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誰,衛書這回,是觸到他的“逆鱗”了。
班級籃球賽以一分之差惜敗,隊長林昊相當不滿。他覺得是因爲對方的拉拉隊太強,而自己班上的女生一個都沒來,讓他們剛上場就輸了氣勢。追根溯源,都怪衛書那個傢伙。“要不是女生都去圍觀那個娘娘腔的廚藝大賽,我們怎麼會輸?”林昊悻悻地抱怨,“衛書衛書,因爲他才輸!”
然而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聲音:“球賽結束了?辛苦了!”
衛書如尋常一般笑容滿面,彷彿壓根沒聽見剛纔的話,可是他身邊的女生卻不依了:“林昊,你輸了球關衛書什麼事!衛書在廚藝大賽拿了金獎,爲咋們班爭光了,你呢?”
她們不來加油助威,還好意思指責他沒有贏?林昊氣得說不出話,衛書卻又帶着那副該死的笑臉解圍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舉起手中的盒子,“這是我比賽時做的布朗尼蛋糕,一起吃吧。”
“誰稀罕吃什麼但蛋糕,娘兮兮的。”林昊轉身就走。可是當他換好衣服回到教室,卻看到那蛋糕盒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上面還有一張卡片,衛書寫得一手好行楷:“林英雄,辛苦了!”
哼,算他小子懂事!林昊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那個什麼蛋糕看着還不錯的樣子……林昊看班裡沒有別人,便飛快地掰了一小塊蛋糕扔到嘴裡,入口即化,濃郁的巧克力味甜進心裡。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林昊頓時渾身僵直,忐忑地往外看了一眼,正對上衛書友好——但在他看來是挑釁的笑臉。“我奶奶說,吃甜食心情會變好,你有沒有好一點?”
好個屁!林昊覺得,衛書真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人!
林昊覺得時代變了。小時候女同學都喜歡籃球健將的颯爽英姿,他也一向是班上的男神級人物,如今怎麼被衛書這個娘娘腔搶了風頭,真是不明白!
他管衛書叫娘娘腔,其實並不準確。衛書是個乾乾淨淨秀氣的好少年,只是興趣愛好太過詭異,學校裡這麼多社團偏偏參加了園藝社和烘培社!女生們和衛書關係密切,衛書給她們從家裡帶親手烘焙的蛋糕,還跟他們一起在教室的窗臺上種了一排花。他居然種花!林昊對花粉過敏,最受不得這些花花草草,他今天足足打了二十次噴嚏,二十次抱怨衛書是他的剋星!偏偏這個剋星無處不在。
衛書看他打噴嚏打得眼淚汪汪,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不過是看到討厭的人,反應過激。”
衛書拿出一個收納盒,打開蓋子,裡面竟然是各色藥瓶。他取出感冒藥要林昊吃,林昊自然不依,推讓的過程中不小心打翻盒子,十幾個小藥瓶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轉。
林昊有點不好意思,一邊嘟囔着“笨手笨腳”,一邊幫他撿拾。無意中看見瓶子上的字——速效救心丸,林昊心裡咯噔一下,他帶着這個做什麼?林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衛書臉白白的,身體瘦瘦的,平時不愛運動,不正是有心臟病的表現嗎?啊,不行不行,恃強凌弱可不是他林昊的本性,以後還是讓着衛書些吧。
衛書自然不知道這麼一會功夫,林昊心裡轉了多少個念頭,只是奇怪於後者莫名地友好起來。
第二天,窗臺上的開花植物被衛書換成了仙人掌和蘭草:“仙人掌和蘭草便於照顧,也不容易引發過敏。”林昊覺得衛書說這話時看了自己一眼。
林昊承認自己是對衛書好了一些,不過真正讓他放下偏見,卻是在兩天之後的週末。
一大早林昊被老媽叫去買醬油,在早市上轉了一圈,沒找到買醬油的,卻意外地發現了衛書的身影。他清瘦的身軀正扛着一袋米,搖搖晃晃地穿過人羣。
衛書忽然感到肩上一輕,耳邊傳來林昊帶着怒意的聲音:“你不想活了。”後者顧自把米袋扛到自己肩上,林昊膝蓋微屈了一下,:“還真有點重!你家在哪?我幫你送過去。”
“哎!我自己行……”
“行你個頭啊,就你這小身板。”林昊不容分說的往前走,“帶路!”
