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七緩緩登上臺,底下鴉雀無聲,都在等待臺上的美人演奏。天色已晚,夜的深沉與靜謐與周圍的安靜渾然一體,周圍大理石材質的壁柱上,一盞接一盞的橘黃色燈亮了起來。
禾七忐忑不安,手裡攥着一把汗。將身後的粉色裙襬撩了起來,緩緩坐在臺上早已放置好的凳子上。眼前一把黑檀浮雕的古箏,大氣而精緻。面對着它,仍然覺得陌生無比。微微擡了擡頭,底下客人各個眼裡滿含期盼,她一時不知道該幹嘛。一雙玉手輕輕放在琴絃之上,小指輕撥,一聲低沉不噪的聲音傳來,人們都瞪大了眼睛。接着,猶如野獸奔騰,萬禽鬧騰。那琴絃忽上忽下,緊繃着。
底下人們被驚的一言不發,“嘣”一聲,那把精緻的琴,也隨衆人沉默了。禾七窘迫難堪。低着頭,兩食指將衣角緊拽着。
“滾下去!”一看客吆喝道,其他人也隨之反應過來,附聲吶喊。不知是誰,用靈力向臺上扔去瓜果蔬皮,衆人也隨着開始亂扔,喧鬧嘈雜不比集市買菜。禾七驚慌失措,愣在原地。
引起了客人的不滿,玖姨早就料定了,聽到外面的喧鬧聲時,玖姨反而笑了。估這次計主上便不會再掛念着琉芸了,那禾七也就可以離開琉璃閣了,加之顏妙幻顏法的修煉成功,琉璃閣再也不對那些靈力一般的普通人低聲下氣了。“玖姨,顏妙去收拾殘局?”
“也好,切記,一定要讓主上……”
“顏妙明白。”
玖姨鬆了口氣,“本想你不會這麼快練成,留着那狐媚子還有用,但如今,你……取而代之,也不枉你對他一片情深。”
顏妙丹鳳眼裡一絲悲哀,輕輕喚了聲:“玖姨,顏妙只是……只是不想用這種手段。”
“那你又能怎樣?你爲他付出的玖姨全部看在眼裡。他當初與你不過是逢場作戲,你卻講你自己……哎,不說也罷。”
顏妙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顏妙先去處理此事。”玖姨揮了揮手。本來琉芸和顏妙都由她一手撫養長大,但琉芸卻從來不諳世事,顏妙這麼多年着實成爲了她的強力助手。但,卻遇見了他。
顏妙出了門後思緒萬千。明明是她先遇見他的,他溫柔似水,曾稱讚過她,顏容妙如月。她欣喜地伏在他懷中,覺得世間幸福不過如此。她曾與他夜夜笙歌,那時的他也絕不會對她這般冷淡。只是世事無常,那次他尋她時,她因事出門,再次回來時,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她。曾屢次去懇求他,他鐵石心腸,只言緣分至此,各自安好。怎可以安好,相思如病,她無法釋懷。直到傳來他要娶琉芸的消息,琉芸,這麼多年來何曾露面過,偏偏他卻選擇了那個軟弱無能的女子。和她在一起時,那麼久的時間也沒有許諾於她,但卻要迎娶琉芸,單是因爲她的琴技嗎?
她便四處打聽,終於尋的琉芸姻緣之日,便讓她得知血森風景優美,並且故意讓她逃走,果然她帶了一男子回來。那男子與琉芸雙飛也好,自己再無阻撓,他便會繼續傾心與她。但迫於壓力,自己大功未成,琉芸又消失了,只好將禾七帶回。現在,即使是別人的身份又怎樣呢,只要能陪着他就好。
“拜見主上。”衆人齊呼,打斷了妙姐的思緒。她站在離舞臺不遠處,看着那抹硃色挺拔的身軀,失落之意上心。
“不用了,琉芸姑娘近日身體欠佳,無法再彈奏,還希望各位公子多擔待阿。”森之淼撫着禾七,但語氣裡仍還有一絲怒氣。
未等衆人說話,他便與禾七一同消失在狼藉的臺上。身後的妙姐握緊了拳頭。
森之淼摟着禾七的腰,突然來到了四周無人的後院。即使是漆黑的夜,因周圍的燈光,湖裡繁星點點,也是美不勝收,落冰花仍沒有落敗,傳來陣陣的淡香,最令人意外的竟有些許閃着熒綠色光的蟲。“你還記得這裡嗎?”森之淼溫柔語氣未改。
禾七搖了搖頭,盡力低着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裡的淚水。她仍然不明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最可恨的就是她沒有記憶。
森之淼眉頭緊皺,將她一把拉到自己的懷裡,緊緊抱着,“沒事了,沒事了。”禾七悲傷不已,並沒有拒絕,反而覺得安心無比。二人緊擁着,沒有任何言語。良久,禾七平復了一下心情,掙脫了他,“謝謝。”
“你我何需如此客氣,我以後會盡力去保護你的,我森之淼的女人,絕不會讓人欺負了。”森之淼看着眼前的女子,恍惚不定,她似乎與之前有差異,事情彷彿不是那麼簡單。
