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掛在天際,仙居府的上空飄着一層淡淡的霧氣,彷彿覆上了一層月白的輕紗。
府尹衙門外的長街人煙漸少,街道兩旁的槐樹上掛滿了圓圓的細竹骨紙燈籠,燈籠色彩各異,燈光瀲灩,和風搖晃,綿連到長街的盡頭。
還有幾天便是中秋了,仙居府的每一個坊間和街市,都開始妝點彩燈,佳節未至,卻已經提前感受到了節日的濃郁氣氛。
衙門口斜對面的樹蔭底下,有一人一馬靜然佇立,一襲玄色的緊身勁裝胡服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極致美好,一頭墨發挽成馬尾,用玄色的髮帶固定着,垂在身後,乾淨利落?。
棗紅色的馬兒嗤了一口氣,噴出薄薄的白霧,玄衣女子擡手輕輕的撫了撫馬背,翹首望着衙門口,小聲道:“再等一會兒!”
自從上次在東市上見過那個隱在馬車內的金護衛之後,他清雋出塵的面容和淡然超逸的氣質,便時不時地浮現在眼前,惹得柯子萱這些日子,坐立不安,心猿意馬。
她這兩天旁敲側擊的從九哥口中套了不少關於金護衛的消息,綜合來看,此人風評還算不錯。而且九哥說了,金護衛的確長得很是俊美。爲了驗證自己的眼光,爲了確定那第一眼的驚豔不是錯覺,柯子萱決定,來衙門口‘偶遇’金護衛。
須臾,便聽到有說笑聲從衙門那邊傳來,柯子萱打起精神,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緊盯着從衙門裡出來的一行人。
爲首的那個,五官非常鮮明,一雙眼睛在光影下,燦然灼亮,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帶着攝人的威嚴感。柯子萱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像獵犬一般。繼續掃描下一個目標。
他身後跟着幾個穿着統一制服的捕快,正談論着什麼,配合着肢體語言,看起來有些古怪。幾人說道興奮處,哈哈大笑了起來。爲首的那個男子,朝他們射了一道冷厲的眼刀,他們立時捂着嘴巴,憋住笑。
“好了好了,屬下們都不說了,老大別拿這樣的眼神看我們啊,累了一天了,總得讓我們說說笑排遣一下吧?”元慕身後的老妖縮了縮脖子道。
元慕清了清嗓子,握着腰間的佩刀步下門前的石階。一面道:“說笑排遣可以,但不要總說一些不着調的話,記得自己都是些什麼身份!”
蕭長空嘿嘿一笑,落後元慕一步,應道:“老妖就是嘴皮一點兒。分寸還是有的......”
元慕沒有多說什麼,只招呼道:“去牽手樓用晚膳,今兒個輪到誰請客?”
“是老妖!”蕭長空忙補充道。
元慕停下腳步,回頭看了老妖一眼,露出狡黠一笑:“哦,那一會兒,大家可勁兒點......”
老妖哭喪着臉。喊了一聲:“老大......”
柯子萱在幾人身上呢來來回回地巡視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腦海中金護衛的面孔。
難道他一早走了?
那她不是在這裡白等了?
想到此處,柯子萱再也無法淡然等待,她牽着馬兒大步走出樹蔭,朝着元慕一行人的背影喊道:“喂......”
老妖聽到聲響,第一個回頭。光影下,少女牽着馬兒,微仰着下巴,傲嬌的黑眸與他的視線在空氣中相碰撞。
“問個問題可以麼?”柯子萱看着老妖,朗聲問道。
老妖有些好奇的盯着柯子萱。這女子膽子不小啊,竟敢用這個態度跟公門人物說話?
“這位娘子想問什麼問題?”老妖歪着嘴含笑問道。
“金護衛在不在衙門裡?”柯子萱看着老妖的眼神有些不屑,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老妖明顯感到了一絲來自於柯子萱的壓迫感,他斂容,翹着手懶懶問道:“你找金護衛有什麼事麼?”
“你......”柯子萱瞪了老妖一眼,一張白皙瓊秀的面容,怒意隱隱升騰。
元慕大步上前,凝了柯子萱一息,心中大略有了計較。此女一身勁裝,說話不卑不亢,氣息微帶迫人之勢,這定然不是一般的尋常女子。
“在下是州府衙門的捕頭元慕,與金護衛是同僚,不知這位娘子找金護衛,所爲何事,某是否能代爲轉達?”元慕拱手,禮貌的問道。
他的態度誠摯,柯子萱的情緒微微緩和,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我是驃騎將軍府的十六娘,上次與金護衛有過一面之緣,且我九哥說金護衛爲人不錯,想跟他交給朋友,僅此而已!”
