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皇帝一個人在墓室裡待了很久,直到徐鳧再一次推門進去。發現他已昏厥在了棺槨旁,嚇得徐鳧連忙喊人將他帶回宮中。
太和殿
還沒等太醫過來, 御墨欽就已經發起了高燒。夢中囈語不止, 滿頭的汗。情況看上去很是嚴重。
太皇太后很快就到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嚴重?徐鳧, 你是怎麼照顧皇上的!”
徐鳧跪下:“回太皇太后, 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沒有……”
“別說這些沒用的,先跟哀家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皇上去哪了?”
“回太皇太后, 今日是雲貴妃娘娘的忌日。皇上說想自己去,就……”
太皇太后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丫頭的忌日……這麼久了, 連她都忘了。“那皇上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回太皇太后, 可能是因爲皇上氣急了。皇上發現貴妃娘娘的遺體消失了,發了很大的火。”太皇太后愣住, 怎麼會被發現?她專門派人在晚上將屍體弄出去的。怎麼會被發現?
“旎兒……旖旎……”御墨欽躺在牀上不停的念着雲旖旎的名字,太皇太后看着心疼。拿起手帕給他擦那滿頭的汗。
“年妃娘娘駕到!”
年湘進來的時候,看到太皇太后在心裡一緊。這宮裡,她現在唯一怕的便是這太皇太后。這老太太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也很是不待見她。
“臣妾參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規規矩矩的跪下身道。
太皇太后收了手中的帕子, 轉過身來皺着眉看她。“怎麼現在纔來, 難道沒人通知你皇上病了嗎?”老太太對於這個女子一直喜歡不起來, 即使她長得跟丫頭很像。
“是臣妾錯了, 還請太皇太后原諒。臣妾在宮裡正在給皇上準備,不久後的生日驚喜, 所以沒有注意到皇上已經回宮。”年湘連忙承認錯誤,眼中滿含着淚水。
“行了行了,你哭什麼,哀家又沒有要責怪你。你下去吧,這裡有哀家。”
“可是,臣妾想陪在皇上身邊。臣妾擔心皇上……”
“年妃,你先回去……朕,有話與太皇太后說……”御墨欽是被兩人吵醒的,身子很不舒服,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的。
年湘見此,只好無奈的回去。
“欽兒你先別起來,張院正馬上就來了。”老太太見他要起來,連忙去阻止他。
“沒關係的,皇奶奶。孫兒已經好多了。”御墨欽撫着她的手坐了起來,靠在牀頭。
太皇太后沒辦法,只好拿了件大氅給他披在身上。
“皇奶奶,旎兒不見了……您知道嗎?”御墨欽抓住她的手道,臉色蒼白,嘴脣乾裂。
“哀家聽徐鳧說了……”
“皇奶奶,您知道當孫兒看到空空如也的棺槨時是什麼感覺嗎?當孫兒知道有人將她偷走,卻毫無線索的時候,我恨不得殺了所有人!恨不得把我自己也殺了!都怪我,沒有看好她……她生前我就沒有守護好她,就連她不在了,我也能將她弄丟。皇奶奶,您說,我還有什麼資格做她的丈夫?我還有什麼資格做這皇帝?我簡直就是個廢物!廢物!”御墨欽越說越氣,一拳拳的砸在牀板上。
“欽兒!你幹什麼!你不要這樣!”太皇太后嚇了一跳,趕忙去拉他的手。
御墨欽再也沒有忍住,抱着頭失聲痛哭起來。在太皇太后面前他永遠都只是一個孩子,是她最疼愛的孫子,最親的親人。只有在她面前他纔可以這麼放肆的哭。
太皇太后將他拉進懷裡,一下一下的安撫着他。眼淚也跟着淌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御墨欽的情緒漸漸鎮定下來。
“欽兒,丫頭是個好孩子,哀家相信她會是去了一個不錯的地方……”
御墨欽直起身,經過這一通發泄,墨眸也清亮了不少。“皇奶奶,就算掘地三尺,孫兒也要將旖旎的遺體找到。朕絕對不會讓她流落在外!就算是一堆白骨,我也要讓她入我北虞的皇陵!”
太皇太后心中一顫,她心裡也開始沒底……當初只是將蒼杞易了容的假屍體放在了棺槨裡,爲了能夠騙過他。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他發現了。這都是命中註定的嗎?
“皇奶奶,孫兒覺得這件事跟蒼杞肯定有聯繫。從一開始蒼杞就消失的很奇怪,現在旖旎的遺體又不見了。蒼杞一定脫不了干係。”
“也或許……旖旎沒有死?”御墨欽慢慢的說出假設。
“怎麼會?丫頭的死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怎麼會沒有?”
