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從她體內抽出針管,希璟感覺自己的神識都被抽離了出來。她面無血色地看着護士用蘸着酒精的面前壓住針孔,一會,便離開了病房。
半晌,希璟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她發現病房裡並不僅僅她一個人,旁邊上一個打着點滴的老太婆側着臉,她沒有看到她的模樣,在白色的枕邊,一大片銀白色的髮髻摻着很重的頭皮屑堆成一團,看似很久沒有人幫她清潔身體了。
老太婆身體比她還弱,從她身上起伏的被單就知道她連呼吸都不順暢,露出的一邊手皮膚皸裂得厲害,表面都是蒼老的青筋,黑紅交錯的痣斑,瘦骨嶙峋,看那支皮包骨的手,總讓人感覺這個老太太已經埋進土裡多時了,剛被挖起來然後擱在牀上繼續搶救……
希璟喘勻了氣,她嚥了一口唾沫,身體上滴入的藥物和剛剛被注射進去的藥劑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喉嚨裡總有分泌不完的泡沫往上涌。
身上的被單很單薄,但是壓在她胸口上就宛如千斤重,她幾乎連掀開被單的力氣都沒有,希璟用腳蹬開,然後嘗試着從牀上坐起來,現在比剛纔清醒多了。
希璟感覺到cha着針管的左手幾乎發僵,冰涼,甚至有麻痹感,她用右手拍了拍,有僵硬的痛感,而且鍼口周圍有副作用的過敏,紅白相間。她咬咬牙,揪住貼着膠帶的針管一扯,竟然把針管都扯出來了,針管沒有規則的一斜,生生扯着她的鍼口往外拖,希璟嘶的一聲,鑽心的痛。
幾滴混合着透明藥液的血珠涌了出來,希璟直接就用手捂住了。拔出的針管還往外滴着藥液,希璟把針管朝地上一丟,針管很快在一塊地方滴出一小灘藥水。
希璟回憶,估計是自己在公司裡暈倒了,然後被人送到了醫院裡,不過,現在的情況並不好,她絲毫不想再呆在這種壓抑的地方,哪怕多呆一秒鐘,一聞到醫院濃重的冰片味和消毒藥液味,她胸口就翻騰,胃部痙攣,然後想吐。
剛剛蹣跚踏出兩部,她病牀旁邊的老太太突然發出凝噎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管道,見得她的身體顫抖了幾下,然後沒了動靜。
“老太太?老太太?”希璟看着側過臉去的老太婆,有些不妥與疑惑。
老太太的枯手跟燒焦的樹墩般擱在牀邊,動喚了一根指頭,從希璟的角度看過去,她的半邊臉都被銀白色的頭髮遮掩去了,一枕頭的頭皮屑,邋遢不堪。
也許是擔憂就這麼意外地出了人命,希璟扶着牆壁緩緩靠近那張病牀,老太太的臉部始終被頭髮遮掩着,她怎麼都看不清她的面容。
希璟回頭看了一下門外,靜悄悄的,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她踉蹌着走到老太太的病牀邊上,然後伸手碰了碰她:“老太太……”
老太太沒動換。
希璟又搖了搖她:“老太太,老……”
這麼一晃,老太太的臉突然從側面轉正了過來!而希璟一下子被眼前的這張臉嚇得魂飛魄散!
這是一張何等可怖與猙獰的面孔啊!老太太的眼睛無法閉上,她眼角堆積的分泌物跟蠟燭一樣,凝結了,堆積得高高的,
兩隻眼睛完全渾濁了,臉上皺紋橫七豎八,幾乎只看到整個顴骨高隆,感覺上半張臉就是一個生滿皺褶的肉瘤,而嘴巴最爲駭人,老太太的嘴巴像是神經癱瘓了,她嘴巴也沒能閉上,裡面枯黃而發綠的牙齒,以及黑色的牙齦似乎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她口腔裡竟然有金蠅的卵蛹!
老太太牙齦出血,居然招來了金蠅飛入口中產卵,使她無法閉合的嘴巴成了金蠅蛆蟲滋生繁殖的載體,你能想象一個活人口中竟然有這等噁心的事情麼?
這真的是個活人麼?!
