰在冰涼的身體上,秦歌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比這個烏鴉強不了多少,渾身上下除了一條黑色的四角內褲,竟然已經是不着寸縷,連那雙在米國買的人頭馬牌的皮鞋都已經被自己送了人。
觸感冰冰涼,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已經是淺秋的天氣,微微有些發涼。再加上清風徐徐,江水滾滾,這裡的溫度,比市區低上三四度不止。
都說冷一些能讓自己頭腦清醒,秦歌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大了無數圈,身子雖然是涼的,但腦子裡面如同裝了一個火爐一般,不停的炙烤着自己。
手臂上繃帶已經除了下去,露出那剛剛癒合的泛着紅肉的傷口。
這是恥辱的象徵,身爲華夏國特殊部隊的一個軍人,竟然被對手咬了一口。而且對手已經自殺死掉了,這種恥辱,這輩子怕是無法洗刷清楚了。
“小夥子,別想不開呀,趕緊下來吧。”
秦歌在上面已經坐了將近兩個小時,他知道,只要自己輕輕一躍,便滾滾長江東逝水,Lang花淘盡大狗熊了。狗熊還是英雄,秦歌已經不去想那麼多了,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
接下來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
首先,自己被開除軍籍,接下來,就是強制治療,然後,不間斷的詢問,甚至連自己的檔案也會被銷燬,軍方再也不會承認秦歌是個軍人,甚至不會承認秦歌曾經是個軍人。
他沒臉面對自己的母親,沒臉面對已經死去的父親,更沒臉面對那個對自己寄予厚望的老人,蕭雨的爺爺於容光。
下面那個呼喊自己下去的老人,騎着一個三輪車,似乎剛剛從郊外遛彎回來,一隻捲毛獅子狗跟在他的腳邊,安安靜靜的伴隨着他,白色的捲毛蹭在老人的腿上,親暱無比。
這個老人,與對自己寄予厚望的那個老人竟然長得有幾分相像。
秦歌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已經分不清面前這個老人是對自己極好的軍委大佬,還是一個普通的退休幹部。
“小夥子,要經得起挫折。跟女朋友分手了吧?還是工作上有不如意的事情?下來吧,下來跟老頭子嘮嘮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人家和顏悅色的說着,頜下的一縷長鬚白得耀眼,隨風飄向一邊。
秦歌搖搖頭,這兩件事都不對,或者說,如果是這樣的事,秦歌的承受能力,那比手指還粗的神經,一定會承受得了的。他心目中有一個女孩子的位置,那個女孩子還在米國,叫做阿紫。他很喜歡看她的笑,很喜歡看她穿上那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如同一個花蝴蝶一般的在自己身邊飛舞。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成爲過去式,再也回不來了。
見秦歌沒有說話,那老人還以爲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猶自喋喋不休的說道:“你看看老頭子我,一生中經歷的波折數不勝數。你知道嗎,原來我住在唐山。一場大地震,奪去了我家人的生命,只剩下年紀不大的我。當時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不過我還是堅持了下來,我背井離鄉遠離故土,我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生活。你知道我去了哪麼?哈哈,你一定猜不出來,我去了四川。對對!就是你猜的那個地方,那地方叫做汶川。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地方啊,可惜的是,又是一場地震,我又一無所有了。如果說倒黴,這世界上恐怕找不到比我更倒黴的人了吧?但是老頭子我還是咬着牙活下來了,我要活給自己看,活給死去的人看,我要讓他們知道,我這個老頭子是一個堅強的人!”
秦歌果然動容,這老人家一人一狗,看着孤孤單單的樣子,沒想到背後竟然隱藏着這麼多的故事。
兩次規模最大的地震,竟然都被他趕上了,他竟然還神奇的活了下來。
我靠,這還是人麼,這不是老神仙麼。
“來,下來吧。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然後,你就會更加的堅強。我一個老頭子都不怕,你怕什麼?”老人笑眯眯的說道。
“老人家,你真牛叉。”
除了這個老人之外,周邊已經聚集了十來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原本看熱鬧的多,現在聽這個老人這麼一說,不禁齊齊動容,原本活的有些不順心的年輕人,也禁不住被這個老人樂觀向上的心態打動。
一個身材高挑,長髮披肩的女孩子扶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卡通髮卡,招招手對秦歌說道:“喂!說你呢!下來啊,女朋友和你分手了是她沒眼光,我看你壯壯的,身上的肌肉鼓鼓的,她不要你我要你!下來啊,我們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我靠!”這女的比剛纔那老爺子還牛叉,老爺子用親身經歷激勵小夥子樂觀向上,這美妞用自己的身體誘惑小夥子勇往直前,這社會風氣,靠他姥姥的,這不就是已經建設好和諧社會了麼。
一個挑染着紅毛,耳朵上打着七八個耳洞的年輕的小夥子脫掉上衣,順着高架橋的護欄就往上爬。
“你別過來!”秦歌警惕的說道。
“你他媽以爲你是誰啊,我不是去找你的。”小夥子吼叫兩聲說道。“下面那個長髮MM,我也失戀了,我也要跳河,這小子比不上我,你看看實在不行讓他去死,咱倆湊合湊合過得了!”
