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華同時揮劍跟上,說道:“二妹,這人刀法沉猛,你可得小心!”
畢秋雲還沒開口,劉有祿笑道:“不要緊,你幾次被老夫震退,老夫可曾傷了你麼?你們兩個一起上,試試老夫的刀招,老夫也不會傷害你們的了。”
另外還有一個是白虎煞神王進士,這人四十年前可真的得過功名,中過武進士。
這王進士生得濃眉圓眼,面色黧黑,使的是一柄三尺五寸長的闊劍,倒有幾分像端午懸掛的畫像鍾進士一般,因此有江湖上都叫他王進士而不名!
王進士是個不辨是非,專門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取捨,這樣一個人,久而久之,不走入魔道才幾希!
因爲他就住在揚州,遂和仙女廟觀主朱九通成了方外至友,這次就是應朱九通之邀來的,他雖是個半黑半白的人,但生性耿直,爲惡不多,和過關刀劉有祿也是好朋友。
這回掄劍衝上來,已經沒有對手可找,巨目一掄,看到聶小香,不由心中大怒,斷喝一聲:“吃裡扒外的臭丫頭,你吃我王老爺一劍!”呼的一聲,闊劍直劈過來。
聶小香肚子裡有了三個月身孕,不敢和他硬拼,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王進士一劍落空,洪笑一聲道:“你倒滑溜得很!”
闊劍揮舞,飛起一道青虹,只是朝聶小香左右前後,不住的砍殺。
他劍勢沉重,聶小香一直不敢舉劍封架,只是把姜老夫子教她的身法,繞圈疾走。
王進士左一劍,右一劍,兀自砍不着她,呼呼生風的劍鋒,就是從她肩頭貼身劃過,連一點衣角都沾不到。
一連十幾劍下來,聶小香雖是有驚無險,也膽戰心驚,鬢角眉稍,都泌出汗水來。
金羅漢大通大師、姜太公、木劍道人都坐在棚中,眼看大局已定下來,也就不以爲意。
金羅漢背後待立着小沙彌,眼看大家都在撕殺,好不過癮?他師父沒有開口,自然不敢出去,站在老和尚後面不住的搔頭挖耳,心裡焦急得很。
這是一場千載難逢的撕殺機會,一個平日勤練武功的人,看到了卻出不了手,這是何等使人心癢、手癢之事?
姜太公忽然回過頭來,朝他笑道:“我那記名弟子,懷了身孕,僅憑我傳給她的幾步身法,只怕不是那王進士的對手,小師父有興致,不妨去把我那徒兒替下來。”
小沙彌聽得大喜,望望師父,還沒開口。
金羅漢笑道:“姜老施主讓你去把聶姑娘替下來,你還不快去,只是不許傷人。”
“弟子知道。”
小沙彌雙手合十,雙腳一縱,人已像離弦之矢,直衝出去,一下落到聶小香身側,說道:
“姑娘且請後退,這位進士老爺讓給小僧了吧!”
王進士闊劍飛舞,劍光如織,忽見一個小沙彌居然從劍光中鑽了進來,不覺大奇,長劍一停,注目問道:“小和尚,你認識我王老爺?”
小沙彌直是點頭,笑嘻嘻的道:“認識,認識,你是進士老爺。”
一面朝聶小香揮揮手道:“小僧是奉姜老施主之命,來鬥鬥這位王大老爺的,姑娘快請退下去吧!”
聶小香聽說是姜老夫子叫他上來的,這就點點頭,收劍後退。
王進士巨目圓睜,呵呵大笑道:“你是姜太公叫你上來的,好極,本來你一個小和尚,王老爺還沒興趣和你糾纏,既是姜太公叫你來的,王老爺姑且讓你試上幾招。”
話聲出口,本待發劍,但卻又橫劍停住,說道:“小和尚,你不使兵刃?”
