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起不用開口孟雪晴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衝着她疲倦地擺擺手:“你也別說我,我心裡知道怎麼做。”
“你知道個什麼啊……”徐雲起瞥了她一眼:“就這麼打退堂鼓?這麼些年的感情你說不要就不要?回頭打算怎麼辦?”雖然這年頭不婚也沒什麼,可她和左輝又算得上有什麼大的不合適嗎?這麼分了太叫人可惜了。
孟雪晴苦笑了起來:“可惜不可惜的, 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的, 他們要真講道理, 當初就不會有我們幾個這十幾年的痛苦, 他們能對小楠這樣, 對我哥那麼不顧忌,又能爲我想幾分?”
“要不,你和左輝出國?等小楠恢復些了讓他們兩口子也一起走?”徐雲起覺得, 再怎麼着,孟若愚何清也不至於鬧到國外去。
而孟嘉樹本就是國外一流大學畢業的高知分子, 在國內這些年的工作又非常不錯, 和國外大學也常有交流, 出去找工作也不難;嚴小楠學的是設計,將來怎麼也是要出去留趟學的, 而左輝這些年和徐博文一起做生意身價不菲,孟雪晴工作室也向來生意好並不缺錢,何況現在網絡發達,他們做的工作也沒必要非得守在國內。
但孟雪晴卻只是搖搖頭:“我哥和小楠就算了,嚴家父母的身份在那裡, 他們能想得開, 左輝他爸媽是不行的, 他們雖然是老好人心性善良, 可觀念卻很傳統, 出國工作幾年什麼的都行,要說以後都不回來, 他爸媽能活不下去。”孟雪晴輕聲說:“而且,我也不想出去,這裡是我奮鬥了這麼多年的地方,我的家在這裡,事業在這裡,爲什麼我要放棄一切退避三舍?”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拿出勇氣來維護自己的權益,別隨隨便便就放棄了,你也說了這些年你擁有這些不容易。”徐雲起說:“怕什麼,他們還真能吃人嗎?我們都這麼大人了,既不勢單力孤,也不是當年的黃口小兒,要是遇到事情就只會放棄逃避那這些年可真是白學了。”
徐雲起有感而發,等到方沐辰來接她的時候,她對方沐辰說:“你說,這事情肯定不能善了,我能不能先下手爲強?”
方沐辰是生意人,聽到徐雲起這話就笑了:“這聽起來還像個樣子,主意不錯,如果你真下定了決心,得找個合適的時機,你也得和孟嘉樹孟雪晴他們商量一下,岳母和博文哥那裡也是,得通個氣,畢竟牽涉到許多人的隱私,如果你們都沒問題,這事情交給我來辦。”對他來說小菜一碟,收拾孟若愚夫婦這樣的人根本不放在眼裡,不過是爲了徐雲起纔沒動手罷了。
徐雲起點了點頭,心裡思量起來,有些事總是被動真的很難受,明明自己什麼都沒錯,卻總感覺被逼迫着的人是自己,誰能覺得痛快呢?
她可不想被往事綁一輩子,也不想被孟若愚夫婦這對害人蟲鬧得寢食難安一輩子,該動手的時候就動手,畢竟她又不是他們,做事是有分寸的。
於是徐雲起認真考慮起來。
方沐辰也不催促她,只是暗暗決定今後要是自己沒空接送的話一定要給徐雲起安排保鏢,隨時身邊都得有人護着,那對瘋狗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他們確實是這樣,不知道是本性自私涼薄,還是之前不管他們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孟嘉樹兄妹兩都默默忍受了,如今陡然孟嘉樹開始反抗,被這麼一刺激,當下也顧不得兒子,直接就去找孟雪晴,還好孟雪晴明智,當天讓左輝回了家,當孟若愚夫婦冷着一張臉找上門的時候孟雪晴漠然的打開了門。
沒有看到左輝,孟若愚夫婦還算滿意,剛開始也採取了懷柔的姿態,表達着他們希望兩人分手的想法,就如孟雪晴所想的那樣,他們看不上左輝。
孟雪晴覺得心累,嚴小楠昏倒在血泊中的一幕一直在她腦海裡重演,她一聲不吭的聽着孟若愚夫婦滔滔不絕,知道他們說完了,才冷不丁的問道:“你們去看過嚴小楠沒有?她在你們眼前受傷出事,你們不在乎她現在怎麼樣了嗎?”
