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言歡心神不定地開車回去。
心下莫名的焦躁不安,好像懸在心上有什麼未曾解決的事情。
這條路是溫城最熱鬧的大道,地處商業中心,尤其是在這個時刻,更加地塞車,他索性調轉車頭,往另外僻靜的路段兜去。
行人來來往往,他眼神一顫,然後放慢了車速,緩緩地靠近路旁。
她低着頭走路,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休閒的小毛衣加牛仔長褲,襯着整潔秀氣的面龐,看上去神采奕奕,只要那眼裡多一點盛氣凌人,眉眼之間多點笑意,她根本說不上有什麼變化,他幾乎要以爲,她過得很好。
只是幾乎。
她是風風火火不知天高地厚的顧裴夕,走路的時候能快絕對不慢,能前進絕對不肯兜路,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規規矩矩的走向人行天橋,她的潛意識裡過得小心翼翼,她不好,而且幾近到了糟糕的地步,這樣的生活對於她,簡直是在慢xing自殺。
紀言歡輕踩油門,開到了她的身邊去。
“啪”的一下,他打開車門,“顧裴夕……”
一臉驚異的某人連退了幾步,瞪着他莫名其妙,然後一臉的不可置信,“紀言歡,你跟着我?”
“你應該是有被害妄想症。”他神色淡淡,“上車,我們談談。”
她猶疑了片刻,隨後坐進車裡。
他踩動油門,發動了車子。
“溫城我不熟悉,去哪裡吃飯,你帶路。”他專心開車,面無表情問她。
“吃飯?”顧裴夕皺起眉來,“我還有事情忙……所以……”
他卻是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不要告訴我你有厭食症。”
顧裴夕在心裡汗顏,又是被害妄想症又是厭食症,在紀言歡的心裡她的心理問題該有多嚴重啊。
“我沒有厭食症。”顧裴夕將眼神別向窗外。
他靜默片刻,聲音沉沉,“如歲不會輕易泄露他客人的隱私,所以顧裴夕小姐,作爲我的病人,請你配合我的工作,我必須重新瞭解你的情況。”
所以,他是認真的?並不是一時衝動。
“紀醫生,我想就這個問題上面,我們可以再好好談談。”
紀醫生?紀言歡的眸色冷了幾分。“我也覺得應該好好談談,但不是在這裡,當然我並不會勉強你,但身爲一個稱職的醫生,我不會對我的病人置之不顧,所以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在某一天我會親自到訪你的公司,勘察病情。”
顧裴夕氣結,伸手梳了梳頭髮。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想當年紀言歡跟她對峙,被氣得七竅生煙的人總是他。
想不到風水輪流轉,她越活越回去,他的功力卻更進一層,三言兩語下來,完全沒有反駁的能力啊。
自作孽,不可活。
她斂下眉來,“我沒有生病。”
氣氛僵默了好一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復又重新出聲,聲音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來,“你這些年一直在溫城?”
“嗯。”顧裴夕淡淡應了一聲,對他的情緒轉變有些適應不來。
“我去你家找過你。”他突然說道,似乎又想起什麼過往,目光有些迷離,“可笑的是那附近的人說這裡根本沒有姓顧的家人,想想也是,你對我們一直都沒有說過真話,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解釋這一切,顧裴夕。”
她的心重重地蕩了一下,眼睛裡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淌了出來,也只是一下,很快又消失不見,“你看到
的,就是事實,我沒有解釋。”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聲音如從冰窖之中傳了出來,“好,很好,證明我沒有冤枉你,那麼理所應當,也不用再對你有更多的仁慈,原本我還以爲可以好好談談,現在覺得,我纔是笨得無可救藥。”
紀言歡猛然一踩剎車。
她慣性的前傾,一臉驚悸,“你——”
“下車。”他忽然說道,並打開了車鎖。
她的手輕顫,只覺得心裡有什麼莫名的情緒在膨脹,讓她幾乎有點透不過氣來,最後終於什麼沒說,伸手便去解開安全帶的扣子,毛衣的衣袖忽然被抽高,她還沒反應得過來,只覺得從手腕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痛得她下意識地輕呼出聲。
“痛?你知道痛?顧裴夕,你……你……你還會痛嗎?”他的目光狠狠地噴出火來,緊緊地鎖在她白皙纖細的手腕上,那原本整潔平滑的皮膚之上,有一條淡粉色蜿蜒的疤痕,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仍能看到當時傷口之深,下手之狠。“你想這樣一了百了嗎?你果真沒救……沒救……”
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聲音清冷。“放開我……”
紀言歡望着她,目光直直的穿透過她的身體,似乎要透過她的身上找到什麼樣的東西出來?“顧裴夕,你沒有資格一了百了。”他的聲音暗啞了幾分,夾雜着幾不可見心慌,有那麼一刻,顧裴夕從他身上感覺出一種名爲害怕的東西來。
“文輕依然下落不明,在他沒有出現之前,在他沒有原諒你之前,你必須好好的活着,爲你加諸在他身上的,爲你讓他失去的東西負責,你毀了他的一切,你要負責,顧裴夕。”
她聞言,臉色蒼白如紙,把手腕用力地從他手裡抽出來,然後低頭,極其努力的,認真的去解開安全帶的扣子,然後開門下車。
紀言歡沒有阻止她下車。
只是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影一直遠離,然後沒落在夕陽的喧囂裡。
那一瞬間,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明明知道她的痛處在哪裡,那個不能提的禁忌在哪裡?確是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發生在文輕身上的事情,不應該全部怪她。
顧裴夕心神恍惚,纔是回到家門樓下,便接到了劉淺打過來的電話,剛剛一按接聽鍵,那邊的人劈頭就刷下來一句,“裴夕啊,我打了幾百通電話給你,再不接我都要懷疑你遇害了。”
她收拾好情緒,應道,“剛纔路上太吵,沒聽到電話響,怎麼了?”