小沙彌笑嘻嘻的道:“小僧從沒使過兵刃,不過王大老爺只管使兵刃好了。”
王進士洪笑一聲道:“老夫闊劍可沒長眼睛,你小和尚……”
小沙彌沒等他說下,忙道:“不要緊,小僧在山上,沒事的時候,時常帶着牛玩,牛不是長着兩隻角麼?你和它逗急了,那兩隻牛角可比劍一樣厲害就像兩支劍一樣,輕輕一挑,就會把你挑得肚破腸斷,小僧有時候逗一頭牛不過癮,還逗上兩條牛,這一來,左右前後,不是就像有四把劍在刺你了麼?你王老爺手裡只有一把劍,小僧自問還沒問題。”
他居然把王進士比作了牛。
這話聽到王進士耳朵裡,雙目圓睜,怒哼一聲道:“小和尚,你敢把老夫和牛來比,那是不要命了?”
小沙彌連連搖手道:“不,不,王大老爺快別生氣,小僧只是比喻罷了,因爲小僧從沒和人動過手,在山上逗着牛玩,卻逗慣了的,王大爺方纔問小僧,小僧自然只好直說了。”
“哈哈!”王進士大笑一聲,闊劍一指,說道:“但你今日碰上的不是牛,是虎。”
小沙彌聳着肩笑道:“虎更好玩,牛還有兩隻角,老虎連一隻也沒有。”
“那你就試試!”
王進士緩緩舉起劍來,但當他看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沙彌時,就一點興趣也沒有了。試想自己早在四十年前,就中了武進士,是何等身份的人?四十年後在武林大會上,卻只和一個小沙彌動手,傳出武林,“王進士”這三個字,豈不要丟進毛廁裡去?心念一動,舉起來要待刺出去的長劍,就再也刷不出去了。
就在此時,小沙彌突然身形一側,欺身而進,左手一探,一隻小手五指一攏已經扣住了王進士執劍的右腕,口中嘻的笑道:“王大老爺,小僧帶牛的時候,也是這樣,因爲牛角可以挑人,所以第一着就是要抓住牛角。”
他把王進士右手的劍,當作牛角。
王進土一驚,要待掙脫,只覺小和尚一隻手雖小,勁道卻是十足,五指抓得緊緊的,有如五支鐵爪,一時休想掐得脫它,心頭不由大怒,左手一掌,朝他頭頸橫劈過去。
小沙彌嘻笑道:“牛也是這樣,你抓住他右角,還有左角可以撞人。”
說話之時,右手一擡,快同閃電,又是一把抓住了王進士左手的脈門,居然絲毫不爽,抓個正着。
王進士被他雙手抓住了雙手,要待用力,但脈門被扣,力道總究減弱了許多,兩個人竟然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
王進士怒吼一聲,飛起右腳朝他小腹踢去。
“妙極!”小沙彌笑出聲來,說道:“就是這樣,一點沒錯,牛被小僧攀住了兩隻角,就會用前蹄踢人。”
他身子輕輕一側,王進士這一腳竟從他屁股後面踢出,自然踢了個空。
就這樣一個身形高大的王進士和一個身子矮小的小沙彌,弓着身,張開兩臂,踢來踢去,糾纏不清。
這那像是成了名的高手在過招,遠遠看去,當真成了鬥牛!
不,是逗着牛玩。
直把站在一旁的聶小香,看得抿着嘴,笑彎了腰。
從東棚衝出來的一羣人中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沒找到對手,她手中提着鎮山劍,只是走得較慢,逼近西棚,看到田玉燕還沒對手,這就迎着走去,口中叫道:“田小妹子,我們也來喂上幾招。”
田玉燕手中紫艾劍,還是何真真帶來還她的,聞言不覺驚穎的望着何真真,說道:“何姐姐,你真的要和我動手嗎?”
何真真淡淡一笑道:“誰說真的了?大家都已動上手,我不動手行麼?我總不能站着看熱鬧不出手呀,所以我找上小妹子,我們只當喂招好了。”
田玉燕喜道:“我知道,何姐姐是凌大哥的朋友,不會把我們當作敵人的了。”
何真真微微搖頭,臉上一紅,低低的道:“我不是他的朋友,你是他妹子,我也是他妹子。”
田玉燕道:“我知道,你對凌大哥很好,也幾次救了凌大哥,我們心都很感激你。”
“難道做妹妹的不該救大哥麼?”