“孫兒不知道,但孫兒總有種預感覺得如果和蒼杞牽扯上關係,就一定不簡單。”御墨欽感覺心中總是有團霧阻擋着自己。
那日之後御墨欽加緊了對蒼杞的尋找,派了更多的人去搜尋蒼杞的下落。
4個月後,終於有了可靠地消息傳來。有人稱,在離北虞邊境不遠的一處村子裡見到過蒼杞。御墨欽再沒有耽擱,立刻啓程前往那村子。
剛到那村子,御墨欽就帶着隨身的麒麟衛,開始挨家挨戶的找。卻始終沒有找到。
“主子,難道是有誰走漏了風聲?”徐鳧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主子道。
御墨欽思索了許久,慢慢開口道:“不會的,蒼杞是一個野郎中,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去雲遊,給人瞧病賺盤纏。如果說有人在這裡見過他,那他必定是來到這裡給人看過病。把蒼杞的畫像拿出來,去各個醫館查問。必須隱晦的問,不可稻草驚蛇。”
“是!”
又過了幾天,整個村的醫館都問遍了。還是沒有人見過什麼治病救人的神醫。
“主子,我們爲什麼不找找欒緒?他是蒼先生的徒弟,說不定他知道蒼先生的下落?”
“不會,蒼杞從來不會把自己的行蹤告訴給任何人,即便是他的徒弟。如果欒緒知道,當初雲妃中蠱的時候,欒緒就不會束手無策了。全天下能找得到蒼杞的人早已不在了。”全天下能找到蒼杞的只有雲夫人……
……
“小兔崽子!昨天來偷,今天還來偷!真當老子不知道是不是!”客棧的樓下突然熱鬧起來,徐鳧走至窗邊看下去。正看到一個彪形大漢抓着一個小叫花子不放。
“大叔您行行好,我奶奶就差這個救命的藥了。”
“胡說!你少在這騙老子!你那叫花子奶奶,明明得的就是不治之症,連村裡的趙郎中都救不了。你說這藥能救就能救?你肯定就是來我這裡偷藥然後賣掉買吃食的!”大漢顯然是不信那小叫花子的話。就是抓着他不放,還一邊去搶他偷來的藥材。
“真的大叔!求您了,你就施捨給我吧?神醫說了,我奶奶吃了這些藥一定會好,大叔,我只有奶奶可以相依爲命。您就行行好,給我吧?求您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知道我這藥多名貴嗎,說給你就給你。我這裡可不是寺廟,要施捨去寺廟找主持施捨去!”
“他的藥我買了。多少錢?”兩人愣住朝一旁看去,三個身着不凡的男人站在他們旁邊。
大漢瞅了瞅他們三人,語氣很不好的回道:“你買?看你的樣子你應該不是本地人吧?告訴你,我李賀才的藥材可都是上好的藥材,連那皇宮裡的皇上都不一定能吃的上。我的藥材只賣給我李賀纔看的上的人。”
“放肆!”徐鳧生氣的呵斥道。
“放肆?你算老幾,敢說老子放肆!你……哎哎!你放開我!”不等他把話說完,徐鳧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別在了身後。
“嘴巴這麼不乾不淨,你這醫館裡的藥材不會也抹了不乾不淨的東西吧?賣給你看的上的人?你看上的是人嗎?難道不應該是狗嗎?我看倒跟你挺配的!”徐鳧把他的手腕抓的有些變形。大漢疼的不住地求饒。
御墨欽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夠了。徐鳧才放了他,那大漢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衝他們吼道:“你們給老子等着!老子一定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御墨欽撿起地上散落了的藥材,走到小叫花子面前蹲下。遞給他:“拿去治你奶奶的病吧。”
那小叫花子像是被嚇到,戰戰兢兢的伸出小手要去拿:“謝,謝謝先生。”
“作爲謝禮,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御墨欽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會嚇到小孩子。
小叫花子拿到藥護在胸前,看看他道:“您問吧。”
“你奶奶得的是什麼很難治的病?爲什麼你剛纔說有一個神醫告訴你這些藥材,能治你奶奶的病?”
