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外的事情不管怎樣處理也沒有影響到紫禁城內,而在景仁宮的秀兒今晚卻是坐立不安,完全沒有了後宮當家人的風範。當年他的父親被押解進京,她都沒有這麼心慌過。但現在是皇上病了,她唯一的男人病了,樂樂的父皇病了,她又怎麼能不着急呢?!
“蘭兒,你照顧好樂樂,清兒,咱們去乾清宮!”秀兒走了幾個來回後還是放心不下,一邊吩咐就一邊往外走。
清兒勸道:“娘娘,現在這麼晚了,咱們就這樣去似乎不好!再說,呂統領可能不會開門讓我們進去。”
秀兒看着清兒,打趣道:“如果是我去,呂強可能不會開門,但清兒在,他敢不開門?否則清兒一怒,到時候宮女出嫁不選他,那他就後悔死了!”
清兒不依道:“娘娘!”
“再過幾年就可以嫁了,不用害臊,走吧!”秀兒說着出了宮門。
呂強喜歡清兒,這在後宮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誰讓呂強表現得太明確了,景仁宮的姐妹經常用這件事情來打趣清兒。當然這話題原本是宮內的禁止討論的,但秀兒沒有架子,跟蘭兒,清兒情同姐妹,所以大家也就不忌諱了。不過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在上幾個月的某一天,秀兒在跟皇上閒聊的時候說起了清兒的事。皇上當時沒有說什麼,不過回宮的時候,皇上曾拍着呂強的肩膀鼓勵他好好幹,表示清兒的事情會幫他作主。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他們的事情不就是板上釘釘了。
果然,秀兒她們去到乾清宮的時候,呂強正帶着禁衛在門口值夜。現在皇上正在病中,他這個做統領的也不敢懈怠。
“末將拜見慧妃娘娘!”呂強本還想喝問是誰這麼晚了還來乾清宮,一看到是慧妃連忙下拜。
此時的秀兒已經收起了原先在景仁宮裡六神無主的樣子,淡淡道:“本宮今夜難以入睡,所以過來看看皇上。”
呂強本想說什麼,可是想到慧妃在宮內的身份,以及旁邊的清兒一個勁的瞪眼,他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個圈道:
“是!末將馬上讓人開門!”
秀兒剛跨上階梯又問道:“皇后娘娘呢?皇上身邊有什麼人在侍侯?”
“回娘娘,皇后娘娘侍侯了幾天後,身心俱疲,今晚已經給攙扶到暖閣休息,現在皇上身邊是方公公在守夜!”
“嗯,本宮還本想跟皇后做伴,既然如此本宮看看就走。清兒,你就不要進去了!”
“是!”清兒透着一絲不滿的應道,在旁的呂強卻是一臉喜色,正在那擠眉弄眼。
秀兒進宮門後,乾清宮裡的太監見是慧妃娘娘,也都紛紛避讓。他們知道此時娘娘們進去陪夜,都要跟皇上獨處一陣,他們很識趣的沒有上去打攪。
秀兒慢慢的走向東暖閣,她想着還在龍牀上的皇上,心裡一陣傷感,風寒病症可大可小,有時大人也承受不住。樂樂一歲都不到,沒有了皇上,那怎麼辦?!她只希望皇上能夠馬上康復起來,大家可以跟原先一樣相親相愛的生活。
走到暖閣門前,秀兒深吸了口氣才慢慢推開門。不想方推開個門縫,秀兒見到裡邊廳上居然有團黑影,看形狀是有人在那。若是平常,秀兒必定退出去喚侍衛,但這裡是皇上的寢宮,裡邊那人要是對皇上有不軌之心,那豈不是……
憂心皇上的秀兒膽氣頓生,她用力推開門,冷聲喝道:“是何人在那?!”
那團黑影明顯聞言一顫,但沒有立刻作聲回答。
秀兒見只有一人,心底鎮定下來。這個光景最好能夠讓裡邊這人跪下服罪,否則他若衝入內室,皇上就有危險了,所以她繼續喝問:“你不說話,本宮立刻就叫禁衛來!”