何真真鳳目一擡,也擡起了右手,朝鎮山劍瞥了一眼,說道:“這柄劍就是凌大哥送給我的,今天這一場之後,只有它會永遠陪着我,度過一生。”
田玉燕道:“何姐姐,今天這場拼鬥完了之後,你也可以和我們在一起了。”
何真真微微搖着頭,眼圈不禁一紅,說道:“我……”她聲音有些哽咽,竟是說不下去了。
田玉燕道:“何姐姐,你怎麼不說下去呢?”
何真真道:“小妹子,我有三招劍法,是‘鬥姆劍法’中最厲害的絕招,今日一戰,鬥姆門恐怕要永絕江湖,我趁此刻教給你,你只要勤加練習,縱然遇上江湖上使劍的高手,也未必能夠化解,你要看仔細了。”
田玉燕道:“何姐姐教我劍法,我自然高興,只是何必現在教呢?過幾天才教給我不好麼?”
何真真道:“只怕我沒有時間了,哦,對了,你練會了,還得替我再傳給小香妹子。”
田玉燕目光一轉,看到聶小香剛從王進士劍下退了出來,這就說道:“何姐姐,你看小香姐姐已經退下來了,我去叫她一聲,我和她一起練,不是很好麼?”
“不成。”何真真道:“我傳你三招劍法,是秘密的,不能讓大家看到,你去把小香妹子叫過來,不是大家都看到了麼?”
說到這裡,接着道:“好了,你看清楚了,我遞出一劍,你也跟着我遞出一劍,我會在劍勢遞出之時,教你如何發劍的。”
田玉燕道:“何姐姐,你真好。”
※※※
山頂上有這許多人捨生忘死的拼搏,但見劍氣騰空,劍光遍地亂閃,也不時的傳出怪嘯、厲吼、和驚聲斷喝,也不時傳出刀劍互撞的金鐵交鳴!
這是一場正邪雙方最後的拼搏了,貫穿這一場激戰之後,江湖上大概又可以有十幾二十年平靜。
現在勝負之分,已經漸漸明朗。
不,從一開頭,勝負之數,就已經可以斷言,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這是永不會磨滅的真理,邪惡勢力,再龐大,再氣勢薰天,到頭來,非註定失敗不可。
現在雙方勝負之分,漸漸明朗,只是讓惡貫滿盈的邪惡結束而已。
現在不就是逐個在結束了麼?
最先是朱九通,他一身武功,已得鬥姆真傳十之八九,劍法凌厲詭異,實可稱得上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
凌幹青在仙女廟,和他動過手,合幾人之力,還不是他的對手。
這就是朱九通一上來就要找凌幹青,道理也就在此,他知道凌幹青不是他的對手,他才能一劍劈了凌幹青,替師門出口氣。但他不知道時間雖然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凌幹青卻在這短短几個月中,得到姜太公和歐一峰的指點,武功在不知不覺中,精進極速。
何況當時在仙女廟觀主的雲房之中,地方不大,又有掌中指田有甲、(田玉燕的祖父,化名龍在田)和掌中劍卓一絕兩人被制了穴道,身邊又有田玉燕,後來又加入沈若華,無法施展“天壤一劍”,也就是說朱九通沒有機會親自領教過凌幹青的“天壤一劍”,才覺得凌幹青是他手下敗將,並不高明到那裡去。
凌幹青當然也記得自己在仙女廟會折在朱九通的手下,他外號“魔手天尊”,雙手伸縮之間,就可以施展擒拿術,當日沈若華、田玉燕手中有劍,一樣給他一手一個拿住了脈門。
凌幹青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回和他動手,當然十分小心,首先展開“乙木遁形身法”,身形飄忽,不許對方有機會出手,使出擒拿手法來,然後又把師門“乙木劍法”和他“鬥姆劍法”正式動手,左手不捏劍認,捏的是“天雷指”,隨時準備出手。
朱九通卻不知凌幹青早已有備,因此兩人連打了將近百招,雙方各展身手,劍光飛閃,拼對得十分兇險,朱九通就是沒有機會施展“魔天擒拿”。
那是因爲木劍門的“乙木遁形身法”,使他捉摸不定,連對方人影都覷不準,那有出手的時機?