衛書摸不着頭腦,只得乖乖地帶他一起走,林昊唸叨着:“你不要因爲自己有病就自卑,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會歧視你……”衛書漸漸聽出些話頭,先是驚訝,後是好笑,索性不在爭辯,由着他把大米送到家裡。
林昊把米袋子往門口一放,氣喘吁吁地擦了把汗,裝着沒事人般拍着胸脯道:“以後你有事找我幫忙就是了,我這人最仗義。”
衛書忍笑道了句謝,然後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開學後第一次體能測試?1000米我好像跑得比你快。”
咦?1000米?林昊仔細想想,好像有這麼回事,再一想,衛書這小子雖然不愛跟他們一起玩,但是體育課也一節沒落下啊……
“誰說我有病?林英雄,你想多了!”
他說什麼?林昊剛要發火,院裡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衛書,你帶了朋友?”
“是的,爺爺,我同學幫我送大米來了。”衛書對着林昊笑笑,“進來坐吧。”
衛書的爺爺扶着門框迎了出來:“小夥子快進來,衛書還是第一次帶同學來家裡呢。”這下子林昊也不好轉身就走,帶着對衛書家的一絲好奇,跟着衛爺爺走進了小院。
屋裡窗明几淨,桌上一瓶鮮豔的絹花,門簾和窗簾都是用花布和絹帶手工裁成的,椅子上,沙發上鋪着針織椅墊,顯得很溫馨。
衛書一邊泡茶一邊笑道:“不能讓你白乾,請你喝杯茶吧。”
等茶的功夫,林昊聽衛爺爺講了衛書的事情,驚訝地發現原來衛書是跟爺爺相依爲命,爺爺身體不好,衛書那藥盒就是爲他老人家準備的。只靠着爺爺的退休金和衛書勤工儉學的收入生活,相必十分清苦,班裡人竟一點都沒聽他說起過。衛爺爺說到動情處,不禁嘆氣道:“我老伴也走了兩年啦,可是院裡還有她喜歡的花,屋裡還有他她做的小玩意,每天還能喝道同樣的茶,吃到同樣的點心,就覺得她還在……”
“爺爺,喝茶。”衛書乖巧的奉上了一杯茶,衛爺爺悄悄擦了擦眼淚。林昊心裡很不是滋味,衛書其實是個聰明孝順的好少年,不僅承擔起所有家務,甚至把奶奶生前的手藝一一學會,好讓爺爺有個念想。他以前爲難這樣的一個好同學,真是……太不爺們兒了!
經此一事,兩個人的關係變得親密起來。林媽媽聽兒子說起衛書有多麼能幹,一定要請他到自己家玩。林昊主動請纓要做一頓大餐,讓衛書開開眼!爲此週六一早他便去市場買了蔬菜和一條活魚,準備回家親手烹製。
門鈴響起時,林昊還跟那條頑強不屈的魚“搏鬥”,拎着菜刀就去開門,只見衛書含笑立在門口,手裡捧着個咖啡色的盒子。可以看到林昊手上那把帶血的菜刀,衛書臉色鉅變,腳下一步踉蹌,手上的盒子竟跌落在地。
“你來……哎,你幹嘛去?”
衛書壓根連門都沒進,就神色慌張的轉身跑了,無論怎麼叫都不回來。
爸媽聽到動靜出來:“怎麼了?你同學呢?”
林昊一肚子的疑惑轉爲氣憤:“誰知道他,莫名其妙!”
林媽媽撿起地上的盒子,裡面是一塊巧克力蛋糕,雖然奶油糊了,仍能看出原本的精心雕琢,這樣的男孩子不想會無故失禮的人。
衛書週一缺課,林昊才知道事情不簡單。他心煩意亂,坐在教室鬱悶不已,卻突然聽到有個女孩子提起衛書的名字。“我爸爸是獄警,我昨天去找我爸的時候親眼看見衛書和他爺爺去探監,你們猜衛書去看的是誰?”女孩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是他爸爸!你們聽說過兩年前那兩個夫妻吵架,男人用菜刀把自己老婆砍傷的案子嗎?就是衛書的爸媽!”
女生們發出驚呼,衛書竟然是罪犯的兒子!林昊心頭巨震,難怪那天衛書看到染血的菜刀反應那麼激烈……
那女孩繼續爆料:“我還聽他以前的同學說,衛書他爸出了事,把他奶奶氣得腦溢血發作去世了,他媽傷好後也遠走高飛了。嘖嘖,他可真是個災星呢……”
林昊板着臉走出教室,他要找到那個傢伙,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