“先生,您這已經問了兩個問題了。”御墨欽一愣,笑了一下。倒是個聰明的傢伙。“嗯……那你就回答我第二個問題吧。”
“其實就是前段時間,我和奶奶在路邊要飯的時候,恰好遇到了有一位好心的先生路過。看到了我奶奶的病情,就蹲下來把了把脈。說了幾種藥材,還告訴我在李氏醫館的第幾排第幾個藥櫃裡。說要我煮來給奶奶喝,奶奶就能好。”小叫花子撓撓頭想了想道。
御墨欽點點頭問:“我聽那男人說你已不是第一次偷了,想必已經給你奶奶煮了幾次了。可有起作用?”
“當然有!那先生真的是個神醫,我奶奶吃了第一次就好了不少。”小叫花子興奮的告訴他。
“那能不能告訴我,你說的那個神醫住在哪?或者說他現在住在哪裡?”
“你要找他嗎?你們是誰得了病嗎?要找他?啊,我已經回答了你好幾個問題了,不能再說了。神醫特地囑咐過我,不可多說關於他的事情。”小叫花子說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御墨欽越來越確定這個被稱爲“神醫”的人,應該就是蒼杞。
“是我的夫人,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一直尋藥無果。聽說有人在這裡見過一個神醫,便尋了來。可找了很多天都沒有見到,我的夫人常年被疾病纏身,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再這麼痛苦下去。還請小兄弟一定要告訴我神醫的住處,在下必定會重金報答你的。”
小叫花子看着他許久,審視了半天。覺得他應該沒有在騙自己:“我看你應該是真的想爲你的夫人看病,才告訴你的。隨我來吧。”
幾人走了許久,走進了一片竹林,小叫花子停了下來。
“怎麼停下了?”徐鳧奇怪的問他。
小叫花子看看他,臉上有些窘迫。“我只能帶你們到這了。有次我跟在神醫身後到此,沒走多久便跟丟了。”
御墨欽看了看四周,除了竹子還是竹子。衝他笑了笑道:“沒關係,已經很感謝你了。帶我們到此。”御墨欽讓徐鳧拿了些錢給他。“這是爲了感謝你帶我們來這的酬勞,你收下吧,夠你拿去爲你奶奶治病了。”
小叫花子本想拒絕,後來一聽可以醫治奶奶,便也就收下了。“謝謝先生,也希望您的夫人可以早日康復。再見。”
“主子,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徐鳧見那小孩走掉纔開口問。
“等。”等?怎麼等?這種地方只怕要走很久才能再見到一個村莊吧?他到現在都在懷疑那小叫花子是在騙他們。
“他沒有騙我們,前方的竹林種的比這邊的要茂密些,說明前面一定有什麼東西是想隱藏的。而且我們在這裡走了那麼久,也沒有見到有野獸出沒,說明這片竹林時常會有人來此打獵。再有,這裡的地形很是複雜,想必是有人故意設計的。以蒼杞的性格,住在這種隱蔽神秘的地方,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裡等。”御墨欽輕聲的給他分析着這裡的情況。
徐鳧大驚,原來這一普通的竹林竟暗藏這麼多玄機。
“先生分析的甚好!”突然一男人的聲音冒了出來。徐鳧和雋翼馬上在御墨欽兩側站定,十分的戒備。
不一會,一個男人從遠處緩緩走來。看上去很像是什麼達官顯貴家的兒子。
御墨欽仔細的打量着這個男人,原來是這個人,他一開始便隱約感覺到這附近有人。
“先生不用這麼防備,我並沒有惡意。你們剛進入這片竹林的時候,在下便已知道了。你們之間的對話在下也都聽到了。您要找的神醫應該就是我們村中的祁老先生。”男子友善的衝他們笑笑。
祁老先生?御墨欽皺了皺眉,蒼杞的那張臉這麼幾年,應該還不會被稱爲老先生吧?
“隨我來吧,我們村裡的人一向喜歡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但是有一樣希望先生現在可以答應我。”
“先生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在下進村前什麼樣子,以後也必定一樣。”御墨欽明白的開口。這麼隱蔽的地方,必定是不想讓人發現的。
男子聽了先是愣了下,後又開心的笑道:“哈哈,好。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請!”
三人隨着那男子走了好一會,七拐八拐的。御墨欽曾試着要記住來時路,到後面都放棄了。實在太過繁瑣。
終於,四人停在了一處由兩塊石頭遮擋的小路。走過那兩塊石頭,幾人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滿山遍野的鮮花綠草,樹木枝繁葉茂,花香撲鼻而來。一條石頭小路通往前方,連接着坐落在旁的小房子,炊煙裊裊。每個人臉上都是那麼的善良,淳樸。
男子這時才轉過身看着他們笑道:“歡迎來到降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