孟若愚皺起了眉頭看着孟雪晴,何清則來了氣:“怎麼?和你哥一樣,那死丫頭出了點事情就要賴在我們身上?你們都不反省反省自己做的蠢事?你別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你和那個姓左的立刻分手!”就算有錢怎麼樣?就算能力不錯怎麼樣?連個大學都沒讀出來拿着高中文憑混日子的怎麼能夠做他們孟家的女婿?
孟雪晴想起徐雲起跟她說的那些話,她心裡本來就有一種隱隱的想要反抗的欲.望,只是始終鼓不起勇氣來,但現在,她卻是突然豁了出去,大概是忍耐到了極限,她同樣也爆炸了。
於是孟雪晴突然笑了起來,意義不明的看着孟若愚和何清:“別說嚴小楠和孩子沒事,就算嚴小楠真的有事,就算她以後再也不可能有孩子,我哥也不會跟小楠分手的,對不對?”
孟若愚皺眉看着突然性情大變的女兒,按了按衝動的拍案而起的妻子,他雖然對兒女的做法很不贊同,但到底城府要比妻子深沉多了,他想了想,對孟雪晴慢慢說:“我知道,我和你媽對你們從來都是很嚴厲,你們現在大了,總覺得自己過得委屈,可是雪晴,要不是我們愛你們兩,又怎麼可能對你們那麼嚴厲?若不是我們的嚴厲,你們又怎麼會成長爲今天的樣子?你看看你哥,國外一流大學博士畢業,工作單位又是國內的最高學府,年紀輕輕已經是副教授,我聽說今年還有可能做教授了。你呢,雖然學歷不如你哥,可事業上也小有所成,和你們同齡的,幾個有你們今天的成就?爸媽爲了你們的今天,對你們的過去嚴格了些,可現在你們也大了,也到了結婚生子的年齡,難道不能明白我們的苦心?”
孟雪晴簡直要被氣笑了,真會說話啊,所有的過去都用一句‘爲他們好’就算圓過去了?她當初沒考上大學偷偷去日本學漫畫設計的事就這樣輕描淡寫一掃而過了?她當初根本就不敢回幷州也不想回幷州,靠着哥哥和徐家,自己辛辛苦苦數年打拼在盛京掙出今天的成績,轉眼就變成他們的功勞了?
怎麼就這麼大臉?
可孟若愚就這麼大臉,泰然自若的看着孟雪晴:“你們大了,也該明理了,不是我們爲了自己着想所以阻止你和你哥的婚姻,若是對方真是好,我和你媽樂見其成,誰不願子女和和樂樂過日子呢?我們難道喜歡拆人姻緣?可雪晴,我們孟家好歹也算書香門第,你雖然讀書差了點,可如今也是文化圈的工作,該知道什麼叫做層次,那嚴小楠,年輕漂亮,是個男人都喜歡,可那是過日子的女孩嗎?別看懷了孕,可她這麼年輕,等孩子生下來能安分在家相夫教子?一看那女孩就是外向的,做的又是什麼服裝設計,他們那一行接觸的都是什麼人?牛鬼蛇神什麼都有,你哥又不是個心思靈巧的,將來能和她見識的那些花花世界裡的人去比嗎?你哥心眼實,越陷越深,將來若真分開了,他會活不下去的!”
“左輝這孩子倒是實誠,看起來也可靠,家裡頭也都是老實人,這挺好的,可如今什麼世道?你就考慮眼前不考慮將來嗎?一個大學都念不出來的人,你又不是很聰明,將來生了孩子若是念書不行,你們打算怎麼辦?現在可是知識就是金錢的時代,你們總得考慮一下子孫後代的事吧,優生優育不是說着玩玩,是有道理的。”
孟若愚苦口婆心說的頭頭是道,孟雪晴一動都不動,何清到底沉不住氣:“你爸都這麼跟你說了,你到底聽不聽得懂,倒是說句話呀,傻了?”
孟雪晴就笑了:“所以當初我念書不行,讓你們覺得受不了吧,是不是挺後悔的,要是我和雲起交換過來,你們就有一個聰明能讀書可以讓你們顯擺的女兒了?這樣就不用被我連累丟臉了?”
