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了蕭嶽的別墅後,葉寧匆忙打了一輛車,直接衝回了原來的房子。
可是回到這裡後,她想起那櫃子裡的紙條,以及空蕩蕩的家,頓時不寒而慄。
這是一個牢籠,從來都屬於蕭嶽的,周圍充滿了蕭嶽的眼睛,他無時不刻不在注視着這裡。
樓下是他的房子,樓上未必就不是,說不定還有其他,這裡是他的地盤!
葉寧倉皇中抓着錢包手機身份證,又跑出去打了一輛車,來到了一家賓館住下。接下來的幾天,她縮在這家賓館裡,窩在被子裡睡大覺,睡得昏天暗地。餓了就打電話叫一份外賣,累了就繼續睡。
睡着後,她就做夢,夢裡都是蕭嶽,各種各樣的蕭嶽。
蕭嶽說,在你面前秀優越感,就是不行。
蕭嶽說,你讓霍晨握着你的手,你讓他叫你寧寧。
蕭嶽說,寧寧,寧寧,我就要叫你寧寧。
蕭嶽說,我的都是你的。
蕭嶽說,我打拼那麼些年,不是讓別人拿着嶽寧集團來欺負你。
蕭嶽說,我非你不可。
蕭嶽說,寧寧,別怕我。
她夢裡的蕭嶽,一會兒是猙獰霸道的老虎,一會兒是可憐兮兮的小流浪狗,一會兒又變成了那個遙遠冷漠的少年。
那個少年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就用冰冷掙扎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想過去,她想捉住他,可是卻走不過去。
她渾身火燙,軟弱無力,低頭看時,卻發現腳底下都是火,火苗舔舐着她的全身。
她猛然醒過來,卻發現雙脣乾裂,喉嚨真如同被火燒過一般,要爬起來給自己倒一杯水,誰知道卻頭重腳輕,差點跌倒在那裡。
她擡起手腕放到鼻端,自己呼出去的氣把手腕內側燙得厲害,她明白,自己這是發燒了。
她生病了。
葉寧硬撐着起來,拿過熱水壺給自己燒了點水,同時打電話給服務員,請他們幫自己買藥。
普通感冒藥,她隨便吃了點,又喝了水,然後悶頭繼續睡。
她像一隻鴕鳥,需要逃避。
幾天的時間,她一直處於昏昏沉沉之中,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各種夢,有甜蜜到想讓人流淚的,也有讓人不寒而慄的,更有哀傷的,幽怨的,無奈的。
他的溫柔刻在骨子裡,可是他那遮天蔽日的手段和控制慾,卻讓她窒息。
在那炙熱燒灼的溫度中,葉寧伸出手,捂住心口那裡。
她沒有死,這樣的病哪怕把她燒糊塗了,她也不可能死。
她的心依然在跳動,跳動着的心,是清晰到可以聽見的疼痛。
疼得彷彿那顆心被剜去了一塊,再也無法完整。
到了這個時候,她比誰都清楚地明白,什麼是愛。
這就是了。
儘管他欺騙了自己,儘管他把她玩在手掌心,儘管他霸道可怕地操控着自己的所有,儘管這個人的一切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她依然愛。
愛是沒有理由的。
他潤物細無聲,慢慢地侵入她的生活。他放了魚餌,垂下釣竿。
她被融化了,也上鉤了,就這麼愛上了,然後被現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葉寧茫然地睜着雙眼,望着賓館裡的天花板,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她是一隻鴕鳥,從來只會逃避。
少女時代,她就在一直在逃避,固執地不去看清楚這個世界。
現在呢,她閉上眼睛,沉淪在這一場足以奪去她神智的高燒中,繼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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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寧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她爬起來,接過來電話。
這是楠楠從學校宿舍打回來的:“媽媽?”
葉寧掙扎着回了聲:“楠楠啊。”
這話一出口,她嚇了一跳,聲音這麼粗啞,就好像砂礫揉過喉嚨,她果然是病了好幾天。
楠楠也吃了一驚:“媽媽你怎麼了?”
葉寧忙搖頭:“昨天有點着涼,喝水少,上火了,嗓子不舒服。楠楠有事兒?”
楠楠納悶:“媽媽今天是週五啊,下午誰來接我,是你和爸爸一起過來嗎?晚上咱們吃什麼?”
他已經養成習慣了,週五一般是爸爸媽媽來接他,然後逛街購物買東西,再然後一起吃個大餐!
葉寧摸了摸額頭,有點細汗,這是熬過去了。
她撐起痠疼的身體,爬起來到了洗手間衝了個澡,然後開始穿上衣服,準備去接楠楠放學。
楠楠顯然對於只有媽媽來接自己感到吃驚:“爸爸呢?”
