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此言一出,非但小可、就連姚偉和楊芒鋒都不太敢相信他的話,這兩人是翟老的至親、至友,他們雖然深知老人家在玉石鑑定方面的專業能力,但是他把小可不知從哪兒弄來、用亞麻繩隨意穿起的一隻耳墜說成是與“和氏璧”一樣珍貴的玉器總是難以令人信服。
“舅爺爺!我書讀得少,你可別騙我。”姚偉說:“誰不知道那“和氏璧”就是秦始皇整天咔嚓、咔嚓在文件上壓鋼印的傳國玉璽啊?這塊玉的品相再高,總不至於有資格同那失蹤千年的世界級文物並稱吧?”
翟老把玉墜交還給小可,之後他便出神的望向窗外誰也不理會,整個人就像入定了一般陷入沉思。
小可重新將草鏈掛回頸中之後便即告辭離去,房門關閉的聲音把翟老帶回到現實世界中,老人家五官全揪在了一起,猶自唏噓不已:“難道是因爲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品相如此優異的玉石,所以看走了眼?可是,它的確是一件世間極品啊!它又怎麼會到了這小子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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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聯繫了羣裡幾個昔日在玉鼎音樂城共過事的朋友,有人說歌廳倒閉之後曾在大廣場見到過小東早晚擺攤烤肉串;而小馬哥的去向卻沒有人能提供一丁點有用的線索。
小可暗罵這年月盜號的過於猖獗;而且人們總是習慣於頻繁的換手機號,因而把這原本最可靠的聯繫方式變得比郵件、QQ之類易丟賬號的聯絡方法還要不靠譜:你換號不打緊,可是電話簿中有些老友還未得知你的新號碼,如果你的手機不巧又丟了,你讓朋友上哪兒找你去?
小可在大廣場轉了半個下午,黃昏之後售賣各類地攤商品的小販紛紛出了攤,其中唯獨沒有小東的身影,小可問過幾位擺攤的商販,有好心人告知他:這裡的確曾有一個叫小東的年青人早晚烤串來着,不過那小夥子脾氣太沖,兩個月前他和前來驅趕商販的城管打過一架,結果受了重傷被送去急救,之後人們就再沒見他出過攤。
小可很傷感、很憤怒,他心想:“有幾個擺攤的像鏡頭前的常少那樣滿嘴的“高尚”?他們出攤和文化傳承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他們不避風雨的堅持只不過想換來三餐溫飽而已,這並不是多暴利的行業;他們又礙着誰了?
如果底層人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力都被剝奪怠盡,文化還有必要傳承下去嗎?還可能傳承得下去嗎?如果追求夢想的小蝸牛付出了勞動卻換不到賴以生存的物質、他們拼盡全力向上爬,而懸在空中的卻是一處難以夠到的幻象,那些“文化遺產”終將成爲留給誰的遺產?它們只會成爲下一個文明挖掘出來以研究我們這個種羣的遺蹟、化石而已!”
小可被現實深深的諷刺了一把,因而情緒有些失控,但絕不算偏激。
“小東,你現在怎麼樣了?”他漫無目的在街頭四處晃悠,滿腦子都是自己在第一份工作中結識到的第一位好友,他和小東之間這種感情異常深厚,就像你時常想起兒時某個和你一起撒尿和過泥的小朋友,雖然記不住她的名字,但她那張臉龐卻總會在午夜夢迴時呈現在你的腦海裡,每當你聽到“美麗”、“天真”、“可愛”這類詞彙時總能莫名其妙的聯想到這個人一樣。
他忽然停下腳步,視線定格在路邊汽修店門口站着的一個女孩兒臉上。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之後有點蒙。小可沒找到小東;卻看到了小東當時的女友曹韻青。看鄰家商店人員和她打招呼的架勢,曹韻青現如今已經是這家汽修店的老闆娘了。
小可不清楚她這位“老闆娘”是否有證,是不是合法的老闆夫人。他心裡鬱結的火氣越來越大,心說你這娘們兒也太狠心了點吧?小東爲了養你纔出攤烤串、爲了能和你有個更好的未來才孤身和強勢的執法者較勁,你卻爲了金錢拋下我哥們當起了大老闆的小三兒?好你個曹韻青,你和劉勇凱的前女友小潔一樣涼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小東……他不會死了吧?
