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沒有星辰,絲絲涼風吹過,更添寒意。
燕楚易擡頭看向頭頂飄渺的夜空,漆黑如墨。如果他放手她依然痛苦的話,不如讓他陪她,這輩子註定誰也放不過誰!
濃重的夜色掩蓋了沿路的風景,宮女們提了琉璃燈在前面引路,細碎的腳步聲踏在石板上,燕楚易不急不慢朝着迎風閣的方向走。汝海偷偷瞥了他一眼,心懸得更高,他是越來越難以捉摸皇上的心思了,指不定哪天掉了腦袋還弄不清是怎麼死的!太后惹他不開心,若換了以前,皇上應該一宿悶在書房纔對,哪有心思顧念別的妃子。
離迎風閣還有百步之遙,燕楚易驀地住了腳步。汝海一驚,猛然收回心思,順着皇上的目光望去。原來是妤淑妃正輕倚欄杆半仰着頭望着夜空。汝海納悶,今兒晚上沒有明月也沒有星辰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淑妃娘娘竟看得那麼入神,連皇上來了都沒察覺。
汝海正欲出聲通報,燕楚易揚手製止了他。汝海只得隨皇上定定地站在那裡,看着毫無察覺的妤淑妃。妤淑妃披了一件白底銀邊的輕薄披風側對着他們,那背影,那神情竟與太后娘娘有幾分相似。汝海頓時明白皇上不讓他打擾妤淑妃的原因,怕是把淑妃當成太后娘娘了。
燕楚易放輕步子走上前,從後面輕輕環住蘇子妤。蘇子妤驚覺,正要掙扎,燕楚易靠着她耳邊細語道:“是我,別講話……別講話……就這樣……”聲音漸漸低落,風過無痕。
蘇子妤聽出是皇上的聲音,不再掙扎,任由他抱着。他的臉靠在她肩上,呼吸縈繞在她耳邊,那樣的繾綣依戀濃情厚意讓她一陣恍惚。她一定是做夢了,可是抱着她的那一雙手那樣有力那樣真實的存在着,蘇子妤忍不住輕輕低喚:“皇上。”她想知道這是不是夢。短短的兩個字,輕輕的一聲低喚便喚醒了他的夢,也喚醒了她的夢。燕楚易頭腦一震,放開懷裡的蘇子妤,心中彷徨失落,緩緩轉身步入房間。
“皇上。”蘇子妤跟着進門,低聲輕喚。
“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到你這裡來麼?”
蘇子妤搖頭:“子妤不知。”
“因爲你與世無爭。”燕楚易雙目無神,聲音低不可聞,“和她很像。”
蘇子妤低眉,晶瑩的淚珠滴落在睫毛上。原來如此,自己竟一點沒入他的心,只做了別人的影子。
琉璃宮燈高高懸着,發出微弱的盈盈亮光,夜色似乎越來越濃了。
“皇上。”蘇子妤擡起淚眼,低聲道,“子妤願意永遠做她的影子。”
“爲何?”燕楚易淡淡問道。
蘇子妤深深看他一眼,沉吟道:“大靺不可以沒有太后,更不可以沒有皇上,卻可以沒有子妤。”
“什麼意思?”燕楚易擡頭。
蘇子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泣道:“天下人都看着太后,看着皇上,所以太后只能是太后,皇上也只能是皇上。沒有人看着子妤,所以子妤做什麼都可以……子妤,願意一輩子做別人的影子。”眼淚洶涌而下,蘇子妤的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悶悶的響聲。她在求燕楚易,求她愛的人把她當成影子,她願意做別人的影子,一輩子!
燕楚易苦笑:“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們一個個就都這樣,他日我若昭告天下冊封無霜爲皇后,你們怕是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什麼?蘇子妤驚懼不已,直直地愣在那裡,忘記了磕頭。他要立太后爲皇后?皇上癡戀太后已經難以啓齒,他竟然還要做這種有悖倫理之事,難道真要弄得衆叛親離天下斥之麼?
“皇上,萬萬不可……”
“我知道。”燕楚易說得淡然,“大道理聽多了,你也不用再說了。起來吧,額頭都磕破了,讓下人替你擦點藥膏。”燕楚易走向牀榻。或許在別人眼裡,江山社稷重於一切,但是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無霜更重要了。所以他願意用帝位用天下作代價,只求與她此生共白頭。
蘇子妤跪地不起,一雙眼睛隨着他的身形移動:“皇上……”
“子妤。”燕楚易聲音陡然提高。蘇子妤輕輕一顫,直直看着燕楚易的眼睛,眼裡沒有半點懼色,似將生死置之度外。
燕楚易驀地大笑起來:“你這股韌勁也和她很像。”只是無霜拗起來的時候也是軟的,睜着一雙眼睛直流眼淚,生生砸進他心裡,很疼,很疼!
“起來吧,不要跟我耗,我的耐心沒了你們也沒戲唱了。”燕楚易伸了個懶腰躺到牀上,神色倦怠。
蘇子妤驀然睜大眼,皇上是在暗示她會取她性命麼?
一宿無眠,夜風嗚鳴,涼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