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池塘,引的是西京城外的活水。
當年百里羅琦嫁過來時,爲了能在池中泛舟賞景,還專門派人掏深了池塘,以便小舟能夠順利通行。
沈錦繡做夢也沒想到,當年母親挖的坑,今日竟成了她的噩夢。
“大哥哥......”她看着眼前這個笑容溫柔,卻猶如惡魔般的男人,眼裡有憤怒還有不甘,“我也是你的妹妹,你爲什麼要如此偏心?”
沈夜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有些突兀的問道:““你知道啊弦她爲什麼只會叫我兄長,而你卻叫我大哥哥嗎?”
沈錦繡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因爲在她心裡,我從來就沒有一刻對她公平過!她被你欺凌時,我沒有幫過她。她受到不公的待遇時,我沒有站在她那一邊。甚至就在剛剛,她不過只是想向你討回一點點公道,都被我阻止了!”
沈夜舟冷冷地笑,那笑意卻絲毫也沒到達他眼底,“我偏心?作爲一個被全府上下所有人偏愛着的人,三妹妹,你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嗯?”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容依舊溫柔,語氣裡已經帶了幾分明顯的不耐煩:“我要是真偏心,此刻你就不是站在這兒選擇跳與不跳,而是被人沉屍池塘了!知道嗎?”
“誰敢!”沈錦繡明顯的瑟縮了一下,嘴裡卻外強中乾的說道,“我是相府嫡女,我母親是昭陽郡主,我外祖是當朝郡王。誰敢欺負我,除非他不要命了!”
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沈夜舟突然就放聲大笑了起來:“三妹妹你知道嗎?只有小孩子,纔會拿這些東西威脅人。
說到這裡,沈夜舟的眼神突然陰鬱了下來。那陰鬱裡藏着的似有若無的殺意,讓沈錦繡頓時不寒而慄:“你信不信,今晚你就算死在這裡,也沒人敢拿我怎樣!”
沈錦繡很想硬着頭皮說她不信,可是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在相府,她向來作天作地,誰也不放在眼裡。可她唯一不敢招惹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雖是相府的嫡女,他卻是相府三代唯一的男丁,而且還是嫡長子,是相府日後的支柱、未來和希望。
就如同平日裡她犯了錯,所有人都會無條件偏向她一般。她和他之間,他纔是被偏愛的那個人。
他若真的在此刻殺了她,以她祖父的性子,必定會爲了保存相府唯一的男丁,不遺餘力地維護他。
她父親向來孝順,哪怕疼她寵她,想必最後也會屈服在祖父的yin|威之下。
而她母親呢,她雖寵她,可最愛的卻始終是她父親。
況且她今晚回了王府,想要掩蓋這件事,對相府的人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們若報她一個溺水身亡,她母親難道會爲此就和她父親撕破臉皮,甚至是和離嗎?
不,不會的。她會悲痛,會傷心,會難過。可這些傷痛,都會在父親的安撫下逐漸被撫平。
也許日後,他們還會重新生一個孩子,代替她的存在。
而她,只會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被所有人遺忘......
“不,不要......”一想起這些,沈錦繡就覺得無比的恐懼。她抱住沈夜舟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大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想明白了?”沈夜舟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悲憫,“想明白了就自己跳,嗯?我的耐心有限,有些話別讓我再說第三次。”
天空烏雲密佈,雨勢雖然漸緩,但電閃雷鳴卻依舊不斷。
沈錦繡看着漂浮在池塘上的白綾,無端想起了這個樹林裡鬧鬼的傳說。
一股寒意自尾|椎涌上背脊,可在沈夜舟目光的逼視下,她卻只能硬着頭皮,一步一步地走下池塘。
她一步三回頭,一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沈夜舟。
沈夜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聲不吭。眼底卻是不容違背的決絕。
見他那樣,沈錦繡將牙一咬,一言不發地朝湖心走去。
她先還存了幾分賭氣的成分。可水越走越深,逐漸漫過了她的腰際、胸口、乃至肩膀......
恐懼在心裡不斷蔓延,一陣狂風吹過,拍打着池中的浪花飛濺而起,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沈錦繡冷得打了一個寒顫,心中的恐懼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
“大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姐姐了!”
眼見着湖水即將漫過沈錦繡的頸脖,沈夜舟終於鬆了口:“三妹妹,我希望你牢記此時此刻的感受。以及,日後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算計啊弦,我都會百倍千倍地回報在你身上。信我,我說到做到!”
沈錦繡哭泣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顫音:“我記住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算計姐姐,一定會尊她讓她敬她。大哥哥,我什麼時候纔可以起來啊?”
“你若真的能夠做到,從此以後我會如待啊弦那般待你。”說到這兒,沈夜舟脣角綻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不過,你可能未必會喜歡那樣的待遇。”
沈夜舟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半個時辰之後你自己起來。記住,少一刻都不行。”
等走到沈錦繡看不見的地方,沈夜舟才停住了腳步,對着虛空說道:“清影,出來吧。”
一個青衣人自他身後冒了出來,恭敬地對他說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你在這裡看住三小姐,別讓她出什麼事。”沈夜舟冷冷淡淡地說道,“若沒到半個時辰她就自己跑出來,你記得幫我再把她扔進去。必要的時候,嚇一嚇她也是無妨的。”
清影是沈夜舟的貼身暗衛,是他十五歲那年沈丞相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自那天起,他就只對他一人忠心。
“我會照公子的吩咐做的。”聞言,清影不無擔心地問道,“可是公子,你就不擔心三小姐去向郡主告狀嗎?”
沈夜舟譏誚地笑了笑,眼底是蔑視一切的狂妄:“不會的。因爲,她不敢!”
他這個妹妹,若不是被他二叔和百里羅琦給寵壞了,原本應該是棵好苗子的。
只可惜,這麼多年她已經被寵得無法無天,已經從根子上壞掉了。
能不能糾正得過來就要看天意,以及她自己的悟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