小可盡力撐出一張笑臉兒:“老闆娘!給我烤二十個肉筋,多放辣椒。”
“你……”曹韻青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小可?”
小可提起烤串是在羞臊曹韻青,心說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一定會因爲背棄了小東而慚愧。
“當上汽修店老闆啦?”小可笑道:“有發展!年青有爲啊。”
“看到汽修店的牌子你還點烤串,你還是那麼幽默。”
小可說:“那我應該點些什麼?來二斤奧迪?”
曹韻青莞爾一笑:“你是來找小東的吧?”
小可想問一句“你還好意思提小東?”這句話他終究忍住了沒發泄出來,他只問了句:“你知道小東的去向嗎?”
曹韻青臉上立即現出茫然的神色:“你……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小可問。
曹韻青立即返身回到店裡,片刻之後店門再次打開,前來迎接小可的正是他百般惦記的小東。小東拄着柺杖,一瘸一拐的上前幾步,他在小可胸前猛捶了一拳,之後緊緊將小可抱住。
小可登時懵了,原來自己之前誤會了曹韻青,這間汽修店就是他們小兩口合開的。
可是小東兩個月前還擺地攤被城管攆;短短數十天之後就在這黃金地段開起了這間裝潢得頗爲闊綽的汽修店,難怪小可會誤會曹韻青。
當着自己人小東並不需要裝假,他如實道出了這間汽修店的來歷:他在被城管打傷之後住了一個星期醫院,因爲交不起昂貴的醫藥費和住院費而被醫院停了藥,那時候他因爲踝骨粉碎性骨折根本無法走動,院方還催着他儘快出院以空出牀位來。曹韻青原本就打着工,那段時間她每天還要抽出大量時間在醫院照顧他,每天休息的時間還不足三個小時。
曹韻青插嘴說:“當時我恨不得找個大款把我包下來,只要對方先付款,就算打八折我也答應啊。”
“後來呢?”小可這句話問得滿含深意。
小東瞥了小可一眼:“誰被包-養還得拉家帶口的附送一個瘸子啊?我家青青沒那被大款看中的好命,爲了救我只得又接下了一份晚間在夜總會跳舞的工作。”
曹韻青神色黯然的回憶起那段恢暗的歲月:她不是鋼鐵之軀,每天這樣超強負荷的工作終究吃不消,於是某次表演時她就昏倒在了舞臺上。老闆打算辭退她;她非常缺錢用只好極力懇求對方,老闆委婉的說“你缺錢可以乾點“別的”,我可以給你聯繫。”她慘笑着拒絕了對方,她心想:“如果小東的腿沒能好轉,我寧可養他一輩子也不會做讓他難堪、難過的事。”
天無絕人之路,那天晚上李仲秋恰巧來找夜總會的老闆商討盤下這間店的生意。他認出曹韻青之後詢問了她和小東的近況,之後就給了她一筆錢,幫助這對小青年度過了最難熬的危機,小東現在還在恢復期,因爲治療不及時而錯過了最佳的較正時間,全愈後他左腿多少還是會落下點殘疾。
“神鵰俠對你還挺仗義!他後來怎樣了?”
小東如今已視李仲秋爲再造父母,他已不似昔日調侃老闆那樣再戲稱對方爲“神鵰俠”了,他說:“大秋哥重回界湖城以後談了幾單生意,但是喜春和他背後的勢力都不肯給大哥在界湖城紮根的機會,大哥那幾單生意都無疾而終;無奈之下他就想起了我們倆,於是就有了這間氣派的汽修店。”
小可在心裡暗笑道:“我不愧是跟李仲秋混過的,難怪我總喜歡把產業掛在朋友的名下、讓她們來替我扛下“法人代表”的老闆名聲,原來這習慣是從神鵰俠處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