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四十五。
在方鴻一行結伴去醫藥科教樓最大的梯形教室參加學院新生會議的路上。
“這次全院新生會聽說是咱們院長親自主持，所有醫藥學院的骨幹講師教授副教授都會到場，規格遠超以往！”
“這麼隆重？”
李沐衝陳凡點點頭。
“是很隆重，像往年的話，院長基本要軍訓後的迎新晚會才露面，像今年這麼早就召開新生大會比較罕見。我聽我爸說，好像是院長有意在這一屆新生中收一兩個學生，親自教授。”
“這是打算公開收徒麼？”陳凡震驚道。
“沒錯，這事我也聽說了。周院長年事已高，在這個位置上不太可能升任了，不出意外的話咱們這一屆應該是他在任的最後一屆學生，他有意收幾個學生當關門弟子，不稀奇。”
方鴻有些詫異的看了眼蔣金哲，李沐能得到這種消息他不覺得驚奇，但是蔣金哲也這麼說就讓他覺得意外了。
只見這小子扶了扶鏡框，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和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樣。
退去屌絲的氣質，有了一絲似模似樣的官家氣息。
李沐也有些驚奇的往他身上看去，剛好和方鴻回收的目光交匯。
兩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意識到自己看走了眼。
陳凡是真正的一問三不知。
“聽你們這麼說，咱們這個院長好像很牛掰的樣子。”
“牛掰？”蔣金哲淡淡一笑。
“華夏中科院院士、滬都市人民醫院神經內科長達數十年的第一主任醫師、燕京大學醫學院極其附屬醫院客座教授、華夏醫學界腦神經及骨科泰斗，世界公認的中醫鍼灸權威！有人曾稱之爲郭玉在世，扁鵲臨凡，一針在手，起死回生！你說他牛不牛掰？”
陳凡聽着蔣金哲娓娓道來的這一長串頭銜，早已目瞪口呆！
“這…這麼多的頭銜職稱，都…都在咱們院長一個人的？”
“蔣金哲，你還說漏了一個！”
這還不算完，李沐從旁補充道：“周院長還兼任咱們學校分管醫療後勤保障工作的副校長！”
蔣金哲一愣，隨後笑着點頭道：“沒錯，的確是這樣！”
陳凡一拍大腿猛地蹦起來！
“牛掰，真他孃的牛掰，我跟你們說，院長關門弟子這個名額我先預定了，你們幾個誰也別想跟我搶！周院長簡直就是我男神啊，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爲像他這樣的人！”
蔣金哲和李沐同時翻起白眼。
“預定？”
兩人相視一笑，在別人那裡預定或許還有門路可尋，但是我們學校的周院長。
呵呵。
蔣金哲李沐同時搖頭，問路無門啊！
方鴻在側，一直安靜的聽着三人的對話，一直沒搭話。
之前他還有些疑惑，蔣金哲李沐爲什麼會選擇醫藥專業，現在他總算有些明白了。
恐怕多半是衝着這位周院長來的。
至於陳凡，看着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但肯定有些普通人不普通故事才選擇這個專業。
“周院長的全名是什麼？”方鴻不經意的問道。
蔣金哲和李沐神色一凜，兩人肅然起敬道：“周育才！”
方鴻微愣，想不到他們倆竟然對這位周院長如此推崇。
…………
半個小時後，醫學院科教樓最大的梯形教室裡。
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用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着什麼。
下面坐滿了人，足有兩三百。
前頭的都是醫藥學院的領導。
兩個副院長，一個院黨委書記，七八個院系教授，還有二十多個骨幹講師。
全都正襟危坐看着臺上在黑板上寫字的老人。
在他們身後是黑壓壓的一片，都是醫藥學院的新生，足有二三百人。
方鴻李沐蔣金哲陳凡四人也在其中，坐在相對靠後的一排。
人雖然多，但整個教室裡除了老人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字噔噔噔的聲音外，落針可聞。
沒多久，老人轉過身放下粉筆，目光衝臺下的學生掃視一圈。
看着相貌平平，和普通的老人沒有多大區別。
但那對褐色的眼睛卻射出一道黑豹似的光芒！
像鋼刀刺了過來，又穩又準，擊中要害。
令你無法動彈，無法躲避。