這一來,朱九通就漸漸忍不住了,其實凌幹青也覺得和他多耗下去,沒有意思。
兩人既然忍耐不住,自然就會各展絕學,凌幹青首先腳下一停,賣了破綻。
朱九通就因捉摸不住對方身法,你這一停,正是他施展魔手的機會來了,左手突然一伸,從劍光中探了出來。
凌幹青左手老早就捏好了天雷訣,身形一停,左手便已舉起。
他當日在仙女廟只覺朱九通那雙手一捏,奇快無比,令人無法化解,但他此刻武功經驗都比當時初出道的時候,精進甚多,因此朱九通左手這一探,他自可清清楚楚的看出來了,沒待對方抓到,身子一側,左手“天雷指”迅若奔雷,對準他胸口上點出。
但聽轟然一聲,朱九通悶哼一聲,一個人隨指被震出七八步之多,但朱九通練成橫練功夫,刀劍不入,胸口雖然中了一指,也只是被震飛出去而已,口中大喝一聲,身形突然凌空撲起,手中闊劍臨風連砍三劍,三道劍光,粗逾抱柱,垂直射下。
凌幹青“天雷指”出手,眼看對方凌空撲來的劍光勢道極強,口中冷哼一聲,振臂發劍,一招“天壤一劍”,及時迎起!
一道青芒,登時大盛,劍氣寒光騰空射起,朱九通三道劍光,一下落在一片青濛濛的耀目霞光之中,同時清晰的發出三聲“當”“當”清響,就再也聽不到聲息。
凌幹青心中好生奇怪,他到現在,還不大明瞭這一招“天壤一劍”的奧妙,和究有多大的威力,因此也不知道朱九通撲入劍光之中,究竟如何了。
因爲那三聲金鐵輕震,也許是他擋開了三劍也說不定。
當下就劍勢一收,人也跟着疾退了三步,才凝目看去。
只見魔手天尊朱九通—個人已被攔腰截成兩段,倒臥在血泊之中,他那柄闊劍也被劍光削成數截,跌墮地上。
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魔手天尊,竟然這般容易就送命在“天壤一劍”之下,連凌幹青也大感意外,看得暗暗諮嗟,收起了長劍。
另一對是木龍車如海,左手使一柄四尺長劍,獨鬥武當掌教乙青道長。
車如海的劍勢,有如長江大河,一劍緊接一劍,連綿不絕,他不愧黑道中首屈一指的大煞星,雖然只剩下一條左手,劍勢之強,幾乎是愈攻愈急,一個瘦高人影,和劍光連成了一體,劍氣如波濤洶涌,隱挾風雷之聲!
乙青道長一柄玄武劍,形式奇古,光芒也不強,劍勢出手,只守不攻,緩吞吞的一劍連一劍推出,也只是繞着身前劃來劃去,看去似若斷若續,有氣無力,一點也不驚人,但任你木龍車如海長劍攻勢,如何快速,如何凌厲,他緩吞吞的一劍,就足可把你攻去的三劍四劍,都一起摒諸門外。
這就是武當“太極劍”精微之處,“太極劍”並不在於猛攻狠撲,以力爲勝,這套劍法,正是三豐祖師以先天太極運行之理,創而爲劍,以心使意,以意運氣,以緩勝快,以柔克剛,所以劍不去攻,而攻即在其中。
兩人交戰了將近百招,木龍車如海的攻勢始終不解,但也始終攻不進去。
乙青道長依然臉含微笑,劍勢悠然,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車道兄,今日之局,你應該看得出來,貧道奉勸你及時收手,從此退出江湖,因爲不論你武功再強,一入江湖,就強中自有強中手,天山三怪,足爲殷鑑,善惡到頭終有報,黑道中人,有幾個有好收場的?
忠言逆耳,道兄是否肯聽,全在道兄了,貧道不想和道兄再打下去,恕貧道告退了。”說完,長劍一收,便自後退。
木龍車如海手持長劍,木立當場,眼看朱九通和大頭鬼王已死,同來諸人,雖然還在拼搏,但對手盡是對方的門人弟子,而對方几個名震武林的老一輩中人,今日一個也沒有出手。
只要看看這一情形,鬥姆這邊那有半成勝算?
