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絃歌在原主有限的記憶裡,飛快地搜尋了一下西郊茶鋪,竟當真有幾分印象。
西京城西去十餘里,有一座綿延起伏的山脈叫落西山。山上綠樹成蔭,遍植花木。向來是西京百姓賞花踏青郊遊的好去處。
而這個西郊茶鋪就坐落在落西山與西京城的中間。說是茶鋪,其實就是一個用竹子搭成的大涼棚,賣點茶水和小吃,供往來的客人歇腳。
按說原主能夠走出相府的機會少之又少,可她爲何偏偏對一個不起眼的茶鋪記憶如此之深呢?
直覺告訴沈絃歌,這件事有些蹊蹺!
可當她還要仔細回憶時,眼前便只剩下一些跳躍的片段——
粉色的桃花與白色的杏花交織綿延,如天上的雲錦佈滿了整個山頭。一個美麗的婦人正提起衫裙,追逐着一個拿着紙鳶的漂亮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紗裙,扎着兩個小辮兒,眉目精緻如畫,白白嫩嫩的小臉比山澗的桃花還要粉|嫩上幾分。
遠處的天空上,一隻紙鳶隨風飛揚,似展翅的雄鷹翱翔在藍天白雲之間。
少頃,紙鳶忽然斷了線,掙脫了小女孩兒的束縛,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
小女孩兒的笑臉變成了哭臉,她提着裙子朝遠去的紙鳶追去。身後,是婦人焦急的吶喊......
記憶到這兒戛然而止,緊接着畫面一轉,沈絃歌眼前出現了幾個面目猙獰的男人。
同樣的藍天白雲,同樣的繁花似錦。可天上的雲彩和身旁錦緞般的鮮花似乎都在這一刻失去了顏色。
與之相襯的,卻是漂亮婦人被染滿鮮血的衣襟。那一地的紅就像來自地獄的曼珠沙華,殷紅得讓人觸目驚心!
可婦人卻像毫無所察,只一邊抵擋幾個男人的進攻,一邊戒備地將小女孩兒護在身後,像一隻負傷的母狼,眼神兇而狠戾!
回憶到此時突然斷了片,沈絃歌只覺得腦仁兒一陣扎針似的疼痛!緊接着她的眼前一黑,幾乎差點暈厥了過去!
落西山。
西郊茶鋪。
冥冥中彷彿有個聲音在慫恿着沈絃歌,應該去西郊茶鋪,甚至是落西山上去看一看。
沈絃歌知道,這是原主留在她身上的殘念在作祟。
所以,那個漂亮的婦人就是原主的生母嗎?
而方纔她回憶起的那些片段,是否和原主生母的失蹤有關呢?
種種疑問讓沈絃歌不再糾結,她飛快地出了胭脂樓,找賣雜貨的小販問清了西郊的方向,又去馬行租了一匹馬,這纔打馬朝西郊疾馳而去......
伏淵站在天字一號房的花窗前目送着沈絃歌遠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見,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臉崇拜地看向顧行知。
“王爺,您可真厲害!居然三言兩語就把那小丫頭片子給打發了!”
顧行知笑而不語,他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
“且看吧。這丫頭精着呢,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反應過來了。”顧行知看了看時辰,道,“時辰差不多了,你去對面的天字五號房將咱們的誠郡王請過來吧。”
伏淵答了一聲“是”,他已經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頭來問道:“王爺,您說這好好的,誠郡王突然約你做什麼?”
“誰知道呢!”顧行知勾脣冷笑了一下,“無非就是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要不然就是想橫插一腳,不讓丞相府佔了便宜。”
www★тTk ān★℃O 伏淵幸災樂禍地笑了笑:“看樣子現在郡王府和丞相府已經由親家變成冤家了!”
“那也未必。”顧行知不以爲然地說道,“朝堂上只有永恆不變的利益,沒有永恆不變的敵人。沈丞相和誠郡王都是老狐狸,還連着姻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撕破臉皮的。”
伏淵被他說得有些懵了!
他撓了撓腦袋,一臉痛苦地說道:“所以我纔不喜歡朝廷上的那些爾虞我詐,算計來算計去的。還是咱們江湖中人直爽些,快意恩仇,不高興了直接動刀子就行了。”
“怎麼,後悔了?”顧行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別忘了你現在也是朝廷中的一份子了。”
“怎麼可能後悔,我就隨便說說而已。”伏淵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道,“只要能跟着王爺,管它是朝廷還是江湖呢!就算是刀山火海,屬下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我知你不喜歡朝堂。”顧行知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淺淡了一點兒,“只如今我身邊缺人,確實離不開你。你放心,等此間事了,我一定放你回去快意恩仇。”
“王爺這是要攆屬下走了嗎?”伏淵驀地一怔,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屬下的這條命都是王爺救的。從前屬下就說過,您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咱們江湖中人講究的是一諾千金!就算王爺不要我了,我也不會走的!”
說罷,伏淵氣沖沖地走了。
見他這樣,顧行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他這條命之所以苟延殘喘至今,無非是因爲還有心事未了而已。
可爲了他的一己之私,他動用的力量,欠下的人情已經數不勝數了。
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做法很瘋狂,可是他卻根本停不下來,也不願意停下來。
他這一生,因爲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一直克己復禮,從來不敢放縱自己分毫。
因爲這樣,他才錯過了許多的機會,也錯過了那個人......
關於這一點,他從未後悔過!哪怕到了此時此刻,他也不曾後悔當初遠離的決定。
像他這樣的人,哪怕只是靠近,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傷害!
既然給不了她她想要的幸福,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的守護。
只是,如果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眼睜睜放任那個渣男再靠近她。
陪着她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獨不可以是顧鈞!
所以這一次,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他都一定要糾正當初的錯誤。
至於一直追隨他的這些人,也許他也是時候替他們安排一個好歸宿了......
......
伏淵並不知道顧行知的想法。
他只是覺得,他家王爺的話像是在留遺言一樣,讓他心裡猛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因爲太過惱怒,他甚至沒能注意自己敲的到底是天字五號還是天字六號門。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從渾渾噩噩中猛然驚醒過來,瞪着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驚魂未定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