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無聲勝有聲,陳曦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靠在吳志遠的背上,騎着一匹黑色的駿馬,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奔騰,由東往西。
天邊的盡頭處,那是一片山嶺,鬱鬱蔥蔥。
他對她說,那裡,是家的方向。
她笑了,她告訴他,他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她閉着眼睛,雙手緊緊地環抱在他腰間,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她感到很安心。
有風不斷從她耳邊拂過,那片山嶺,越來越近了。
忽然,駿馬發出一聲悲鳴,她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他們正浮在一個懸崖半空。
這道懸崖,橫在草原與山嶺之間,長不知幾萬裡,深不知幾萬丈,如同一條陰陽線,把生死分隔開來。
駿馬騰於半空中,正無力往下墜。
正在這時,吳志遠一躍而起,把陳曦抱起來,站在馬背上,腰身一挺,用力一扔,陳曦穩穩的落在彼岸。
正當她爬到懸崖邊上時,她看到,吳志遠與黑色的駿馬,一起往下落,墜入萬丈深淵中。
“遠哥!”
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然而,那道挺拔的身影,在她眼中,越來越模糊。
她看到,他對她笑了,陳曦懂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訴她,她到家了,要好好的活着!
陳曦失魂落魄,在懸崖邊上痛哭,呼喊,而吳志遠的身影,已然徹底消失不見。
正在這時,山嶺中,忽然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抓住陳曦。
她回頭,她看到,一張猙獰無比的臉。
“陳定海!”
陳曦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此時,冷汗已經打溼了她的衣衫。
“做噩夢了嗎?”
於靜坐在她身側,看着她,一臉擔憂之色。
陳曦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擡眼望去,窗外,一片黑暗茫茫。
“遠哥,你在哪……”
……
城南,百花街,有一個人,擰着一隻行李,揹着一把吉他,踽踽而行,沿江而下。
他如同一隻孤魂野鬼,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又將往哪裡去。
偶爾有人與他擦肩而過,這才發現,他的左臉上,有個疤!
他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再出現時,他已經來到了夕水街。
這條街,恰在霞飛路與百花街中間,與鳳棲樓,也不過是兩條街的距離。
這是一條商業街,以經營服裝爲主,此值深夜,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街上空空蕩蕩,除了吳志遠,不見一人。
吳志遠來到距離西街口的數十米處,在一個小區門口,頓住了腳步。
“吉祥小區?”
看着小區門口那扇半開半閉的鐵門,吳志遠嗤笑一聲,走了進去。
吳志遠剛見到鄭勇的時候說過,叫他幫忙找兩套房子,一套在城北郊區,一套在城南市區。
而當天,柳夢然弟弟出事,吳志遠不得不出面處理,匆忙之下,鄭勇只在城南爲他找了一套住房,這套房子,恰是在夕水街,吉祥小區。
據鄭勇所說,這個小區,爲大多外來人員租住,要麼是這條街的服裝銷售職員,要麼是一些工廠職工,要麼是在夜場上班的佳麗公主。
因爲居住人員複雜,工作時間差別大,小區門口那道鐵門,一直都是時常開着,且,這個小區沒什麼門衛保安,因爲不久前,這裡發生過一件事,這裡的很多住戶,紛紛搬走,保安更是走得一個都不留。
甚至,這裡連攝像頭也沒有安裝一個。
無疑,這種地方,很合適吳志遠。
“這也算大隱隱於市了吧!”
吳志遠來到一棟樓房下面,樓梯間口,有醒目的標註:吉祥小區,C座3單元3號!
這棟3號樓,離2號樓足足有幾十米遠的距離,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與周圍緊密相連的樓房,格格不入。
其他樓房,至少還有些依稀的燈光,而這棟樓,沒有一絲光亮,漆黑無比。
吳志遠仿若來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因爲他本身覺得,自己就適合待在黑暗中,他擰着行李,走上了樓梯間。
整個樓梯間,幽暗很深邃,但吳志遠的眼睛卻很是明亮,他來到了三樓,停下了腳步。
到了,他來到了住的地方了。
這層樓,只有兩套房子,分別在樓梯左右兩側。
吳志遠掏出鑰匙,插進301的鎖孔。
正在這時,他忽然回頭,看了302的房門一眼。
“難道真有鬼不成?”
吳志遠自嘲一聲,他相信有鬼,但絕對不是人們口口相傳的,人死後變成的厲鬼,他相信的鬼,是藏在人的心裡,他覺得,每個人心裡,都住着一隻鬼。
鄭勇告訴過他,這棟樓,302房,不久前,有一個女人在房裡上吊而死,據說,這是在夜場裡上班的一個包房公主,因爲被自己的男人甩了,爲情所困,最後想不通,在房裡,了結此生。
而吳志遠住的這套房子,不久前還有人住,就是因爲隔壁死人,剛剛搬走。
這棟樓,已經沒有幾戶人家。
鄭勇能找到這裡,也是湊巧。
“也好,你要是冤魂不散的話,我們可以做個伴,你是冤鬼,我是野鬼!”