車如海一念及此,不覺浩嘆一聲,左手猛地一振,但聽一陣嗆嗆輕響,一柄四尺長劍立被震成數截,手中已只剩了一把劍柄,他把劍柄往地一擲,雙足縱起,一道人影去勢如矢,朝山下投去。
他震斷手中長劍,正表示從此退出江湖之意。
乙青道長看得暗暗點頭,忖道:“自己總算點化了木龍!”
管秋霜和黑扇秀士韋三元這一對,此時也結束了。
那是管秋霜連使“金蓮劍法”,附近一丈方圓,幾乎全是她的劍影,遍地幻朵朵金蓮,兀是攻不進去,心頭一氣,霍地後退兩步,手腕一振,把誅神劍朝空中擲起。
黑扇秀士一柄鐵骨摺扇,反覆揮灑,從扇上劃出來的勁氣,有如一堵氣牆,他一上手就看出管秋霜劍法精奇,是以攻少守多,這是他先求自保,再求克敵的戰略。
此時驟見管秋霜急急後退了兩步,脫手擲起長劍。
方纔凌幹青、管秋霜等人和天山三怪動手,管秋霜也曾擲起長劍,那時劍光騰空,霞光萬道,根本沒有看得清楚,但經過一番動手,他感覺出管秋霜劍法雖精,要想勝過他卻也沒那回事。
管秋霜擲起長劍,他心中還暗暗好笑,忖道:“你長劍在手上,還勝不了我,長劍脫手,又有何用?”
心念這一動,不覺起了求勝之意,方纔既採守勢,現在你長劍脫手,正該由我來發動攻勢的時候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念頭一動,也立即後退了一步,鐵骨摺扇一指,正待欺身直上,突然間發現頭頂上有股森寒劍氣緩緩往下罩落!
黑扇秀士在黑道上也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立時警覺,仰首望去,只一柄精光耀目的長劍,橫在半空中緩慢的下落!
本來你朝擲上去的長劍,不論使什麼手法,但等劍下落之時,應該劍尖在下,垂直落下不應如此橫着下來的。
長劍橫在空中,已經有些古怪,居然還會從劍上發出森寒的劍氣來,瀰漫上空,幾乎已籠罩住自己全身!
不,籠罩了一丈方圓!他雖然識得劍氣厲害,但總覺得劍勢下落甚緩,自己只要舉扇—
擊,立可把它擊落。
誅神劍下落之勢雖緩,總是在往下落,沒有半空中停留,眼看由三丈高處,落到一丈左右。
現在距離他頭頂,只剩下九尺、八尺、七尺……
劍氣愈來愈寒,幾乎直砭肌骨!
黑扇秀士早已手持鐵骨摺扇,待機而動,只要把長劍擊落,管秋霜手無寸鐵,那時他再追擊過去也來得及,這時他看長劍落到七尺光景,口中發出一聲大笑,身形驟然撲起,鐵骨摺扇凝足十成功力,迎着誅神劍擊去。
劍扇還未交擊,橫空下落的長劍因劍氣受到黑扇秀士上衝的真力一激,下落之勢突然轉快。
黑扇秀士大笑聲中,忽然變成一聲慘叫,寒光一閃而下,把他連扇帶人劈爲兩片。
黑扇秀士這聲怪叫,聲音中可以聽得出來,是由驚駭而至絕望的嘶號!
過天星汪照廷正在揮舞着九節軟鞭和歐一峰的長劍拼搏正酣,聽到這聲怪叫,心頭一驚,回目看去,戰場上死的死,走的走,餘下來的已只剩下自己和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三個了。
心中不禁一寒,口中大喝一聲,長鞭接連攻出三招,把歐一峰逼退了一步,突然雙足一點,身形縱起,口中厲笑道:“老子失陪!”
歐一峰大笑道:“你還想走麼?”
