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歸見外在蘇楊懷裡睡的安然的小崽,心下十分犯難,這可愛的小東西無疑是顆定時炸彈,蘇楊還非要將這個定時炸彈綁在身邊。
蘇楊說了有匹很邪的成年狼將小崽送到自己身邊又離開了,那匹將小崽送回來的狼會不會就是小崽發狂那日把它叫走的那匹?
想到這裡蘇于歸好受一點,看來這小崽有同類監管的,而且它們不願傷人。可爲什麼小崽非要待在蘇家呢?這點卻不得而知,蘇于歸只心說以後還是多看着小崽。
打定主意要留下小崽,便不能讓人知道它會變身,否則,若是大院容不下它的話,就不是蘇于歸想不想留下它的問題了。
蘇于歸去找了孟卡西。
孟卡西的病房與蘇于歸的隔的不遠,走完一條走廊,拐彎第二間就是孟卡西的病房。
這一回沒聽見孟家人激烈的交談聲,卻是被震天響的電子遊戲聲取而代之,蘇于歸敲門也沒人應,乾脆自己推了門進去。
孟家人平日都非常忙,因着孟卡西受傷,已經耽誤了不少工作。孟卡西現在只是留院觀察,便只留下保姆照看孟卡西起居以應不急之虛。孟卡西待得無聊不想保姆閒的無聊,便讓她出去逛了,此時病房便只有孟卡西一人。
蘇于歸推開門,只見孟卡西穿着病號服,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地上零食袋扔的哪哪兒都是,連下腳都難。孟卡西一邊打還一邊叫喚,所言不堪入耳。
蘇于歸皺眉,輕聲叫了聲孟卡西,孟卡西瞥了她一眼,仍是專心打遊戲。蘇于歸正準備再叫一聲,卻見孟卡西手一抖,遊戲機就從他手裡掉了下來,而他本人連忙去撈正在掉落的遊戲機,不料用力過猛,一頭從病牀上栽了下來。
孟卡西揉着腦袋坐在地上,看着站在門口尋着下腳地方的蘇于歸不說話,噼裡啪啦的打鬥聲中間夾着奇怪的遊戲電子音響徹病房,蘇于歸竟看到孟卡西的臉紅了。
蘇于歸自己也是有些尷尬,咳了一聲,開口道:“你身體怎麼樣了,真是對不住,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孟卡西撓了撓後腦勺,從地上爬起來,關了遊戲機道:“早沒事了,就是老頭死活不放心,讓再留兩天,誒?你也沒事了吧。”
蘇于歸點頭,露出禮貌的微笑:“嗯,也是古叔叔不放心,讓再住幾天。”
孟卡西聽大人閒談時說過蘇家的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不在這上面多說,接話道:“那便快些出院吧,你看我這都好全了,我爸非說等你出院了我才能出院,真苦惱。”
蘇于歸看他真的一臉苦惱的表情,笑起來,想到來此的目的,又道:“我今天是來道歉的,平白害你受了些疼,真是不好意思。”
孟卡西倒是無所謂,手一揮:“沒事沒事,不過你家怎麼平白跑只狼進去,不會是小崽招的吧,可得注意些,那天要不是我當了炮灰,還不知情況多嚴重呢。”
想到那天的情景,蘇于歸仍有些慼慼的,可是蘇楊真的很喜歡小崽,不然自己也不會來求孟卡西封口,不過看樣子孟卡西並不知道那狼是小崽變的。
說起來也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大院的古董們都是唯物主義者,若不是親眼見到,也想不到那去。衆人只以爲蘇家跑來頭野狼,這便好辦了些。
蘇于歸接話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崽也是嚇的不輕。”
他們並不知道小崽的由來,只當是孟安國部隊飼養的。如今蘇于歸有意隱瞞,兩人自然想不出好的解釋,不過小崽會變身的事和被成年狼送回來的事倒是瞞住了,蘇于歸也就達到了目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孟家人接二連三的過來了,蘇于歸纔回了自己的病房。
看見蘇楊一口一口地哄着小崽吃粥,神情溫柔地令蘇于歸好笑。
蘇楊知道蘇于歸去找孟卡西了,看見她進來也不意外,喂完最後一口,拿着碗去衛生間衝了下,這是古裡帶來的保溫盒,總不能讓古叔叔帶着沒洗的碗回去。
蘇楊弄這些的時候小崽都一直跟在他身後,擺着小尾巴,真是屁顛屁顛的。
蘇于歸看着好笑,伸腳攔了一下,小崽被絆的就地滾了一圈,半天翻不過來。蘇于歸笑得肚子都疼了,趁蘇楊沒出來趕緊將它抱起來,安置在懷裡順毛。小崽像是知道剛被捉弄了,哼哼唧唧地叫喚,抱怨一樣。被蘇于歸拍了下腦袋,纔不情不願地窩在蘇于歸懷裡。
蘇楊洗了碗出來,坐到蘇于歸身旁和她一起逗小崽,不經意地道:“你去找孟卡西的時候,古叔也找你來着。”
蘇于歸心裡咯噔一下,古裡讓蘇楊留口信?是什麼事不能告訴蘇楊呢,看蘇楊的臉色他怕是明白這事不簡單,面上裝着沒事,直到下午古裡過來了,蘇于歸攆了蘇楊去看孟卡西,古裡纔將電話的事給蘇于歸簡單說了下。
古裡說到對那人不敬的話時竟還有些抖,蘇于歸心下一震,只覺得對古裡愧疚。
蘇于歸怎麼也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懼怕一個人懼怕的到提起他的名字都會發抖的程度。