彷彿被催眠術控制住了，你只好乖乖地忍受這種目光的探尋，任何俺飾都抵擋不住。
它像槍彈穿透了僞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玻璃。
在這種人木三分的審視之下，誰都沒法遮遮掩掩。
這種穿透心靈的審視儀僅持續了一秒鐘，接着便刀劍人鞘，老人臉上卻而代之以柔和的目光與和藹的笑容。
雖然嘴角緊閉，沒有變化，但那對眼睛卻能滿含粲然笑意，猶如神奇的星光。
這是方鴻兒時在武當山下，那座小學堂中偷聽過的一段語文老師選讀課本上描繪列夫托爾斯泰的眼睛的選段，用在這裡形容講臺上的那位老人的目光他覺得恰如其分。
在剛纔老人目光投射過來的瞬間，方鴻明顯感覺到下面整個教師的人都窒息了。
不管是在最前面的領導教授老師還是後邊的學生，都無一倖免。
就連他，剛纔那一瞬呼吸都有些力勉急促。
別人或許不明白，但方鴻知道，這世上真的是有不怒自威這種東西的。
臺上的老人淡定的敲了敲黑板，開口道：“我叫周育才，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便是能做到人如其名，爲國家爲社會輸送一批又一批的醫學人才！”
再看黑板上，規規矩矩的板書體，方正的粉筆只寫了三個字：周育才。
“同樣今天見到你們，我很高興我們FD醫藥學院又迎來了你們這一批純粹的新鮮血液。”
“我說這番話沒有自吹自擂的意思，我就是想讓你們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你們現在還不是人才！”
這話一出，當頭棒喝，原本安靜的教室裡開始有了窸窣的議論聲。
“我這麼說你們肯定有很多人會不服氣。沒錯，如果我是你們我坐在下面有人站在上面這麼說我我也會很不屑，不過，然後呢？”
教室裡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再次恢復安靜。
“我知道，你們能坐在這裡，就說明你們以前高中在學校肯定是學習最拔尖的一類人，你們可以有傲氣，這是應當屬於你們的驕傲，因爲你們比別人強！同樣也是我們FD醫藥學院的驕傲，因爲我們FD比別的學校強！”
老人笑笑，緩了緩道：“當然，強分很多種，只是我這個人不喜歡假模假樣的謙讓！”
話音落，教室裡零星的響起學生們和善的笑聲，不多，但是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
“不過……”頓了頓，老人話鋒一轉。
“我希望你們不要驕傲太久，甚至我希望在你們踏入FD的那一刻就該把它完全拋掉，因爲當你們身處FD醫學院的那一刻起，你們以往在人羣拔尖的那種驕傲就變得毫無意義！”
“我這麼說是想告訴你們，別把平臺當能力！因爲你現在所處的讓多數人羨慕的平臺只能代表你之前的能力，決定不了你的以後未來！”
“這是一個全新起點，這也是我說爲什麼你們還不是人才的原因！只有在FD經過四年五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歷練學習你們纔有可能在離開校門之後真的蛻變成爲對社會對人民對國家有用的人才！”
歘~！
老人話音剛落，教室裡瞬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夾在在同學當中的方鴻同樣拍着手掌，
他注意到，身邊李沐蔣金哲陳凡三人的目光都非常熾熱，他們灼灼的看着臺上的老人，明顯是對他剛纔的那番話很有感觸。
轉過臉看向臺上的老人，方鴻微微一笑。
不得不說，老人這針雞血打的不錯，連他都有些動容。
只不過究竟會有幾個人能聽進心裡並且付諸行動，只有等時間來檢驗。
畢竟絕大多數溫水青蛙即便中途覺醒也罕見真有能跳出鍋爐的，絕大部分都是懊惱的翻了白肚皮。
講臺上老人擡手往兩邊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說了這麼多，我心血來潮，突然有個問題想問問大家。”
教室裡立刻安靜下來，前排的院領導們臉色瞬間有了變化，坐在方鴻身邊的蔣金哲和李沐兩人也是同時一緊，耳朵豎起來，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是真的打算要出考題收弟子了？
方鴻笑笑，覺得有趣卻並不在意。