縱身追撲過去,振腕一記“天雷指”朝他後心襲去。
過天星這外號,表示他輕功極高,兩人一前一後縱身而起,歐一峰要想追上他,自然不是易事,但指風出手,可比人快得多了。
過天星沒想到他會在追逐之際,髮指遙擊,但聽轟然一聲,背上如遭雷擊,已被“天雷指”擊中,一個人垂直往下跌落。
管秋霜剛拾起長劍,瞥見人影落下,只當他看到黑扇秀士慘死,要向自己下手,連想也沒想,揮手一劍橫掃出去。
過天星一身武功,原也甚是了得,背後雖被“天雷指”擊中,但也只被擊得眼冒金星,背上傷痛有如火灼,真氣被震散了一大半,雙足落地,還待再一點足,縱身飛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知雙腳堪堪落地,管秋霜匹練橫空,飛卷而至,這一下奇快無比,但覺腰間一涼,已被劍光掃過,攔腰切成兩截!
過天星右手提着軟鞭,望着管秋霜,雙目轉動,口發出一聲驚“啊”,苦澀的道:“小丫頭,好快的一劍……”說聲出口,身子搖了兩搖,才撲通一聲,上身和下身分開,倒了下去。
管秋霜沒想到他被自己長劍攔腰掃過還會望着自己說話,不覺驚得後退了三步。
過關刀劉有祿和沈若華、畢秋雲兩支長劍動手,他過關刀雖然刀招威猛,倒是沒有殺心,只是像在喂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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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煞王進士和小沙彌還是像鬥牛一般,兩人互扣着手腕,推來推去的糾纏着。
這時劉有祿、王進士兩人耳中,同時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劉有祿、王進士,你們兩個平生尚無大惡,只是交友不慎,自然不該在這場劫數中送命,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這話聲雖細,但卻震得兩人心頭狂跳,幾乎被震散了真氣!
兩人不覺大吃一驚,急忙收手,在後躍退,心知這說話的大概是姜太公了。再舉止看,場中已只剩下鬥姆和那瘋和尚一對了。這時不走更待何時?兩人互看一眼,急忙轉身正待往山下走去,只聽耳中又響起那一縷聲音說道:“今後好好做人!”兩人聽得驚出一身冷汗,那裡還敢停留,同時縱身躍起,朝山下投去。
現在全場之中,只剩下鬥姆和何真真兩人了。何真真是在教田玉燕劍法,真正劍發如同潑風,拼着老命的,只有鬥姆一個人了。
瘋和尚是有意纏住她的,他始終沒有還手,只是東躲西閃,在鬥姆飛旋得像龍捲風一般的劍光中,和鬥姆在捉着迷藏,一會躲到她身後,一會又閃到左右。“鬥姆劍法”,名震武林,辛辣凌厲,雖九大門派的劍法,也略有遜色,但不論她劍光如何綿密就是截不到瘋和尚一角僧袍。
瘋和尚大聲叫道:“喂,鶯兒,你怎麼還不相信?你真的忘了阿幹?真的要我老命?那我就讓你殺好了。”
人影一閃,端端正正的站在鬥姆面前,一動不動。
鬥姆縱然是兇人,但阿幹究竟是她青梅竹馬的朋友,手中長劍劃到一半,不覺猶豫起來。
瘋和尚道:“鶯兒,你果然認出我來了,那就不要再像這樣兇巴巴的殺人了,來,把劍給我……”
伸手去拿她長劍。
鬥姆突然厲聲道:“你再伸過來,我就削斷你的手。”
“你削不斷的。”
瘋和尚五指一攏,一把抓住了劍刃,笑嘻嘻的道:“我佛說:削就是不削,不削就是削,斷就是不斷,不斷就是斷,我不給你削,誰給你削?快把劍拿來吧!”
鬥姆不知怎的,一掙沒動,反而讓他把劍奪了過去。
瘋和尚右手執劍,伸出左手,說道:“你不削,我就削給你看。”說着,右手連揮,劍鋒直落,朝手指上削去,但聽“篤”“篤”連聲,劍鋒砍在手指上,火星四射,他越砍越有勁,“篤”“篤”之聲不絕於耳,火星連續飛濺,鬥姆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砍得缺口累累!
鬥姆看得又氣又怒,以腳一頓,縱身飛起,朝山下投去。
瘋和尚一下擲下長劍,大聲叫道:“鶯兒,你從前說過的,阿幹當和尚,你就去當尼姑,現在是當尼姑的時候了……”
人如長虹,跟着追縱朝山下撲去。
何真真一見師父離去,也立即舍了田玉燕,轉身飛奔而去。
田玉燕一怔,大聲叫道:“何姐姐,你不要走呀!”