那邊馬上轉了語調,急忙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我剛到家樓下。”顧裴夕莫名,卻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溫升路七大街92號3A,沒錯吧?”
“沒錯。”那種不祥的預感,越濃烈了。
“那就好了,你快上去,我弟在你家門口守了一個下午了,現在不知是死是活。”
顧裴夕被劉淺嚇得眼皮一跳,她說話要不要這麼恐怖。雖是這麼想着,她連忙從口袋裡掏鑰匙來開門,“你弟怎麼會在我門口?”
“啊……呵呵呵……你也知道的嘛,我去旅遊了,要明天才會回來,剛好我弟要過來呆幾天,我恰恰好忘記把鑰匙留給他了,不過你放心,我明天早上就回來了。”
明白了劉淺的意圖,顧裴夕下意識地驚呼出聲,“所以你要讓你弟在我這待一晚上?”
“沒錯沒錯。”那邊點頭如搗蒜。
顧裴夕忽然一個頭兩個大,“不是還有旅館?”
“不行啦不行啦,
那小子是典型的生活白癡,燒個水都會炸爆cha頭,我不想我回去之後看到的是我弟的焦屍,你懂的吧,你瞭解的吧,裴夕,你要幫我看着他,就一個晚上,當然,你的窩有什麼冬瓜豆腐,是爆水管還是燒cha頭,我會如數賠償的。”
爲什麼覺得,人生變得如此黑暗。
她訕訕掛了電話,步上3樓。
果不其然,在3樓門口看到一個身影席地而坐,手上捧着一臺手提電腦,見着她來,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後從電腦裡點了幾下,在電腦和她之間的視線來回了幾秒,隨後站起身來,張揚的銀質耳環閃着微光,“裴夕姐,我是劉牧,來投靠你的。”
顧裴夕眼角抽搐了一下,打開門,對着劉牧出聲,“先說明,我這裡沒有多餘的位置,只有沙發給你睡,另外,這屋子裡所有物品,你都不許碰。”
“好的,沒問題。”他在她身後進了門,顧裴夕還沒來得及進門,就見他砰地一下撞到玄關上去,她一驚,連忙回頭,見他一臉的抱歉與無辜,“不好意思,鞋帶鬆了。”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恍然間覺得自己就盛在上帝的杯具裡,怎麼跳都跳不出來。
第二日她與劉牧雙雙出門。
劉淺是早上8點的車,9點就能到家,在這之前,她必須把劉牧送到劉淺那裡才行,兩人剛剛步下樓來,顧裴夕自顧自的關門,卻見劉牧悄悄的靠了過來,小聲說道,“裴夕姐,這裡似乎不太安全。”
“怎麼這麼說?”她皺眉。
他神色微微緊張,“那邊有個男人,一臉凶神惡煞看着這邊,好像要殺人一樣,打從我們一出來,就一直望着我們,怕是不懷好意。”
顧裴夕順着劉牧的眼神望過去,看到了他口中說着的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愣了一下。
“裴夕姐,他正在走過來,等一下我喊跑,你就馬上跑,我幫你擋着他,然後你馬上報警……”
顧裴夕連忙打住,“不用了,那個人我認識。”
話音才落,就見紀言歡已經大步走上前來了,劉牧咽咽口水,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他昨天晚上睡你這?”他的目光從劉牧身上移到顧裴夕身上,言語間散發着危險的寒氣,劉牧悄悄把手放進口袋裡,熟練的發信息到劉淺那處去——姐,快來救我啊。
被他懾人的目光盯得有些發麻,顧裴夕不應,只是點了點頭。
這樣的感覺,太過熟悉了,熟悉到,讓她幾乎有種錯覺————
“顧裴夕,你眼裡還有沒有文輕的存在,站你旁邊這姦夫是誰?”
“你要不要臉,這衣服算衣服嗎,就兩塊破布,露出來的比遮住的還多。”
“我警告你,要是再敢跟哪個男生不清不楚的,你以後就別想再見到文輕了。”
————從她跟文輕在一起,言歡的眼裡就容不下一顆沙子,竭盡所能的干涉她的生活,在言歡心裡,對這個唯一的哥哥是崇拜並且敬愛着的,那個時候換做是誰,都無法忍受文輕跟她在一起的事實。
車子的急速剎車聲在此刻劃破靜寂。
從計程車上快步跑下來一個衣衫不整發型雜亂的女人,衝着他們的方向直奔而來。
紀言歡二話不講,扯過顧裴夕就走,劉牧急忙就要上前,卻見她朝他揮手,“我沒事的……”
劉淺一到,拉着劉牧就問,“發生什麼事了?那男人是誰?”
劉牧擺擺手,“我也不知道,看起來倒是俊俏,跟黑澀會似的,可嚇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