雖然覺得這個老者應該有幾分真本事，但他愛收誰收誰，跟他沒什麼關係。
“大家都是第一天來到FD的新學子，我想問問，你們當中是否有誰知道FD的校訓？”
歘！
老人這話一說出來，方鴻甚至能明顯感覺到身邊兩個室友腎上腺素飆升，激動得一抖楞，迫不及待的就把手舉得老高。
恨不能站到桌子上去讓老人看見。
不過可惜的是，這一屆新生當中似乎知道FD校訓的好像並不止他們兩個。
教室裡陸陸續續有人舉手，大致掃了一眼，少說也有三四十人。
不多，但也絕不少。
對新生來說提前知道學校校訓能有目前這個數，已經很難得了。
當然，這還要得益於FD在華夏的知名度。
前頭幾個副院長回頭看了眼學生，臉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又轉過臉看向臺上的老人。
此時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臺下，目光從左到右把所有舉手的新生都掃了一邊。
方鴻明顯感覺到蔣金哲和李沐兩人身體都在抖。
有這麼多人知道，就看院長對誰更有眼緣點誰回答了。
說好出考題選弟子靠硬實力，怎麼突然就變成了買彩票一樣的概率問題？
只怪院長這題出的難度不高。
有點坑啊！
就在兩人緊張的不行時，臺上老人笑眯眯的開了口。
“嗯嗯，很好！難得有這麼多同學能在進校第一天就知道校訓，大家先把手放下來吧。”
“嗯？”
包括李沐蔣金哲在內的所有舉手的同學都愣了。
他們這都還等着院長點名起來大聲回答露臉呢，院長怎麼就讓他們把手放下來了？
怎麼不按套路出牌的？
前面的領導們也愣在那，很顯然，院長的所做的一切他們事先並不知情。
“大家把手都放下來吧！”老人又重複了一遍。
看着那些學生失望的把手放下，老人又開口道：“這麼多同學能在進校第一天就知道校訓我比較滿意，那，有多少同學知道咱們醫藥學院的院訓呢？”
院訓？
老人這話一問出來，所有人都蒙了！
要說做功課知道校訓不難，尤其還是FD這種在華夏這麼出名的高等學府，但是又有誰會提前做功課去查院訓的？
蔣金哲懵了，李沐也懵了。
陳凡更是傻乎乎的盯着講臺，說好了內定名額的這小子此刻完全不知所以。
他連校訓都不知道，更別說什麼院訓了。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舉手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周院長這個問題問的實在太偏了，簡直就是坑人嘛！
“沒有一個同學知道咱們學院的院訓麼？”老人仍舊笑着問第二遍。
“真沒一個人知道的？”過了會老人平靜的問第三遍。
臺下學生面面相覷，一直沒人回答，也沒人舉手。
老人臉色微變：“那看來大家都是奔着FD的名聲來的，對咱們醫藥學院一點都不瞭解，甚至可能你們連自己爲什麼學醫都不知道吧？”
這話一出，臺下大部分學生臉色都白了。
老人這話沒錯，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衝着FD名聲來的，至於爲什麼選擇醫藥學院，也無非是爲了以後好就業，更好生存。
從社會大環境來說，這種念想無可厚非。
見到臺下仍是無人應答，老人原本笑眯眯的臉色終於完全沉了下來。
他看着臺下的學生，冷着臉道：“對你們這一屆的學生，我很失望，對於你們四年乃至更久之後離開校門時到底能不能成才這件事還需打上一個問號！”
說完，老人搖頭嘆息，雖然語氣不重，但是老人臉色卻像是一記狠狠的巴掌扇在了所有新生的臉上。
好學生往往在微情緒揣摩上比差生更敏感。
他們最怕什麼？
他們不怕老師家長的打罵，他們最怕的是老師家長對他們徹底的失望，那種失望的眼神，比鋼刀利劍更能傷人。。
周院長這一巴掌沒有真的扇在他們臉上，卻只會讓他們覺得更疼。
“好了，我今天要說得就這些，接下來的會議就由劉副院長主持一下……”
短短几分鐘，周院長就像是對在座的學生徹底失望了，說話的當口就要準備離開。
而就在這時，教室角落後邊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道：“等等！”
老人步子一滯，擡頭看向教室的某個角落，眯起了眼。
坐在方鴻旁邊的蔣金哲和李沐震驚的看着突然發聲舉手的方鴻，駭然道：“你小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