“哄!”人羣中傳來一片笑聲,那長髮MM笑了笑,說道:“你可以跳下去游到岸邊,如果你還不死,我就考慮考慮……”
“哈哈哈哈……”
“這哪成?這下去準死啊,一個Lang頭就把我卷的沒影了。這不行不行。”紅毛小夥子順着護欄又爬了下去。
“喂,我說真的啊,我現在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呢!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第一個男朋友?”那長髮姑娘再次對着秦歌喊道。
秦歌緩緩的站起身子,雙腳站立在僅僅能容下一隻腳的寬度的護欄上面,輕輕舒展雙臂。
“IFYOUJUMP,IJUMP。”場景似乎回到了N年之前的泰坦尼克上,那張開的雙臂,令秦歌好像一隻展翅騰飛的大鳥。
他不但沒有下來,而且做好了縱身一躍的準備。
如果在那個結果出來之前,秦歌面對這麼漂亮的一個高挑長髮妹妹紅果果的表白,斷然是沒有什麼抵抗力的,但現在不一樣,現在他已經沒有了戀愛的權利。
他現在就是一隻刺蝟,身上的刺不但緊緊地把自己包裹進來,任何靠近的人,也難免會被他刺傷。
“你就是個傻子!”女孩子幾乎要哭了出來:“我在下面已經看了你兩個小時了,你就不能看我一眼麼,我就那麼沒有魅力?哪怕你說句話也好啊,難不成你是一個啞巴?”
秦歌閉着眼,感受着這半夜半空的寧靜。
“我不是啞巴,但是我沒有戀愛的權利。我也不是因爲工作,也不是因爲被女孩子拋棄。我,我有病。”秦歌如同囈語一般的輕輕的說道,也不管下面的人聽見沒有。
身體輕微的一個動作,變引起下面的一片驚呼聲。
“報警了沒有?”
“報了啊,警察說馬上就到,這不半個小時了,還沒見人影。”
“這可怎麼辦?這小夥子這麼年輕,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人羣中傳來一片議論聲。
一張薄薄的紙片,從半空中飄落下來。
“哇!遺書啊,我得好好看看,這上面都是寫了啥,到時候我自殺的時候,也好照抄一份。”那打着好幾個耳朵眼的紅毛男子縱身一跳,把那張紙片搶在手裡。
“診斷報告單……這是嘛玩意?難不成他的了什麼絕症?”紅毛男子打開一看,是一家醫院的診斷證明,蓋着醫院的公章,紅紅的印記就像人的血一樣。
“AIDS……AIDS是嘛玩意?”紅毛輕輕的念出那幾個英文字母,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身邊忽然空蕩蕩的。
原本圍在紅毛身邊的人羣,竟然看怪物似的有多遠跑了多遠。 Wωω☢тtkan☢Сo
那個不顧衆人目光勇敢表白的女孩子紅着臉呸了一聲,轉身跨上自己的輕便自行車,一陣風似的遠遠的去了。
“咋的了這都是?”紅毛見到除了那個經歷過兩次地震的老人還在那裡之外,剩下的圍觀的人一個不剩的走的乾乾淨淨。
“趕緊把那玩意扔了吧,小心傳染給你。”一個好心的中年大媽轉身離開之前,戒備的警告紅毛說道。
“啥玩意啊就傳染給我?”
“AIDS你都不知道?虧得你還這麼年輕。”中年大媽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說道:“就是艾滋病。”
“我靠!”紅毛的手如同被燙了一下一樣,趕緊甩手把那個診斷報告單丟開。
一陣風過來,卷着那張報告單直接掉進了下面的江水裡面,水花一個翻滾,便消失不見。
秦歌的心,也隨着那張紙片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