希璟一身雞皮疙瘩,她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巴,兩邊腮幫一鼓,一股濁氣從胸口往嘴裡涌,但是她沒能吐出什麼,拼命乾嘔,她只好把上下牙齒扣住,強忍着不讓自己反胃。
希璟想方設法從醫院裡逃了出來,奔出大街,只覺得整個腦袋暈沉沉的,她走到一條巷子裡,再也撐不住,兩腳下跪,轟然倒地。
迷濛的視線裡,有一雙鞋子靠近她的身邊,然後搖晃着她的身體,但是她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再回應了,她再次閉上了眼睛……
彷彿剛剛掙脫了桎梏,現在又被束縛上,但是這次在夢裡並不是那麼觳觫,希璟聞到一股祥和的腹香,她懶洋洋地躺在長滿鳶尾和馬齒莧的花草地上,隱約還聽到一陣天籟。
她醒了。
這回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熟悉的牀,熟悉的牆壁,熟悉的窗口,在熟悉的環境裡還有一個熟悉的男人背影背對着她,在舀着一小醍醐清湯,清湯裡散發濃濃的香味。而她耳邊,一臺mp5正播放着輕音樂——中阮彈奏的《閒雲孤鶴》。
“凱風……”希璟羸弱地呻吟。
“希璟,你醒了?”凱風回過頭來,發現希璟眼睛開闔得很困難,但是好歹是醒了,“別太激動,你身體太虛弱。”
“你,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是你送我來的嗎?我這是怎麼了?”等自己神識恢復了大概,往下一連串的問題,希璟思忖得頭疼欲裂,她一想到事情的原委神經就繃得脹痛,她不敢再回憶了。
“也很巧合。”凱風泯然一笑,“我開車路過,就碰到你倒在路邊上,我送你回來的。”
“那,那你,怎麼會有……我房間的鑰匙?”
“這個簡單,找你房東什麼問題就解決了。”
“哦……”希璟tian了tian發乾的嘴脣,緘默好一陣子,“我欠你好幾次人情了……”
“呵,舉手之勞,哪有什麼欠不欠人情的。”凱風把舀好的清湯遞到她牀邊,“換做誰,都會這麼做的。來,別顧慮那麼多了,這是我從外面打包回來的清補涼燕窩,趁熱喝了。”
希璟擡起眼瞼,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地張開了發白嘴脣,一股熱湯沿着喉嚨進入胃裡,渾身舒暢了許多。
凱風喂完了湯,關心道:“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吧,我幫你放到洗衣機洗一洗。”
希璟不由一怔:“這個……”
“呵,現在你這個樣子,我就免費義務爲你做一次保姆了。”
希璟低頭
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多地方都是污穢,塵垢,在腋下還有一些汗斑,只好妥協:“那你出去一下,我換一下衣服。”
等凱風再次進入希璟的房間時,希璟煥然一新的裝扮讓他不免吃驚。希璟亞麻色的頭髮順滑別緻地往後梳理着,一張姣好莞爾的面容完全展露出來,越發美得怦然心動,然如一段驟然綻放的薔薇,乍現在眼前,出塵脫俗。
“你很漂亮。”凱風很紳士地稱讚她。
“謝謝。”希璟捋了一下肩膀的秀髮,腮邊一抹緋紅,現在她狀況好多了。
凱風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希璟本來是一個時尚的女孩,她不用太多裝扮,也能讓自己出類拔萃,成爲男人們目光的焦點。
“你直接丟到洗衣機就行了。”希璟把身上脫下來的衣服遞給他。
凱風接過,手裡似乎還留有年輕女xing的一股特有的馝馞之香。
洗衣機響起了沉悶的隆隆聲,衣服在裡面搗騰地翻滾,洗滌和甩干時間調在三十分鐘。
這天,凱風成了希璟的僱傭工,他很勤快,爲希璟洗衣做飯,忙裡忙外,倒是任勞任怨,連希璟都自己覺得過意不去了。
“我想我該回去了。”凱風吃完了晚餐,對希璟說。
希璟把一杯果粒橙抿了一小口:“哦,你住的地方離這裡遠麼?”
凱風依舊微笑着:“不遠,在你的視線裡。”
“你是說,在我的窗口能看到你住的地方?”
“沒錯。”
“你可不可以再說得仔細點兒。”
“呵呵,不用,到時候你會看見的。”凱風走了出去。
希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亟亟說道:“哎,上次,上次你跟那兩女人說的話,這是你的真實身份麼?”
凱風回頭聳了一下肩膀:“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而且,我的名片已經交代清楚了,你從來沒有去看而已。”
希璟原以爲凱風是一名警察,但是現在看來不是。而他上次給的名片,都不知道給自己丟到哪裡去了,她尷尬一笑:“哦,我實在給忘了。”
凱風做出無所謂的表情:“如果有需要,我隨時接你的電話。”
凱風出去後,希璟便窗口的陽臺上四顧,希望能能看到凱風所出現的地方,以便能知道他的住處。
但是現在是晚餐時間,吃完外面已是夜幕降臨了,她實在無法辨認出凱風的輪廓,十多分鐘後,對面不遠的樓房第三層裡,那間房間的燈亮了……
希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起來,她很清楚地記得上次自己出現幻覺的時候,對面那間房間就是亮着燈的,她的心咯噔地懸空了,慌忙把窗簾一拉,遮蓋住了外面的燈光。
她把客廳裡的電視機開得很大聲,才稍稍撫平了跳動的神經,電視機裡播放着庸俗的泡沫劇,她強迫自己去關注這些節目,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連續劇cha播了一個廣告,與此同時,浴室裡發生了一聲怪異的聲響。希璟把目光朝浴室門口撇去,沒發現什麼,裡面的燈光還亮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