柯子萱的話讓老妖一行人爆了一頭冷汗。
驃騎將軍府的娘子?
我的天,難怪這麼彪悍!
老妖不由再次縮了縮脖子,所幸,剛剛沒有出言不遜啊,不然,就算小命無虞,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元慕只有一息的驚愕,他旋即反應過來,也只有驃騎將軍府出身的娘子,纔有如此颯爽的風姿了。不過元慕情緒沒有多少起伏,依然進退有度,含笑道:“原來是柯十六娘子,在下有禮了!很不巧,金護衛剛好沐休,在一個時辰前啓程回桃源縣了!”
“回桃源縣?”柯子萱擰着眉,問道:“那,什麼時候回來?”
“節後!”元慕應道。
柯子萱失神的哦了一聲,沉吟片刻後回魂,朝元慕拱了拱手,道了一聲謝謝,便利落的翻身上馬,抽出腰間別着的馬鞭,甩了馬臀一鞭子,馬兒嘶叫一聲,撒長腿竄了出去。
馬兒從老妖身側掠過,帶起一陣急勁的罡風,刺得老妖覺得眼角生疼,忙擡手捂着眼睛,咬着牙低低叱了一聲。
蕭長空待柯子萱的身影消失後,才擊掌怪叫一聲,“哇,驃騎將軍府的娘子,竟然找上門來要找金護衛交朋友,這金護衛是走了桃花運了啊......兄弟們以後可要長點兒眼色了,哈哈......”
元慕面無表情。顯然,對於八卦的東西,他表現得沒有年輕人熾熱。他冷眸滑過老妖的面容,問道:“這是怎麼了?”
老妖擡起一雙紅紅的眼睛。啞聲道:“沙子迷了眼睛!”
衆人聞言,相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師爺將朝廷頒佈下來的政令讓金元過目處理後,便將之收了起來,妥善安置。
複選的秀女已經全部護送上京,這讓金元長舒了一口氣,忙了一個月,終於可以消停一下了。
他倚在幾邊,接過張師爺遞上來的茶盞,撇了撇浮沫。淺淺含了一口。
放下茶盞後,金元信手翻過案上的一本驗屍手冊,細細看了一遍屍檢的情況,心中有小小的激盪。如此專業且詳盡的剖析,就是尋遍整個大胤朝。也難找出與瓔珞相較的仵作了吧?
金元既自豪又惋惜。自豪的是金子能有如此不凡的本領,惋惜的是仵作這一行業的卑賤!
他對照了一下車伕給的口供,無言的笑了。
簡直就是漏洞百出!
“讓趙虎去查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金元依然垂着眸看着屍檢小冊,啞聲問道。
張師爺正整理着卷宗,聽到金元的提問後,擡頭應道:“還在繼續調查。目前只知道這個車伕並非桃源縣人氏,不過在桃源縣這邊趕車營生已有些時日,想要再深入調查,趙虎少不得要花些時間和功夫!”
金元也知道查案不是嘴皮子上說的那般簡單,原本想着這個案子不過是簡單的意外事故案件,沒曾想。竟是一個殘忍的謀殺案,這多多少少讓他心裡有些壓力。
幾個月來,桃源縣就沒有清淨太平過,再加上前陣子刑部頒佈下來的公文,朝廷要評比各州郡縣的政績。若是這個案子再不能破,他別說有機會翟升,就是頭上這頂烏紗,也是岌岌可危。
金元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屍檢小冊。
“大人,您今天沐休,不如早些回府吧!”張師爺見金元一臉疲累,不由開口勸道。
金元捏了捏眉心,嗯了一聲,起身吩咐道:“準備轎子吧!”
金元的轎子剛到金府二門,恰好棕漆木門吱呀開啓,馮媽媽含笑送着一個僕婦出門。
二人臉上都堆着笑,敘敘說着什麼,看到門口停着的轎子後,齊齊一頓,反應過來。
金元挑開轎簾,低頭出了轎子,便見馮媽媽和另外一個婦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躬身施了一禮。
馮媽媽含笑開口道:“老爺回來了!”
金元點點頭,目光落在馮媽媽身側的僕婦身上,神色微訝,這不是上次上金府代嚴家提親的冰人梅娘麼?
“妾身見過大人!”梅娘擡頭,帶着一臉職業冰人的笑容。
金元恍然想起,這些天忙着處理公務和潘琇的案子,渾然將瓔珞的事情給忘了呢。
“恭喜大人,妾身剛剛過來跟夫人確認過了,夫人也挺滿意嚴家這門親事的,嚴大郎當真是個不錯的,開的禮單比起那些名門大閥啊,也是不差的。這些妾身剛剛都給夫人過目了,等妾身稟了嚴家,咱兩家過了奠雁之禮後,這親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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