黑影有點慌了,連忙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遠遠的在廳前跪下道:
“請娘娘恕罪,奴才沒有惡意!”
秀兒聽出了聲音,有點愕然道:“是你?!”
“是奴才!”
“你在這做什麼?”
“奴才這在爲皇上守夜,又怕皇上不知什麼時候甦醒,所以就在廳上侍侯。不想睡着了,請娘娘責罰!”
“哦!”一番話說的倒是合情合理,但就在此時,廳上突然傳來一聲鳥鳴,秀兒頓時變了臉色:“方正華,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於本宮,皇上的寢宮怎麼會有鳥的叫聲!”
說着,秀兒往裡一看,藉着月光發現,在原先方正華坐的桌下有一個小巧的鳥籠,裡邊有兩隻小雀鳥。方正華見事已敗露,只得連連叩頭請罪。
秀兒見他如此,心裡徹底放下心來。只要不是危害皇上,那麼其它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方正華三更半夜的拿個鳥籠過來,委實怪異了點。若是小孩子還說得過去,秀兒記得起以前在鄉下的頑童經常抱着貓啊狗的睡覺。可方正華是皇上身邊信任的太監素來穩重,怎麼會做此輕浮的事情。這些想法在秀兒的腦袋裡轉了一圈,秀兒有了主意才道:
“你比本宮還早在皇上跟前侍侯,皇上也向來倚重你,除了曹化醇,宮裡的太監就你最受重用,你不會不知輕重的作些無聊的事情。說吧,本宮相信你!”
“這個……”方正華仍在猶豫。
“你難道想鬧到內宮監去嗎?要讓他們來問你話才肯出聲?”
方正華聽到這才下定決心,他叩了個頭,壓低聲音道:“此事事關重大,奴才也是不得已爲之。”說着,方正華起身到外邊看了看,纔回來說話。
“說吧!”
“是,娘娘!”方正華用一種輕聲而堅定的語氣說道:“奴才覺得皇上病得不尋常!”
“什麼!”秀兒不覺提高了個聲調。
“娘娘,輕聲點!”方正華又向外邊望了望。
這時秀兒才反應過來,低聲道:“皇上的病有什麼不尋常,你怎麼知道的?!”
“皇上已經病了八天,普通人得風寒,即便再重,有醫藥佐理,最多隻需三天就可以清醒。皇上卻是長期昏睡不醒,娘娘不覺得奇怪嗎?!”方正華反問道。
“可太醫們不是診斷是傷寒嗎?!”
方正華舔了舔嘴巴道:“奴才也不瞞娘娘,奴才一早就懷疑過皇上得的不是傷寒,所以每日傳太醫的時候,奴才特地傳了太醫院裡不同派系的太醫。”
秀兒眼睛一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他們都診斷皇上是患傷寒?”
“娘娘明鑑,他們都說不出爲什麼皇上成日昏睡,但都肯定皇上的脈象是得了傷寒!”
“既然是傷寒,難道是藥方不對?!”秀兒順着思路想了下去。
“奴才也想到了這個,曾將太醫的方子拿到了外邊,京師里老店的郎中都說這是治療傷寒的好方子,四平八穩絕沒有害處!”
“哦!”這點顯然出乎秀兒的意料。
“奴才不甘心,又特地在宮中太監裡找了個得了傷寒的,依着方子抓藥,結果沒兩天,那太監就好了!”
太醫沒有問題,皇上患的是傷寒,藥方也沒有問題,難道……秀兒沒有作深想,而是低聲問道:
“既然藥方沒有問題,那麼你是怎麼想的,跟你在這偷偷摸摸又有什麼關係?”
