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衆人的理解還是不理解,倪傑他們都要出發了。他們此行一共十五個人,每人騎了一匹馬,五匹騾子背糧食跟物資。可以說對於他們已經是特事特辦了,因爲現在馬匹缺少,就算有也是優先供應給京軍。他們不僅給了十五匹馬,還另外撥了銀子作爲盤纏。這是理藩院成立後第一次辦差,周延儒也特地來到北城門口叮囑了一番。
十五個人中除了理藩院的雜役軍士,其他人都是學子出身,騎馬自然不在行。他們一路順着官道慢行,沿途又有驛館招待倒沒有出什麼差錯。天工學院來的七個學生是徐霞客來京後收下的第一批弟子,按着年齡依次排下來是柯薛習辛焦任蔡,號稱地理七子。最小的小蔡只有十六歲,但卻是他們當中悟性最好的。倪傑他們剛剛中進士,大家都是年輕人,自然容易跟天工學院的學生打成一片了。範志完雖然是上司,但這此辦事不容有失,丈量土地劃分牧場的事他是沒有什麼經驗,一切自然要靠天工學院的七個學生。所以範志完也放下架子,大家相處的頗爲融洽。
行了十幾日,他們纔出了山海關。因爲關內的地圖早已經有了,他們也沒有分外留意,只是稍微驗證了一下是否正確,倒是倪傑對着天下第一關大發詩性。過來山海關後就是關外,雖然修建了官道,但沿途供休息的驛站少了很多。還好此時整治夏季,偶爾在野外露營也不算太難受。
這一日夕陽西下,他們還在官道上趕路。只是因爲騎馬走了一天,一行人看起來有點有氣無力。倪傑活動了一下雙腿,雖然出發前妻子特地給他準備了放在馬鞍上的軟墊子,但十幾天下來雙腿還是磨破了皮。看情形,其他人也差不多。倪傑換了個是姿勢,用馬鞭捅了捅前邊的人問道:
“今晚我們在哪裡露營啊?成瑞老兄,這可是到了你家的地界了!”
劉成瑞搖頭苦笑道:“這個你可就難倒我了,我可是崇禎八年就進京讀書了,這關外的屯所可不比關內,哪天說撤了就撤了!我還真不知道。”
前頭的範志完回頭道:“找不到地方就在官道邊露營吧!”
地理七子當中最小的小蔡嘟囔道:“哎呀,又住外邊啊,連着幾天都沒吃過熱飯了!”
他的大師兄大柯敲了下他的腦袋道:“就這點苦都吃不了,當初跟先生說什麼來着?”
小蔡不滿道:“大師兄,你也別敲我腦袋,沒聽學院的師兄們說嗎?人的聰明在腦袋不在心,你要是把我敲笨了怎麼辦!”
跟小蔡年紀相仿的任六笑道:“你啊,再笨也笨不到哪裡去了!”
小蔡一臉鬱悶的樣子引來衆人一聲鬨笑。
“大人!”前去打尖的士兵從前頭趕了回來。
範志完拉住馬匹道:“怎麼樣?”
“回大人,前頭有個縣城!”
“還有多遠?”
“大概七八里!”
“那好,我們就趕到那再想休息!這下大家就可以好好吃頓飯,睡個好覺了!”
“好!”衆人一聽前頭有縣城,頓時來了鬥志趕路!
在走了七八里後,他們終於看到了一個縣城,不過稍有點怪異的是,這個縣城頭上居然連個守衛的士兵都沒有,而城門頭也沒有標示出是什麼縣!
“成瑞,這裡是哪啊!”
劉成瑞也有點狐疑道:“這裡啊,應該是寧遠的一個前屯衛吧,不過這裡好像跟我上京的時候差別挺大的!”
小蔡瞧了瞧道:“這個縣城是不是因爲遼東平定後被廢棄了?”
大柯道:“有可能,畢竟現在山海關到瀋陽已經不需要步步爲營了,廢棄也是正常的!”
小蔡
接着道:“那也太浪費了,應該作爲縣城保留下來,至少往來的旅人也有個地方休息,關外的屯衛可比關內的縣城還要堅固得多!”
大柯道:“好了,別廢話了!說是廢棄是軍政上的廢棄,這城裡可還有人住呢!”
但是真等他們進了縣城,他們都驚呆了。
因爲裡頭住着的全部都是梳着辮子的女真人!
女真!蠻人?!
女真滿萬不可敵!
就在幾個月前,還跟明軍廝殺的女真人!
一行人傻呼呼的站着城門口,一時間進退兩難!範志完好歹也是領頭上司,他嚥了下,吞了口口水,強自鎮定道:“這個就是朝廷安置女真人的地方,新設立的綏中縣城吧!”
