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染知道父親在病牀上躺了那麼多年，醒來後肯定會心急見到母親，因此在他說要來看母親後，便毫不猶豫陪他來到C市。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讓父親心平氣和、瞬間柔軟的話，只有她的母親，徐若秋。
那個相片里美麗端方又溫柔嫺雅的女人，給了她生命卻從未出現在她生活中的女人，是父親這輩子最愛的人。
勝過他自己以及她這個女兒。
所以時染想，在母親墓前，說不定他就會想明白一些事情。
想明白他的女兒也像他一樣，愛着一個人，那麼愛，勝過生命，不能離開。
這種感情相信他一定會懂。
懂了應該就不會逼她艱難地做抉擇。
在時染看來，在季家和父親二者之中選其一，根本是個不成立的命題，她一輩子也給不了答案。
一路無話。
時染髮現離母親的墓園越近，父親就越緊張，被她扶住的那隻胳膊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心裡不禁酸澀一片，如果母親還在世上，可能一切都不一樣。
一個孩子，不管是沒有母親還是父親，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都是不幸的。
箇中滋味，時染比誰都能體會，所以不想讓她肚子裡的孩子經歷和她一樣的痛苦。
一捧新鮮秋菊和一束金色鬱金香被放在打掃乾淨的墓前，清風吹來，花香撲鼻。
看到有人好似來祭拜過，時炳懷大驚，快步走上前。
“爸爸，你慢點！”時染連忙跟上去扶住他，同他一起看向墓碑上的女人。
上次還是決定和季鬱白在一起後，兩人一同來看的她。
那次意義重大，時染將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介紹給她。
這次她的生命中又多了個人，時染微笑，柔情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輕說：不知道是您的外孫還是外孫女，您一定要保佑孩子健康成長！
“若秋！”時炳懷突然跪了下來，抱住徐若秋的墓碑聲聲哀泣，“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看到你了！我好想你，你也回來看看我啊！”
時染看着父親佈滿滄桑懷念的容顏已經慢慢衰老，被他悲傷思念的低沉情緒感染，捂着嘴巴默默流起淚來。
不知過去多久，時炳懷對着墓碑低低絮語的時候，風漸漸大了起來。
好似母親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悲哀，召喚着風迴應他們。
時染將保暖外套披到時炳懷身上，還未站起來，耳邊就是一聲厲喝——
“跪下！”
時染條件反射，膝頭一軟，跪倒在地，卻由於肚子重心不穩，往前一歪。
驚得她雙手撐住地，才免於摔在地上的難看，一身冷汗冒了出來，被風一吹，涼入心頭。
“爸爸……”
“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和季鬱白是怎麼回事！”時炳懷站在墓碑旁邊，一隻手輕輕撫在上面，如同徐若秋還站在他身旁一樣。
時染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作，睜大眼睛愣愣看着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筱微說你們在你沒離婚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是不是？”時炳懷見她沉默不言，臉上閃過一絲凌厲，“時染，說話！”
“是。”時染揚起下巴，沒有否認，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你！”時炳懷臉色大變，“你竟敢……”
“是寧修遠先對不起我的！”時染眼眶溼潤，聲音哽咽，“他背叛我在先，對我不好，我們的婚姻名存實亡，我根本沒有做錯什麼！”
“難道這就是你出軌的理由？還是你找上姓季的理由？”時炳懷聲嘶力竭，連聲逼問，一雙眼睛盡是失望。
“出軌？爸爸，你就是這樣看你女兒的？”時染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得眼淚控制不住地掉落，想到過去經歷的那些事情，又倔強地狠狠擦掉，“就算我出軌也這不是我的問題，你知道寧修遠和筱微……”
“夠了！”見她執迷不悟，時炳懷痛心疾首地打斷了她，“以前的事我不問你了，無論你和季鬱白怎麼認識，我都可以不管！但以後，我不許你再和他往來！”
“爸爸，你開什麼玩笑？”時染笑了笑，跪着的身形好像快要被風吹倒一樣，狠狠顫了顫。
“時染，當着你媽的面，我再說一遍，不要和季家人來往！”時炳懷一字一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說。
時染瞪着他，“那我肚子裡的這個呢，將來也會姓季！”
“姓時！孩子生下來姓時，永遠都不會和季家有半絲瓜葛！”時炳懷轉身離去，揹着她的臉上極力隱藏的悲痛和不忍瞬間流露出來。
小染，爸爸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媽，但你遲早有天會知道，爸爸現在做的，都是爲你好……
時染跪在風中暈厥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依舊是C市。
這個她長大的城市，現在卻不會讓她溫暖。心裡念着想着的，只有江陵，她和季鬱白的家在那裡。
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手機也不在身邊，說不定季鬱白已經回來了，一瞬間，時染想了很多。
剛要從病牀上下來，就看到父親拎着保溫壺推開房門，從外面緩緩進來。
那一瞬間，時染看到他臉上的擔憂和害怕是如此強烈。
“小染，你醒了！”老人快步走來，時染心想他這才恢復多久啊，就要來照顧她，心裡一酸，忙不迭要從牀上下來。
“別動，別傷了我的小外孫！”
時染被他緊張的神情逗笑了，“你怎麼在知道是小外孫？”
“你媽託夢跟我說的。”時炳懷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昨晚睡着，你媽就來找我了，小染，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生活好不好，你媽在這裡呢。”
時染這會說不出拒絕的話，默了一陣後，“我的手機呢？”
時炳懷將她手機遞了過來，“剛剛幫你充了電。”
時染急急忙忙打開，以爲會有的未接來電何未查看短信一個也沒有，蹙眉翻找了一陣，才確定季鬱白是真的沒有找她。
然而她這一睡，竟然過去了三天，時染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勁，一時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