方正華沒有再繞彎子,直接道:“藥方沒有問題,可皇上病得奇怪,所以奴才要弄清皇上喝下的藥汁有沒問題。”
“你三更半夜在這,就是爲了這個?難道你不會在下去休息的時候弄嗎?”秀兒雖有幾分相信,但仍小心盤問方正華言語間的疑點。
“娘娘,皇上的藥碗奴才是不能帶出去的,而且碗裡的藥汁剩餘不多,奴才怕自己喝了,量少沒有反應。再者,皇上也病了一陣子,所以奴才一心急,就乘着今兒晚上得空,就從御花園抓了兩隻鳥兒來試藥。”
“用小鳥來試藥?”
“是,奴才私下已經將自己抓來的藥餵過這兩隻鳥兒了,並沒有半點不良的反應。所以又帶着它們來試皇上喝過的藥汁殘餘,不想給娘娘……”
“那結果怎樣?”秀兒忍不住打斷問道。
“娘娘過來請看。”說着方正華將鳥籠提上桌面。
今夜恰好月圓,月光似水的灑落下來,秀兒將鳥籠提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她終於看清了裡邊的情形。如果兩隻小鳥睡着了,那就是站在橫樑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而這兩隻小鳥沒有站在上面,而是在籠底。雖然也是閉着眼睛,但小鳥的身體很明顯慢慢歪向一邊,等倒地了,鳥兒才掙扎起身,如此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等真的出現這樣的結果,讓秀兒內心震驚的忘了思考,只是一個勁的在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娘娘,方纔奴才也是剛看到這樣,娘娘就來了!”
秀兒回過神來,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使內心平靜下來。她思慮了一會才道:
“方正華,這事不可泄漏出去,你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這鳥兒你快些處理掉,其它的事情有本宮跟皇后作主!”
“奴才遵命!”
慧妃娘娘畢竟不是剛進宮的小丫頭,三年的後宮打理盡顯精明之處。既然娘娘這麼說,方正華完全相信慧妃娘娘已經有了定見。
秀兒吩咐畢轉身走向裡室,驚聞秘密後,她更加憂心皇上的健康。在感覺到皇上還算平穩的呼吸,她才心安點。幫皇上掖好被子,她在皇上的榻前靜靜的站着。這是她進宮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紫禁城視爲最安全的地方,深居九重的天子也會遭人下毒,若是在平常講出來,打死她也不會相信。但現在卻成了事實,被下毒的就是自己的丈夫,是誰這麼大膽敢做滅九族的事情呢?如果抖摟出去,又會怎麼樣呢?現在怎麼將皇上保住呢?此事千頭萬緒,秀兒皺着眉頭,沉思不已!
當秀兒走出來的時候,方正華在廳上守着。那個小巧的鳥籠已經給他處理掉了,他上前一步道:“奴才已經將事情辦妥,娘娘還有何吩咐?”
“沒有什麼了,有事本宮會同皇后娘娘召見你!”
“是!”
秀兒剛往外走又轉過身道:“皇后不在,你一人不要在廳上守夜。其他守夜的太監將他們叫來,一起在這裡守着。明日本宮未到之前,皇上的一切飲食都不能往裡送。”
“奴才曉得!”方正華明白慧妃的意思,這是讓自己避嫌。
秀兒徑直往外走了,來到乾清宮門的時候,叫了聲清兒。此時呂強正在對清兒噓寒問暖的,連自己的披風都披到了清兒身上。清兒見娘娘出來,慌忙將披風一丟跟了過來。呂強赧赧的走上前,施禮道:
“娘娘這就回去?”
秀兒略帶點戲謔的口吻道:“呂統領,好好守住皇上的寢宮,皇上待人向來公平,谷剛得到的,你也會得到。”
呂強自然知道娘娘是指什麼,躬身道:“多謝娘娘提點,末將記下了!”
此時方正華也帶着其他的守夜太監出來,秀兒一揮手道:“好了,本宮回去了,你們回去守夜!”
“恭送娘娘!”宮門一干人都跪下道。
秀兒沒有管他們,帶着清兒回景仁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