綏中縣他們是在明刊上聽過,沒有想到是在這裡。據說這裡將安置近三十萬的女真人,以後將成爲女真族人的聚居地。
劉成瑞是遼東人,對女真人有着先天的恐懼,劉家可是被女真人從撫順一路趕到了寧遠,劉成瑞從幼年時候起就聽家中大人說起女真人如何兇殘。想不到一下子遇到這麼多女真人,他不由臉都白了,期期艾艾道:
“我們今晚不會就住在這吧?!”
範志完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退怯,否則還怎麼號令屬下,他咳了一聲表態道:“慌什麼,這女真人再厲害還不是給皇上平定了,綏中已經是大明的郡縣,這些女真人也已經是大明的子民,我們身爲朝廷命官還要怕他們?”
衆人一想也是,而且現在天色已黑,就算再往前趕肯定是找不到地方投客棧了。在範志完的帶領下,一行人戰戰兢兢的走向城內。顯然遷移到這裡沒有多久的女真人對於漢人還是很戒心,見到他們來無不停下來看着他們,這樣搞得範志完他們更加緊張,年紀最小的小蔡已經兩腿哆嗦了。
好在他們沒有走幾步就看到了客棧,而客棧的掌櫃看模樣是個漢人。範志完二話不說,立刻走了進去道:“掌櫃的,我們住店,要五個房間!”
老實說這間客棧外觀甚是殘破,比之關內那是大大不如。一樓擺着幾張歪歪扭扭的桌凳,牆壁也是黑一塊損一塊的,就連那個收銀的櫃檯也明顯是中間裂開了一半後來敲打回去的。如此殘破的客棧,按範志完原來的性子那肯定是不會進了,但現在給外頭那麼多女真人看着,他想着儘快避開就躲了進來,進來之後發現這個情況也不好再出去了。好在這家客棧雖然殘破,但地面收拾得還算乾淨。
吳老漢見有人投棧頓時從那個中間裂開條縫的櫃檯裡頭跑出來,堆起忠厚的笑容道:“有房間,客官們快進來!”然後又對着裡間喊道:“二子,三娃快出來招呼客人!”
範志完見對方只是尋常百姓,心中安定了下來,外頭的女真人見他們進了客棧也各忙個的去了。範志完先尋了一個較乾淨的凳子上坐了,然後吩咐吳老漢道:
“先弄點茶水解渴,你們這也太爛了,給我們選這最好的房間!對了,我們還有十多匹馬都要照顧好了!”
“是,是!”吳老漢連聲應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夥計從廚房裡間出來,不用吳老漢吩咐,已經去幫軍士拴馬去了。後頭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夥計則提着個大錫壺,有些笨拙的給範志完他們飯碗倒水。
看着範志完他們詫異的目光,吳老漢趕緊解釋道:“哎呀,我們這家客棧纔剛剛辦起來,茶葉還沒買到,客官喝口水解解渴,這是我們後院的井水,特甜,客官嚐嚐!”
範志完無語了,倪傑倒沒有在乎這麼多,咕嚕喝了一口,又咂了咂嘴巴道:“嗯,是不錯,有點甜!”
其他
人見他這麼說,也紛紛拿起茶碗喝了起來。他們剛趕路,喝上清涼的井水自然甚是舒爽。範志完見衆人都喝了,自己也不好拿什麼架子,微微飲了一小口,覺得解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倪傑雖然出身官宦之家,可沒有那麼多講究,一口氣喝到底才放下碗來。他瞧了瞧店裡的擺設道:
“掌櫃,怎麼這城裡都破破爛爛的?”
吳老漢苦笑道:“哎呀,這位客官,老漢我也是剛來這裡兩個月,來的時候還更加爛,我們住在這裡之後修修整整才這樣。唉,不瞞客官們,小老兒還是第一次開客棧,招呼不到的地方還請見諒!”
倪傑他們都一路客棧住過來,看夥計的把式就知道他們是新手。倪傑奇道:“怎麼掌櫃以前在瀋陽的時候不是開客棧的嘛?”
吳老漢道:“我們以前都是莊稼人!”
“哦,所以遷移到這後就不種地,改做生意了?”
吳老漢苦笑道:“唉,老漢伺弄了一輩子莊稼,本來也想着種地過日子的,但是娘娘說了,我們會說漢話的漢人做生意的好,地就留給女真人種!”
“娘娘?”
吳老漢敲了下腦袋:“哦,老漢說錯了,是我們的新頭領說的,她以前是大汗的西宮娘娘,現在是我們的新頭領!”
倪傑一想這樣安排是對的,這綏中縣城裡頭作生意也只能是作漢人的生意,如果是女真人出面,連他們這些官員都嚇得不輕,那些商人百姓更加不會進這女真城中來。如果作生意的是漢人,儘管他們劃屬到了女真那邊,那多少可以讓人安點心。看來他們的這個女統領也不是無能之輩。
倪傑又問道:“掌櫃不是漢人嘛?怎麼不留在瀋陽而是遷移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