葉寧沉默了下,還是認真地對楠楠說:“楠楠,假如你必須在爸爸和媽媽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說完這個,她忽然又搖頭:“你還是跟着你爸爸吧。”
也許一切都可以是假的,可是楠楠應該是蕭嶽的親生骨肉,這個假不了,虎毒不食子,他至少會好好對待楠楠,給楠楠提供很好的社會地位和優渥的生活環境,這是自己沒辦法辦到的。
楠楠晶亮的眼睛不解地望着葉寧,終於忍不住問:“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從一開始看到媽媽就覺得不對勁了,一直忍着,現在才發現,出事了,還是個大事!
葉寧低頭想了想,老實承認說:“我和你爸爸有了點矛盾,我們可能不會結婚了,以後也不會住在一起,你必須二選一了。”
楠楠皺着小眉頭:“爲什麼?爸爸做錯事了嗎?”
葉寧搖頭:“也不是,大人之間的事兒,很多也不是能用對錯來判斷的,我只是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太合適。”
楠楠更加皺着小眉頭:“可是爸爸很愛你啊,你不愛他嗎?”
葉寧詫異地看兒子,她沒想到才小學一年級的兒子,竟然能動輒說出愛不愛的來了。
葉寧低下頭:“這和愛不愛沒關係。”
楠楠更加不同意了:“媽媽,你和爸爸好不容易要結婚了,他那麼愛你,你既然也愛他,爲什麼不結婚呢?”
葉寧皺眉望着楠楠:“什麼叫他那麼愛我?”
楠楠噘着嘴不高興:“那是當然了,我爸爸最愛的就是媽媽了,比愛我要多多了!”
葉寧沒承認,也沒否認,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楠楠看了看媽媽,湊過去,嘆了口氣說:“不過如果你和爸爸真得不能結婚,我也就認了吧!”
他小眉頭聳了下:“我還是得跟着媽媽啊。”
“你不是喜歡爸爸嗎?”
之前可護着爸爸了,恨不得纏着爸爸不放。
楠楠摟住媽媽的脖子:“我愛爸爸,更愛媽媽啊!”
葉寧頓時心裡暖暖的。
她反手摟住楠楠的小身子:“楠楠,我最愛楠楠了!”
週末葉寧強打起精神來陪着楠楠玩。
楠楠納悶地說:“媽媽,咱們不回咱們以前的家了嗎?”
葉寧:“我也不知道。”
楠楠望着媽媽茫然的眼神,無奈地搖了下頭:“唉,好吧!”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命苦啊,媽媽好像生病了,還挺嚴重的。
他想了想,還是安慰媽媽說:“其實住在賓館也挺好的。”
不用媽媽辛苦打掃衛生了,還能訂外賣!
人家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情人,兒子應該算是媽媽的小情人吧。
無論有多少憂傷無奈恐懼,懂事體貼兒子的陪伴,也漸漸地讓葉寧平靜下來。
到了週一,葉寧早早地開着車送了兒子去學校。
送走了兒子後,她心裡一下子空虛下來了。
沒有了蕭嶽,沒有了兒子,工作暫時也沒做,她茫然地走在人羣中,看着周圍形色匆匆的人。每一個人都很着急地在趕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可是她卻失去了方向。
拿起手機,翻來翻去,翻出了蕭嶽的電話號碼。
那一夜,他讓自己滾,說如果害怕他,不愛他,那就滾出去,永遠不要讓他看到她。
經過了一場大病,以及陪伴兒子的這幾天,她的心境也慢慢沉澱下來。
她知道自己愛他。
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很傷心。
雖然他一直都在騙自己,可是他還是愛着自己的。
他努力壓抑下自己的本性,挖空心思揣度自己的心思,放低了姿態,溫水煮青蛙,讓自己漸漸地習慣他。
他生病了,儘管是打了rna生的病,可是生病是痛苦的,他痛苦的雙眸,乾裂的脣,以及夢中的渴求。
他愛吃醋,愛嫉妒,佔有慾強。
這些都不是假的。
葉寧痛苦地蹲在那裡,腦袋埋在膝蓋裡。
她想着,葉寧,你爲什麼這麼糾結,爲什麼不放自己一馬,也放他一馬?
退一步海闊天空,她只要不去計較那些,觸手可及的就是他的愛。
這樣自己,他,還有楠楠,都會好受很多。
葉寧拿出手機來,在按鍵上,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出他的電話號碼。
沉默了很久後,再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刪除。
幾乎一週過去了,他在幹什麼,在生氣,傷心,絕望,還是冷漠地繼續開始自己的生活?
葉寧再次拿出手機,再次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出他的電話號碼。
這一次,她撥出去了。
可是迴應她的,卻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葉寧怔怔地聽着那個聲音,發出一聲痛苦的笑。
他們是終究沒這個緣分嗎?
她仰臉望着天空,這個城市時常充滿了霧霾的天空,此時竟然別樣的透徹。
蕭嶽,我愛你,真的愛你。
可是隻有愛,真得可以嗎?
我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葉寧低頭,茫然地接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請問是葉楠家長嗎?葉楠同學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