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還有些慌亂的齊軍敗兵,有些膽大地立刻加入其中,用撿倒地短矛或者刀槍,加入了追擊地行列。東面的平原盡頭,忽然出現幾個黑點,斥候的回報還沒到,幾個黑點已變成了幾十個,幾百個,上千個,最後黑壓壓的一大羣,彷彿掀翻了螞蟻窩似的,幾千個黑點迅速集結,在蔣鬆和大齊官兵驚愕的目光中很快連成一片黑色的巨Lang。
角號嗚咽般吹響,蔣鬆兩眼圓睜,臉色蒼白,渾身忽然一個激靈,很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河東軍大軍上來了。方纔還有些緩過氣的大齊敗兵又是一陣慌亂,瘋了般的往後面的大營跑去。
“不要亂,都給老子不要亂。”蔣鬆嘶聲力竭的吼道,但前面退下來的敗兵早已喪膽,哪裡聽蔣鬆的指揮,這些敗兵不僅將自己帶出大寨廝殺的兩百隊伍衝亂了陣型,衝上寨中之後,更是將防備完好的寨牆搞的得雞飛狗跳,防線頓時潰散。蔣松青筋暴起,未曾想到,自己的防禦沒有破在河東軍的鐵蹄之下,反而毀在這些敗軍的手裡,報應,真是報應,黃巢讓他們孤軍奮戰,最後也毀在了他們的手裡。
“稟報將軍,陛下已經離營,此刻已經渡過王滿渡,向東撤離了!”一個士兵慌慌張張的跑來向蔣鬆說道。
“說麼?陛下逃了?”蔣鬆彷彿被雷擊一般,陛下怎麼可以棄營先討,這是要置萬千兒郎於死地啊。蔣鬆片刻之後就清醒了過來,也好,走了也好,俺們就可以放膽死戰了,看了一眼亂哄哄的寨牆,蔣鬆大聲道:“傳令下去,撤出營寨,退至汴河岸邊,俺們就背水一戰,再怎麼糟糕,也不過就是一死而已,我這條性命,早就活賺了,送給李克用又有何妨……”
齊軍猶如潮水一般,撤退出了營寨,來到汴河邊上,依着滾滾的河水,蔣鬆拼命的收攏隊伍,竟然集結起了近萬員步戰之士。
河東軍壓迫近前,在河岸邊的蔣鬆一眼就看見了河東軍高大威猛的軍馬,但此刻軍伍裡已經不再混亂,他可以放手一戰了。
“結陣迎敵!所有軍士戒備!咱們已經叫河東軍圍了,背後已經沒有退路了!”蔣鬆瞪着血紅的眼睛,嘶聲厲吼。
黑色的巨Lang帶着無邊的殺意,風馳電掣地拍向蔣鬆,手下的頭領們立刻開始了手忙腳亂的結陣。伴隨着大齊軍漢們緊張而粗重的呼吸聲,蔣鬆額頭冒出了冷汗,扭頭往後一瞧,見身後卻是寬闊而幽深的汴河,心中頓時叫苦不已。
背水一戰而成功的例子不是沒有過,項羽也曾破釜沉舟,從而成就了他一生中最經典的一戰,然而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太少了,背水而結陣禦敵實是兵家大忌,今日無形中竟將自己逼入了絕境。
八千大齊官兵顯然也意識到他們正處於多麼危險的境地裡,果然,沒過多久軍心便開始動搖,渙散。
不少軍士趁各自的頭領軍官沒注意,扔了兵器往兩頭跑去,有水性好的就更方便了,直接往河裡一跳,不管不顧地往對岸游去,勉強成形的圓型防禦陣頓時多了好幾個缺口。
蔣鬆心中不由一陣絕望,一片混亂中,蔣鬆身旁扛旗的少年楊志忽然挺起了胸膛,奮力高舉起旗幟,用他猶嫌稚嫩的聲音大喝道:“大家莫亂,蔣鬆將軍必能擊潰來犯之敵,大齊龍旗在此,蔣將軍也在此,大家以龍旗爲圓心,速速結陣!”罵抽打聲,數十名親信抽刀在手,如臨大敵般將蔣鬆團團圍起來。
蔣鬆騎在馬上,呆呆注視着前方不遠處緩緩逼近的數千騎兵,他仍舊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兩軍相隔並不遠,可以看到對方軍隊的陣勢,像一個巨大的半月緩緩推進。他們的陣勢很嚴謹,人馬之間相距間隔彷彿尺子量好了一般,穿的盔甲很統一,全都是黑色的鐵甲,有經驗的軍士看一眼便知道,這是典型的河東騎兵。
陣勢已結好。後勤數十輛沒有糧草的糧車在陣前擺開一排,它們能有效地阻擋敵人的戰馬衝勢。糧車後面是一排盾牌兵和長槍兵,儀仗裡幾十餘騎少量的騎兵分別壓在軍佔兩側。
蔣鬆看着身後的汴河水,心情不由分外沉重。自己這方的地勢太糟糕了,背水而戰這種事,千年前的韓信幹過,效果很好,殺得趙軍一敗塗地,可那時的情況跟現在不一樣,敵人輕視驕慢,而將士有必死之心,今日這般境況下,背水一戰管用嗎?
蔣鬆沒有上戰場也有好幾年了,不太懂得打仗了,況且他也是一介草莽出身,兵法韜略佈陣等等,他一概不懂。不過再怎麼不懂也看得出今日這關不好過,如果沒有援軍的話,可以肯定自己死定了。
但是蔣鬆並沒有亂了分寸,他抽出了刀,朝天斜舉厲喝:“弓箭準備!長槍盾牌準備!”
對面數裡外,低沉的牛角號也在同一時間嗚咽吹響,這是進攻的號令。五千河東軍騎兵策馬而行,漸漸加快了速度。
蔣鬆額角冒着冷汗,瞪着通紅的眸子盯住越來越近的河東軍騎兵。
己方八千人一動不動,神情緊張地嚴陣以待,對方是攻勢,己方是守勢,步兵在平原上衝鋒與騎兵廝殺無疑是找死。
蔣鬆目光投注最多的卻是己方的八千將士,他有些緊張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是每一個表情變化。
戰勝恐懼比戰勝敵人更重要,若此刻大家被嚇成了一盤散沙四散而逃,今日這一仗沒必要打了,只能下令數十名心腹掩護他渡河逃命。
幸好,素來蔣鬆對將士們平易近人的態度和時而不斷的鼓勵此刻收穫了善果。八千名將士緊張,恐懼,惶然……什麼情緒都有,但卻沒有一個扔下兵器逃命的,大齊龍旗高高立於陣中迎風飄揚,各級將官來回巡弋傳達命令,人人手中緊攥着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