古裡一直不知道,蘇于歸再小些的時候,對古裡的崇拜不亞於任何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崇拜。
古裡原先是那人的得力助手,因着犯了些小錯,被“發配”到大院來照顧尚在襁褓的她和蘇楊。
古裡一個槍林彈雨裡闖的大男人怎麼伺候過來兩個奶娃,便請了個保姆,哪知那保姆不是好人,表面做的面面俱到,誰知卻背地裡虐待蘇楊。
蘇于歸永遠忘不了古裡撞破保姆打罵蘇楊的那天。古裡拿着把槍,對着電話說要自行了斷。蘇于歸心裡頂樑柱一樣的人,跪在地上對着電話哭的像個傻X。
蘇于歸才知道古裡並不是自己的爸爸,原來自己根本沒有爸爸,倒是蘇楊有個爸爸,是自己爸爸的兄弟,是自己的叔叔。
一直在W市,過兩天就會回來。
古裡的這段話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信息量太大,蘇于歸用了兩年才消化的完。
她一開始知道古裡和蘇家的主僕關係時,覺得實在荒謬。
她打心裡尊敬、崇拜的古叔叔竟然只是蘇家家僕,受着自己血緣最親近的人的指使而來和自己成爲最親近的人。而真正最親近的人卻和自己連面都沒有見過。
不知從何時起,也許從古裡告訴她自己還有未曾謀面的親人的那刻,蘇于歸便盼望這個人永遠不要出現。哪怕他富可敵國或家徒四壁,哪怕他溫潤善良或是窮兇極惡,都和自己毫無關係。
既然在自己最想見他的時刻,他從未出現過,乾脆永遠都不想見他。
這段往事早在蘇于歸心裡成型,回憶起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不過,這倒提醒了蘇于歸一點,她不能再這麼拖着古裡了。
這世上沒有永遠還不完的債,要說古裡的錯,十年,也夠了。
她輕輕拍了拍古裡的肩膀道:“您說的本就是事實,不必介懷。您也別擔心了,您也說了,他若是真想過來,您也攔不住,況且,蘇楊是他兒子,他來看看,也在情理之中。您可別爲了我們,把自己搭進去。”
頓了頓才接着說道,“以後,我和蘇楊的事,您就不要管了。”
古裡一驚,低頭看向坐在自己旁邊尚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終於認識到自己照顧了近十年的女孩子,是蘇家的孩子!是少主!
少主這話的意思是,要趕自己走?
古裡心下一緊,蘇家的孩子向來是說到做到的,她若讓自己不要插手蘇家的事,自己定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雖然心裡明白她是要幫自己,可眼看身高還沒到自己胸口的少主卻爲自己做着決定,古裡一時間竟分不出那是什麼感受。
就好像孤苦辛勞的老父親收到女兒第一份禮物時的感動,夾着心酸,還有對年幼卻懂事的孩子的心疼。
心說自己絕不能就這麼不管他們了。
他們是不瞭解那人的可怕之處,雖說虎毒不食子,可以那人的行事風格,兩個孩子在他手上定是沒好日子過的。
何況,當年若不是因爲自己鬼迷心竅,這兩個孩子也不會被藏在這大院裡,受這些委屈。古裡打定主意不走。
蘇于歸說完,便見古裡沉默了會,然後噗通一聲跪在蘇于歸面前,情緒失控道:“大小姐,您放心,我古裡雖窩囊,但我就是死,也不讓您受委屈!”
蘇于歸連忙去扶他道:“古叔叔,您這是幹什麼,您這麼多年對我們姐弟的好,我們都記着呢,我們都拿您當長輩看待,不能報答您已是不肖,您這不是折煞我麼。”
古裡卻不起來,一個勁道:“您是主子,伺候您是應該的,我於心有愧,您讓我跪着吧。”
蘇于歸譁然,這怎麼還弄得跟世家電視劇似的了,有愧?有什麼愧,多大的愧十年還償還不了?忙着去攙古裡,可古裡這一個大男人卻哪裡是她一個小娃兒攙的動的。
無法,只好也噗通一聲與古裡面對面跪着道:“現在是21世紀,早就不講江湖輩分了,沒有誰應該伺候誰,好歹我跟蘇楊都叫您一聲叔叔,您念着叔叔的面子教導我跟蘇楊纔是,您這一跪,我再不敢拿您當叔叔了。”
見古裡神色有些鬆動又加碼道:“不當您是叔叔,自是不便受您教導,你現在便走吧,以後蘇家的事,再也不要插手了!”
果然見古裡聽了這話原先挺直跪着的身體軟了下來,再看已是淚流滿面。
古裡將蘇于歸抱在懷裡,輕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蘇于歸心下疑惑,卻沒問古裡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她卻隱約覺得,古裡這對不起像是壓抑了很久。久到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自尊與驕傲蠶食,一點一點地將他壓成了如今這般懦弱又固執的男子。
蘇于歸不是想與古裡斷絕關係,只是他這般怕那個人,而蘇楊他日定是要接手那人家業的,到時候古裡的命運還不知會如何。還不如古裡早日離開,她實在不想讓自己和蘇楊耽誤他一生。
怎料古裡這般激動,這下趕是不敢趕了,只能拖,那人何時來,他們何時應對便是。
卻不知,這一天來的竟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