吳志遠把房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有衛生間,有廚房。桌椅沙發,家電都有,樣樣俱全。
而且,這套房子,有人專門打掃清理過,乾乾淨淨。
“這也得虧小勇了,可惜,這裡終究不是家!”
吳志遠推開主臥室的房門,房間裡,被褥牀鋪也整理得整整齊齊。
吳志遠把行李和吉他放下,正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這是一個陌生來電。吳志遠微微皺眉,按下了接聽鍵。
然而,過了半天,電話裡,沒有傳來半點聲音。
“喂?”吳志遠試探了一聲,電話裡,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裝神弄鬼,再不說話,我掛了!”吳志遠聲音變冷了起來。
正當吳志遠準備掛電話時,手機裡,傳來一個女聲:“我是葉小雯,我需要見你一面!”
“葉小雯?”吳志遠這纔想起,他之前去醫院找柳夢然的時候,自己給她留了一個電話號碼。
而且他告訴過她,她想報仇,可以找他。
這個女人,當初還以爲他是殺王尚槐的兇手,還爲此刁難過柳夢然。
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天,她就打電話來了,難道,她有歡兒的消息了?
想到這裡,吳志遠急忙問道:“你在哪裡?”
“我剛下班,在金都匯門口!沒地方去了!”
“金都匯?”
吳志遠蹙着眉頭,今天白天,張逸傑不是把所有的夜場,都暫時查封了麼,難道金都匯還在營業?
“你打個車,來合羣路,在鴻運賓館開個房間,等我!記住,看看有沒有人有人跟蹤你,你叫開車師傅,多繞幾個圈,到了之後,給我來電!”
“我……”
“你說是我朋友!”
吳志遠說完,掛了電話。
說起來,他來婺城,第一個找到歡兒的線索,就是這個葉小雯。
但沒想到,會接連出了這麼多事情。特別是王尚槐之死,也給吳志遠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初在金都匯,吳志遠見過葉小雯之後,與張逸傑大打出手,而當時,鄭勇也在金都匯。
他跟着葉小雯,在公安局門口,看到了歡兒。
最後,王尚槐死了,在張逸傑面前,生生被一槍爆頭,歡兒的陰狠毒辣,可想而知。
他不得不小心行事,歡兒既然能跟蹤葉小雯,最後還把王尚槐殺了,也能再一次利用她,找到吳志遠。
爲了陳曦,他不得不謹慎萬分。
吳志遠原本是想,故意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讓歡兒來找自己,拼個魚死網破,把陳曦救出來。
但吳志遠深思熟慮過,這樣的做法,不可取!這樣做,非但不能找到陳曦,把她救出來,自己反而會陷入被動。
在渝城時,他曾經打電話給陳勝天,讓他把陳曦交出來,自己隨他處置,結果卻是陳曦被賣到山東,腳被打斷,他就算把劉老二殺了,也於事無補。
這是一次深刻的教訓,這種錯誤,他不會犯第二次。
吳志遠叫葉小雯在鴻運賓館開房等他,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鴻運賓館,是楚雄的地盤,在這裡,能給葉小雯提供最大的安全保障,楚雄此人,老奸巨猾,吳志遠就不信,他想爲自己的女兒報仇,沒有一定的勢力,沒有一定自保的手段。
現在他們在一條船上,等同於立了投名狀,楚雄不會出賣他,也不敢出賣他,這點,吳志遠確定無疑。
想到這裡,吳志遠把行李包打開,拿出一把手槍,檢查了一下,別在腰間,走出房門。
他把門鎖之後,再次看了302的房門一眼,微微搖頭,走下樓梯。
有時候,吳志遠很是冷酷無情,但有時候,他卻很是多愁善感,他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對於隔壁房間這個女人之死,他有些惋惜,誰說花場上的女人只愛錢,無情無義?這個女人,爲情而死,雖然有些愚蠢,但至少重情重義。
吳志遠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日本的某些A V女郎,隨便結個婚,在網上一宣佈,就能收穫萬千讚美之詞,而中國的一個包房公主,爲情自殺,爲什麼死了還會遭受衆人非議呢,說她髒,說她該死呢?
吳志遠甩甩頭,不再去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這些事,與他無關,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找到陳曦!
很快,他來到了鴻運賓館門口。
於此同時,夜京大飯店,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微胖的青年,他似乎對飯店的環境很熟悉,直接闖到飯店總經理的辦公室。
他只問了一句話:歡兒在哪裡!
見到經理搖頭,他直接掏出一把槍,頂在他的頭上。
“你要殺我?”
這是經理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爲,下一刻,微胖的青年,毫不遲疑地扣動了扳機,一槍打爆了他的頭顱。
青年走了,說了一句話:我殺人,不需要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