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她微微推開了門,裡面的景象讓她呆在了門口。
狼藉,一片狼藉?桌上的筆墨紙硯都被摔了一地,公文摺子也是四處飛散着,滿地都是酒瓶子。
案前的男人全然沒有平時的冷靜自若,髮絲混亂,臉色一片蒼然略顯狼狽,一雙猩紅的眸子狠戾地盯着她:“誰讓你進來的?”
短短一句話,綠竹竟雙腿一軟,不自覺地跪下了,膝蓋下有些碎瓷片,硌得生疼。
她顫抖着問:“王……王爺,您怎麼了?”
“給本王滾出去。”他左手肘撐在桌面上,疲憊地揉了揉額角,說出的話,毫不留情。
綠竹覺得巨大的不安籠罩着她,以往看在她是小姐陪嫁丫鬟的份上,王爺待她總是很客氣,卻不想今日竟然如此態度。
“王……王妃呢?”她硬着膽子問了一句。
聽到這兩個字,元洛逸的心裡還是一陣絞痛,緊緊地閉着眼,防止裡面的熱流再次涌出來最新章節。
“王爺,您和王妃……吵架了嗎?”綠竹低着頭小聲地問道:“那王妃現在人在哪裡?”
元洛逸鬆開了緊握的拳心,恣意地笑出了聲:“她人在哪裡?哈哈……問的真好,本王告訴你,不管她人在哪裡,她的心都不在這裡。以後這個王府,都不會有什麼王妃了?”
綠竹心裡一陣驚駭:“王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王妃不……不在府裡嗎?您真的和她吵架了嗎?”
“吵架?”元洛逸呢喃了一遍,諷刺地笑笑:“不會再吵架了……你要是想找她,回相府去吧,她說不定正在某人的懷裡……懷裡……”
說到這裡,他的眼裡再次涌上戾氣,一拳砸在桌面上,厲聲吼道:“滾出去。”
他現在看見和她有關的人或物,都難受得想死,他不允許它們再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綠竹臉色慘白,眼眶微微泛紅,有些事情終究隱瞞不住,她想,他大概都知道了那些事。所以,這個王府也容不下小姐和她了。
這樣也好,她磕頭拜了拜,然後退下了。
綠竹回了趟梨清苑,裡面還有.小姐的一些東西,她自己的東西倒沒什麼好收拾的,只把小姐一些貼身重要的帶上就好。
其實小姐的東西也不多,她四處收拾了一下,一些貴重的嫁妝她相信小姐也不會看在眼裡,那就留在這裡吧。還有個首飾盒子,裡面是小姐自己帶過來的一些首飾,是她一直以來比較喜歡的。
她一一拿布包包好,總共也沒有多少東西,最後她揹着兩個小包裹,拿着衣櫥裡面一直放着的那個東西,再次去了趟書房。
裡面的場景還是那樣,沒有人敢進去收拾。綠竹跪在門口,元洛逸看都沒有看一眼。
走了也好,他想,既然心不在這裡,那就都走好了,他一個人照樣可以過得很好。
過得很好,不比任何人差?
“王爺,奴婢沒有福分在留在王府伺候了,特來此拜別?”綠竹一叩首,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身前的地上,臉上微微有些笑意。
“在走之前,奴婢還是有些話想說。我們家小姐一直就是被寵大的,姓子驕傲難相處,又不善解人意又不溫柔體貼,嬌生慣養的也吃不了苦,的確算不上什麼很好的女子。奴婢看得出來王爺真心愛小姐的,可是終究是我們小姐不好,配不上您的愛。於王爺來說,小姐是您心愛的妻子,可是妻子沒了可以再有。於奴婢來說,小姐是奴婢最重要的人,從小到大奴婢都只有一個信念,只要她好好的她幸福快樂着就好。無論小姐脾氣怎麼不好,做了什麼錯事,她都是奴婢唯一重要的人,奴婢都會不棄不離地跟着她照顧她。如今王爺和小姐的緣分似乎已盡,奴婢再次拜別,願您一切安好。”
說完,她再次叩首一拜。
元洛逸坐在位子上靜靜地聽着,眼底有了些動容。
緣分已盡……他在心裡重複着這四個字,真的是緣分已盡嗎?
