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媞不容李曜的輕佻舉動再持續下去,擡手輕柔地撥開對方託在她頜下的修長食指,害羞地瞪了李曜一眼,俏臉也變得更紅了,幾乎與她頭上戴的那支牡丹花一樣嬌豔。
李曜早就注意到李思媞簪的牡丹花,此刻李思媞剛好把頭偏着,讓她對這朵紅牡丹看得更加真切——花大色豔,雍容華貴,果然是“朱顏贏得配花王”。
李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事,又打量李思媞片刻,問道:“思媞,你是不是打算參加今日午後舉行的曲江花會?”
當初前隋文帝遷都大興,認爲“曲”字不吉,將曲江池改名爲“芙蓉園”,到了唐朝建立時,李淵又恢復曲江舊名,並提倡君臣與民同樂,擴大其建築規模和園林面積,於是曲江及其周邊很快就成爲了長安人最愛去遊玩的地方。
由於曲江池畔遍植花卉,引來無數高門貴胄、三教九流前來遊賞,而每年春季舉辦時間視花期而定的“曲江花會”也因此應運而生。
隨着唐朝社會的長期穩定與經濟的不斷繁榮,這曲江花會發展到今日,其主要性質卻已經悄然改變,已由單純的賞花遊景,演變爲一場場盛大的相親活動。
李思媞驀地擡頭看向李曜,愣怔了一下,才點頭承認:“是。”
李曜心裡已是有了幾分篤定,又道:“也就是說,你意欲約見羅仁俊?”
李思媞的一雙藍眸裡滿是驚愕,但隨即又現出失落之色,有些泄氣地道:“可我親自登門拜訪,門僮卻告訴我,他正在休養……不便見客。”
李曜挑了挑眉:“莫非你沒有提前派人到羅府遞交拜帖?”
李思媞又是一愣,羞愧地垂下眼簾:“我一時擔心過頭,忘了。”
李曜登時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你來長安這麼多年,居然還沒不懂我東土禮節。”
羅仁俊本已無大礙,而那句“不便見客”,只要不是瞎子,都聽得出他這是有意給李思媞一個閉門羹。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波斯三公主明明麪皮子薄,但行爲卻也太隨便了。
須知大唐的女子一般是不會主動拜會男子的,更何況還沒有預先打過招呼,因此被人謝絕來訪再正常不過。
李思媞懊惱地道:“那該如何是好,我還沒有對他道過謝呢。”
李曜脣角緩緩勾起一抹淡笑:“只是道謝麼?”
李思媞點了點頭,但見李曜滿臉的古怪笑意,便覺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對方,只得又搖了搖頭。
答案不言而喻,李曜呵呵笑道:“你倒是個敢想就敢做的人兒,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幫忙?”
“勞煩阿姊將他約出來和我們一起去看花會。”
李思媞說出這話,一張臉蛋兒都臊得快要發紫了。
李曜摸着下巴沉吟了好半晌,又瞧了瞧亭外的日晷,這才答應下來:“這樣吧,你先到顯德殿內等候,我這就遣人召他過來。”
……
……
長安義寧坊,大理寺。
羅仁俊拿着一卷紙張從陰暗的寺獄裡走了出來,一擡眼就看見一名身着國師府侍衛裝的年輕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侍衛欠身行了一禮:“護國公主派某來傳話,請羅少卿隨某速入東宮,貴主有事要談。”
羅仁俊將紙張揣好,皺眉道:“貴主把這時辰算得可真夠準的,羅某剛審完人犯,你就到了。”
那侍衛笑了笑,拱手遙敬道:“畢竟貴主神機妙算,人人皆知嘛。”
羅仁俊也忍不住笑了:“這倒也是。”
羅仁俊說罷,踩鐙上馬,然後在那侍衛的引領下,幾乎以最快速度來到了東宮弘教殿的花苑。
此時李曜坐在石亭中,正獨自享用着幾樣點心酒食,待羅仁俊見禮就座,她便揮手屏退旁人,問道:“朱陽公主遇襲一案可是有了結果?”
“沒錯,此案已經水落石出。”
羅仁俊點點頭,說着從懷裡取出兩捲紙,雙手遞到李曜面前:“一卷是兩名刺客的供狀,一卷是朱陽公主護衛的證言,還請貴主一一過目。”
李曜接過案款狀和證詞,細細地閱覽起來。
原來,前天襲擊李思媞的蒙面人皆爲波斯將軍皮魯茲.庫思老豢養的殺手。這皮魯茲是薩珊皇族的房支宗親,由於掌控了泰西封的禁衛軍,在伊嗣埃三世上臺前,也曾一度在波斯權傾朝野,李思媞的二姐阿扎米.杜赫特便是由他扶上波斯王座的,但僅僅過了四個月,安息派貴族就殺害了阿扎米,並讓李思媞的長姐普蘭.杜赫特再度登極。
手握重兵的皮魯茲自然不甘心失敗,在一手炮製了撲朔迷離的“普蘭之死”後,又把主意打在波斯第三公主李思媞身上,希望擁其爲帝以作手中傀儡。卻不想普蘭遇害前似乎已有預感,她曾對自幼跟隨自己的死士們說:“如果我有不測,爾等則效忠三公主,無論她想做什麼,無論她想去何地,你們都必須不顧一切護她周全,因爲那時她已經是偉大波斯復興的最後希望了。”
於是乎,“勝利者”皮魯茲還沒來得及採取行動,一羣男女宮廷死士便依從李思媞的意願,通過暗道避開禁衛的監視,連夜離開了泰西封。
次日皮魯茲一收到三公主逃跑的消息,立即出兵全力展開追捕。起初李思媞的計劃是前往呼羅珊東部,因爲那裡是她外公所在的蘇倫家族的勢力範圍,但皮魯茲的動作也絲毫不慢,他派遣精銳輕騎提前堵死了通往蘇倫家族根據地的所有去路,李思媞等人對此無計可施,只得另尋他法——幾經周折之後,在一羣波斯商人的幫助下,穿越佛教徒的控制區,這才暫時擺脫了身後一直窮追不捨的皮魯茲爪牙。
再後來,李思媞又流亡了一年左右時間,最終在大唐尋得了政治庇護,但隨着她的名聲不脛而走,也讓遠在泰西封的皮魯茲知道了波斯三公主的下落。
那時皮魯茲和安息派領袖魯斯塔姆已經冰釋前嫌,共同輔佐少帝伊嗣埃三世,但許多貴族對伊嗣埃三世並不滿意,認爲他是私生子,母親亦出身於低種姓,而且懦弱又平庸,毫無明君潛質。
可這樣的波斯王,恰恰是最令皮魯茲滿意的,至於李思媞的存在,皮魯茲認爲這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因爲他知道,面對能滅亡東突厥的唐朝,西突厥顯然也是凶多吉少,只要李思媞活着,就很有可能會引狼入室,所以必須及時予以剷除。
李曜看罷,搖頭嘆道:“這皮魯茲倒是懂得未雨綢繆,只可惜他內鬥內行,外戰外行,似乎仍不清楚波斯亡國滅種的危機來自哪裡。”
羅仁俊輕哼一聲:“彼波斯有此等奸臣,焉有不衰之理?”
待羅仁俊揣回供狀和證詞,李曜忽然掛起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十五郎,其實我喚你來,除了問詢此案,還有一件私事。”
羅仁俊納罕道:“尚有何事?”
李曜試探着問道:“今日我欲與朱陽公主去曲江賞花,十五郎作爲朱陽公主的救命恩人,可否陪我們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