她這一喊,聶小香、管秋霜、畢秋雲、沈若華也飛快的趕了過去,口中同聲叫着:“何姐姐……”
但何真真去勢極快,一條人影,已經越去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金羅漢大通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天總算沒啓大劫,這是武林之幸,姜老施主,諸位道長,此間諸事已了,老衲要先行告退了。”
姜太公、木劍道人、乙青道長、商子畏等人連連拱手道:“大師請。”
金羅漢帶着小沙彌飄然下峰而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這裡的事,留給歐老弟善後,咱們也該走了。”
當下姜太公、木劍道人、華山商子畏、武當乙青道長和八個門人,也相繼離去。歐一峰、凌幹青夫婦和沈若華、管秋霜、畢秋雲、田玉燕等人恭送師父下山。
山頂上登時顯得十分冷清,衆人回身看去,東棚之中,還站着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少女,獨自站在棚下。
聶小香走了過去,含笑叫道:“陸師妹,你還沒走?”
原來她正是柳鳳嬌門下的陸小翠。她已把師父柳鳳嬌的屍體在山頂上挖了個坑埋好,一手理理鬢髮,迎着聶小香道:“小妹奉師叔(何真真)之命,留在這裡的,紫衣幫的人,被囚在仙女廟,師叔要小妹替大家帶路,去放人的。”
畢秋雲含笑道:“狀元娘子,你還認識小生麼?”
聶小香奇道:“二姐,你怎麼叫陸師妹狀元娘子呢?”
陸小翠粉臉一紅,啐道:“你纔是狀元娘子呢!”
這時凌幹青已幫同歐一峰把死在峰頂的幾具屍體,運集一處。歐一峰捧了一堆樹枝,蓋在他們屍體之上,抱抱拳道:“諸位道兄應劫而生,應劫而逝,但願武林劫數,至此而止,從此祥和安康,永泯殺孽,兄弟只好把你們火化了。”
說完,撕下一角長衫,放在掌心,雙手連搓幾搓,布條立即冒出白煙,雙掌一揚,朝樹枝中投去,但白煙在瞬息之間,化作了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凌幹青知道他練的風雷門武功,卻沒想到他居然練成了道家三味真火,這份功力,武林中已是罕見。
歐一峰迴頭笑道:“咱們也可以走了。”
一行人由歐一峰爲首,走下五老峰。
田玉燕道:“何姐姐怎麼要一個人走得這麼快呢?和我們一起走該有多好?”
沈若華道:“何姐姐是好人,我想她有不得不走的苦衷。”
田玉燕道:“她有什麼不得不走的苦衷呢?”
畢秋雲道:“五妹,你年紀還小,過些日子,慢慢就會懂。”
田玉燕道:“你也只不過比我大了兩歲。”
畢秋雲笑道:“就是差了這兩年,你纔不懂。”
凌幹青只是聽她們說着,並沒開口,心中只覺得對何真真有着一份歉疚。
※※※
幾日之後,—行人趕到仙女廟,有陸小翠帶路,順利的放出紫衣煞神霍天生、逢老大、沈大娘、田有甲、卓一絕等人。歐一峰夫妻母女重逢,田有甲祖孫相見,自有一番悲喜。
蕭成化已在仙女廟的一場拼搏中傷重致死,人死不記仇,畢秋雲也自然不用再提母仇了。
凌幹青、管秋霜大仇得報,自然要回去祭奠亡父在天之靈,聶小香因陸小翠只有一個人,無家可歸,就拉她同行。
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姐妹情深,不願分離,也要跟凌大哥夫婦和管秋霜同去。
歐一峰朝沈大娘笑道:“她們要去,就讓她們去吧,江湖上雖然平靜了,但還有許多事,仍要他們年輕人去做的,他們志同道合,做父母大可不必爲他們操心。”
田有甲朝卓一絕看了一眼,大笑道:“歐老哥說得是,卓兄,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朋友,咱們年老的也有年老的朋友,咱們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