他這纔回頭好好地看了一眼跪在門口的綠竹,那個一直跟在陸景初身後妥帖照顧她的丫鬟,她似乎已經收拾好了包裹,馬上也要離去了。
她一走,就真的帶走了所有跟景初有關的事物。
忽然,他的目光被她身前那個散發着淡紫色光芒的水晶蓮燈吸引,他怔怔地看着,眼底波瀾涌現。
綠竹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盞蓮燈,淡淡地笑道:“這是小姐帶過來的,最初奴婢以爲是少爺送她的那盞,後來看她整日拿在手心把玩,臉上那幸福的笑容,奴婢便知,這是王爺送來的那盞。其實表面上看那兩盞蓮燈根本就是完全一樣的,可是小姐一開始就說她能分辨出兩盞燈的區別,是啊,只要用心去看,不要被表面所迷惑,是很容易看穿裡面的本質的。”
話已至此,綠竹也不便多言,慢慢站起來低眉道:“小姐不在,奴婢也要走了,這盞燈就還給王爺了。”說着,躬身緩緩退了出去,將房門再次掩好。
混亂的書房裡,只有那盞燈靜靜地躺在地上,折射着朦朧的淡紫色光芒,好像不被一切世俗所污染。他安靜地看了它良久,終是走下去將它撿起來,對外面低聲喚了一句:“來人,準備浴桶,本王要沐浴。”
偌大的浴桶氤氳着熱熱的水汽,元洛逸赤.裸着身子泡在裡面。明明她已經不在這裡了,可是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全是她的身影。
還記得在相府時,他也是在房裡沐浴,結果被她莽撞地闖了進來,看了他的身子然後又尖叫着跑出去。
其實,他當時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還有後面的那個浴池,那是他們出去遊玩時他吩咐管家派人造的。因爲聽說熱水浸浴,在熱水裡游泳會對身體好,他便特地爲她造的。
因爲知道她喜歡白色,池壁都是用的白色大理石堆砌的。他們第一次在裡面沐浴的時候,他沒有告訴她,熱水氤氳中,她在一片純白的浴池中,就像瑤池中的仙子那樣迷人。
他們總共就在裡面一起沐浴了三次,只有三次,他們便再不可能一起做那樣的事了。空曠的大浴池,他一個人都不敢走進去,那種感覺,太孤寂了。
“王爺。”衛然在門口敲響,剛纔元洛逸吩咐他出去打聽外面的情況,可是再回來,他卻不如出去時輕鬆。
“說。”他閉着眼睛回憶戛然而止。
衛然心裡忐忑,沉重地低着頭道:“。”
他在水裡微愣,睜開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卻掩不住裡面鋒利的光芒。
“說清楚,她現在在哪?”
“王妃……”衛然脫口而出後頓了頓,沒聽到他發脾氣後繼續道:“王妃和麟王一起失蹤了?”
“失蹤了?”元洛逸耐人尋味地反問一句,嘴角又涌現出一陣嘲意。vexn。
三哥……
他早該想到除了陸展齊,還有元洛琛會守在她身邊。他早看出來元洛琛對景初動心了,不過也只是動心而已,他能理解。他從來沒有擔心過他會對自己造成威脅,因爲元洛琛是誰,他比任何人都理智,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自己在做什麼。
竹大麼要。能讓他動心的東西有很多,他不會在景初這件事上犯錯,因爲他還沒有像自己那樣愛得那麼深。所以,他從來沒有對他介懷過,一直以來也權當不知道,依然和他是親近的兄弟。那天,他說他不會再插足自己和展齊之間的恩怨,他便明瞭,他應該是真的打算放下了。
不過,這也讓他意識到,沒了他,景初也不缺人來保護她。
她的確不是什麼很好的女子,可是該死的就是有那麼多人喜歡她愛她?
他於她來說,應該是可有可無的吧。
他兀自傷感着,門外衛然的聲音卻無比沉重。
“陸公子回相府了,肖繼也回麟王府了,可是沒有麟王和王妃的蹤跡。不過他們沒有派人尋找,應該是沒出什麼危險。只是……只是……”衛然咬了咬牙,繼續道:“外面亂套了。王妃和陸公子的事情不知被誰傳出去了,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件事情,皇上生了很大的氣,嚴肅勒令衆人不準再談論此事,可是流言可畏,怕是止不住的。相爺向皇上告了長假,皇上表面上允了讓他照顧好身體,實際是也算是暫時剝了他的職權。”
平靜的眸子漸漸蓄滿了怒火,元洛逸臉色鐵青地問道:“不是讓你把那些人都處理掉了嗎?怎麼會傳出去的?”
“屬下,屬下確實將所有人處理乾淨了,並且清點了屍體,一個不少。剩下的就只有肖繼和麟王他們,然後屬下便回府了,接下來的事情都是麟王處理的,應該不會有人散播出去的?”
“應該?”元洛逸冷哼一聲,握着浴桶邊緣的手微微用力,整個木桶便卡茨一聲,裂出幾道細縫,有水慢慢沁出。他深呼了一口氣,沉聲問道:“現在情況如何?”
衛然冷汗涔涔,繼續道:“外面,罵……罵聲一片,相府已經閉門不見客,估計也是亂成一團。”
頓了頓,衛然艱難地繼續開口:“還有,麟王妃還病着,麟王卻沒有回來覆命,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皇上發了很大脾氣,正派人找他。大王爺那邊的人正趁機落井下石,據說皇后照顧着同樣受了傷的大王爺時,跟皇上哭訴煽風點火,說麟王是不吉之人,此次狩獵出了這麼大的事,野獸也像是衝着他發狂,現在他卻玩忽職守,如此不負責任,希望皇上公正處理。現在兩邊對壘強烈,而且大王爺是爲皇上受的傷,可麟王又不在,局勢對他很不利。”
“知道了,下去吧。盯緊外面的情況。”元洛逸從水裡站起來,墨黑的髮絲緊貼在頸間,他拿着浴巾心裡有些沉重地擦着水,聽到衛然又問道:“那麟王那邊怎麼辦?需要幫忙嗎?”
“靜觀其變。”他給了四個字,然後穿上了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