她不等孟若愚何清開口,臉色驀地一冷:“我和我哥不是小孩子,不是隨便被人兩句話糊弄的,小楠怎麼樣,我哥最清楚,她是時尚是搞設計是走在潮流尖端,那又怎麼樣?時尚的人就全都不安分靠不住嗎?你們知道嚴小楠是正兒八經考上盛京大學的高材生嗎?你們知道她家裡雙親一個是盛京大學的教授一個是實業家嗎?人家的身份不說跟大哥門當戶對,也是更勝一籌;至於我,我也好辦,反正我也不是親生的,又給你們丟臉了這麼些年,現在就直接脫離關係得了,從此以後我的婚姻我的未來我的孩子跟你們沒關係,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們過你們的陽關道誰也不礙着誰,要麼我就跟左輝分了手,以後我也不找人了,也別給我介紹對象,我就這麼過着,將來老了年紀大了就等着我哥生的孩子順帶孝敬我一下,孤獨終老也沒什麼,反正爲了我爸媽的面子,我能怎麼辦呢?”
孟雪晴笑得很諷刺,雖然嘴上說的溫和,但那話裡頭的硝煙味簡直就聞得到。
何清抿緊嘴,今天一下子被兩個孩子要脫離父子母女關係氣着了,但好在有了第一遭這回倒也不那麼驚訝,倒是孟若愚,目光突然變得深沉了起來。
“這些年,你和徐家一直有聯繫?”孟若愚不蠢,有些事他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初孟雪晴高考失利,連個三本都上不了,他當時心裡頭是有氣的,雖然在知道孟雪晴不是自己親生的之後心裡嘀咕膈應了一陣,但畢竟是自小疼愛到大的,這個女兒除了學習上不開竅一點性格溫和乖巧討人喜歡,孟若愚也是真心疼愛過的,可她那成績實在讓孟若愚受不了,他和何清從來都是學霸,沒在學習上出過岔子,當初孟雪晴高考的分數現在都讓他覺得臉紅擡不起頭,後來孟嘉樹偷偷把孟雪晴帶走,並把她弄去日本留學,他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樂意出錢,但當時的確是有點意興闌珊,加上得知徐家出錢出力,他們想着本來就是徐家親生的,他們又不是沒錢,讓他們花點心力花點錢怎麼了?
而且,當時孟若愚夫婦的確是不看好孟雪晴的,尤其畫漫畫算個什麼行當?家裡就沒這麼不體面的工作!
可後來,孟雪晴在盛京站穩了腳跟,慢慢在業界有了點名氣,錢也沒少賺,尤其是在兒童繪本、插畫這一塊,還打響了自己的名號,孟若愚夫婦這才覺得這個女兒沒白養,總算不給家裡招黑。
給父母體面家裡榮光的,就是孟若愚夫婦心目中的好孩子,這樣的孩子,自然是值得重視的,不然以他們的性子,不認就不認,反正十幾年的養育也不費幾個錢,他們還不把那點錢財看在眼裡,與其留在身邊日後給他們添麻煩,還不如丟開算了,反正不是親生的麼,之前那點養育之恩就當做善事了。
孟若愚想得開,也通透,但如今卻不一樣,孟雪晴出息了,他當然就不這麼看了。
孟雪晴卻是一愣,自知剛纔情急之下失言,沉默了下來,打算想一想該說什麼。
但是何清哪裡給她思考的餘地,他們夫妻二人倒是心有靈犀得很,孟若愚一開口何清就想好怎麼接下去了,“你大了,出息了,覺得我和你爸對你不好,徐家幫過你大忙,就忘恩負義了是不是?我知道徐家如今風生水起,可做人要講良心講道理,你這嫌貧愛富,說出去也不是什麼個好名聲吧?”何清軟硬兼施聲色俱厲:“就算爸媽對你嚴厲了點,哪件事不是爲了你考慮?你小時候生病發燒,是誰照顧你整夜不睡也要帶你去看醫生?你小時候挑食,是誰天天泡在廚房爲你琢磨好吃的?雪晴,你的確不是我和你爸親生的,可你捫心自問,我們的確對你高標準嚴要求,可你有今天難道是我們的要求錯了?難道我們沒有真心疼過你嗎?”
孟雪晴可以跟孟若愚夫婦硬抗,卻無法面對這樣‘軟弱’的何清,何清當下就捏着了孟雪晴的命門,立刻哭了起來:“我們這把年紀了,就算愛惜羽毛愛惜名聲了一點,爲的難道還是我們自己嗎?雪晴啊,親生不親生的當然重要,養育之恩難道就不重要嗎?你們兩就要這樣傷爸爸媽媽的心嗎?一個個狠心狠肺的脫口而出就是脫離關係,可這父子母女之間的情分,真是能輕易就說脫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