她看着他,眼裡滿是感激,他救她於這種窘境當中,最起碼沒那麼討厭了,“但我卻真的不記得你了,我倆的婚約,我……我也忘記了。”
森之淼上前一步,拿起禾七的手,感情脈脈地說道:“沒關係,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別勉強自己。”他的手寬厚溫暖,但禾七卻十分不適,抽回了。森之淼一窘,轉身像湖邊走去,雙手背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這裡的,那時你正就着夕陽翩翩起舞,你嫣然一笑,我內心卻像是被大火燒着了一般,炙熱無比。此後再見你,你卻羞澀內斂,故意與我生疏。”
禾七卻像是聽着別人的故事一般,覺得美妙無比,微笑着不語。“哎,琉芸,我……”
“你怎麼了?”禾七一臉疑惑。森之淼欲言又止,轉身對禾七笑了笑了,“沒事,此時你可有事?”禾七想了想剛那一窘境,和玖姨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與語氣,自己也不想回去,便搖了搖頭。森之淼一喜,衝到禾七面前,拉起他的手,“那隨我泛舟遊湖可好?”
未等她張口,一道黃色的光便從他手上飄到湖岸邊,周圍也被照的通亮,待光退去之後,湖邊出現了一艘小木船,兩把淡黃色的槳安穩地放在船上。禾七大開眼界,鬆了手,興高采烈地跑向了木船,“你真厲害!”
“哈哈哈,”傳來他爽朗的笑聲,“人人皆知我靈力超強,但卻無人當面誇獎於我。哈哈哈。”
禾七瞪了一眼他,“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說完,禾七便自己上了船,雙手各拿一隻槳,黑色的湖面頓時被劃開一道道水紋,“這衣服麻煩死了,打擾我。”說着便將廣口袖挽在一起,將裙襬綁在了腰間。森之淼看的目瞪口呆,竟有女子這般豪爽。這還是在她面前儀態萬千,羞澀內斂的那個女子嗎?“森之淼,我先走一步,你看着我劃就行了!”禾七的聲音傳來,森之淼回過神來時發現她已劃出幾尺遠,看着船上的她笑魘如花,純真活潑,幾乎已經沒有了初見的那種印象。只覺得她可愛無比,情不自禁地想和她待在一起。
禾七回頭看到岸上無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自己已經靠近湖心了,收了笑容,想着,難道他也棄她而去了嗎?頓時心情全無,畢竟自己無依無靠,何苦想着能有人真心相對呢?她撇了撇嘴,苦笑了一聲。離岸越來越遠,燈光也變得極其微弱。停了一會,調頭回岸時,天空中有些許花瓣緩緩落下,先是幾瓣飄揚,隨後愈降愈急,似鵝毛大雪,又似柳絮輕飄。禾七伸了手,一片花瓣輕落在手上,見形狀有些怪異,便靠近眼睛去觀察,“粉色心形的花瓣,還真是奇怪。”
“對啊,心形的,可真是令人驚奇。”低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禾七手一抖便將花瓣抖了下去,突然一隻寬厚的手伸了出來,花瓣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心。禾七轉頭看到那張英俊的臉,“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走了嗎?”森之淼不語,將花瓣放置在禾七的手心,將她的手合上。在她耳邊輕輕聲說:“我的心。”
溫熱的氣體噴在禾七的脖頸上,**的感覺令禾七漲紅了臉,心裡如小鹿亂跳。
“你怎麼了?”森之淼一本正經地問道,手隨之在禾七試探了一下,“哇,好燙,琉芸姑娘生病了嗎?”
“你……”禾七轉頭瞪着他。
“我?”森之淼盡力使自己不笑出來。
禾七手肘向後一擡,森之淼捂着肚子低着頭偷笑着,禾七氣急地說道:“滾,離我遠點!”
湖面漸漸鋪滿了粉色的花瓣。
“琉芸,”他突然認真的喚了她的名字,她擡頭時,他已坐在她面前,眼裡充滿了真誠,“今天的你,真可愛。我不在乎你能不能再彈出絕世妙音,不在乎你忘了過去,反之,你忘了更好。對我而言,這樣的你最好。”他的眼睛眯成了縫,嘴角輕輕上揚,笑容溫暖人心。或許他並不是玩世不恭的人。禾七也心情大好,溫言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