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有事出去一下?”餘白充滿懇求地望着林落梅。
“白白,你不太對勁啊!怎麼最近總是往外面跑?下學期的功課內容都預習了嗎?”林落梅挑眉,顯然不太高興。
“正在呢,英語單詞都背完了!我不會耽誤學習的啦!可是,我現在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餘白開始撒嬌,即使自知林落梅對她甜甜的撒嬌有着強大無比的抵抗力。
“那我開車送你。”
“不用啦!媽媽!我坐計程車去就好了。很快就回來!”餘白無心辯解,辯解只會招致更多的麻煩。她只是脆脆的道了再見,一溜煙兒跑出門去,揮手招呼計程車,“師傅,去武進區青普街11號。”
武進區顯得有些破落,小區的外牆已然斑駁,狹長的街道卻是乾淨。餘白望着油漆部分脫落的“11號”門牌,醞釀好了可能面對的不同開門之人的說辭,便伸出白皙的手鼓起勇氣敲響,“易塵!你在家嗎?我是餘白!”
“你來幹嘛?”高瘦的易塵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姿態。
餘白漲紅了臉,她懷着小心思只是想避開家長,卻不曾想到易塵還未起牀,“對不起,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打……打擾你休息了。我是來還錢的。再見!”
把文件袋往易塵懷裡一放,她轉身就猴急的跑向計程車,“師傅,我們快回去吧,原路返回!”
司機師傅的表情愣愣的,他似乎還在夢裡,沒睡醒,“好的,小姑娘,走吧!”
易塵繞開文件袋上的線圈,疑惑的抽出其中的一張畫紙,褶皺的紙幣不小心散落在地上。
他沒有立即拾起那些紙幣,佇立在風中默默道,“他們都說,我翹起來的睫毛和女孩子的一樣長呢,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鼻子不太挺,不然也許能博個貌比潘安之名。罷了,我只要能夠博她一顧,便知足了。但是我笑起來的時候有這麼壞壞的嗎?”
白依下班回來的時候,看見易塵專注的背影,她敲了敲門,少年沒有聽見。她悄悄走近書桌,看到了惟妙惟肖的肖像畫和發呆的兒子。
“塵塵!你在畫畫嗎?不對……這不像是你畫的。”
易塵顯出無比慌亂的神色,“媽媽,你回來了啊!已經到了下班的工夫了嗎?時間過得可真快。哦對,這是之前寫生的時候別人畫的我。”
白依敏銳的心一緊,卻不細細深究,她繼續端詳着這幅畫作,“畫畫的同學應該很瞭解你吧,因爲真的畫的很好呢!特別是鼻子和睫毛的部分。”
“嗯啊……”易塵似是漫不經心地敷衍應答道。白依離開了房間,易塵聽到廚房的門拉上的聲音,便放心的拉開書桌最中間的抽屜,拿出心愛的畫板開始認真地畫着什麼。
時光在指尖流淌,轉眼又到了開學時分。兒童散學歸來早,忙着東風放紙鳶。能夠放紙鳶的前提,是先生早下課的恩典。惠文中學的老師,不拖堂便是恩典了。化學課的實驗中,二氧化碳的口訣是遲到早退,意思是氣體需要最後一個進入試管,第一個從試管排出。這是二氧化碳的使命,卻不是刻苦的學生可以效仿的。
餘白笑着看別人走錯樓層,走錯班級,笑過之後又突然有些傷感。即使老師教導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刻,而是青春拼搏的時代。
易塵同樣留在了理科班,竟然還是她的老同桌,這似乎讓餘白覺得一切從未改變。相似的還有,成績不錯、人緣又好的易塵再一次成爲了班級裡最耀眼的存在,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喜歡圍着他轉兒。餘白嘆了口氣,也許是在心裡嘆氣,“爲什麼我總是一個人呢?”她莫名羨慕易塵。
少年顯然察覺不到少女眼中的羨慕,也沒有發現她偷偷瞄了自己一眼。他正在專注地演算一道題,時而不安分地轉動一下手中的筆。
“就把小小的喜歡藏在心裡吧。”餘白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每天見到他朝氣蓬勃的模樣,聽到他爽朗的笑聲,就足以消除我的疲倦,讓我忘記那些不愉快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幾乎沒有聽到對方的呼喚。
“餘白,給你的。”易塵纖細的手臂越過兩張桌子中間高高疊起的書堆,一張捲起的白紙輕輕落在餘白麪前。餘白狐疑的展開畫紙,這是……
她把迅速把畫紙塞進桌肚,帶着一顆怦怦直跳的心衝出教室。
冷水澆在臉上,臉色似乎正常了一些,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望向鏡中狼狽的自己,“易塵他……怎麼會?”
不可能!不會的!他是高高在上的prince!而我卻連灰姑娘都不是。林落梅的話應景的在耳畔響起,“餘白啊餘白,你怎麼就沒有遺傳到爸爸媽媽的優點呢!長得不好看更加要努力讀書啊!不然將來要怎麼辦纔好?”
她曾經懷疑自己長得真的有那麼醜嗎,但在林若梅日復一日的強調中,她不知不覺中受到荼毒,對此深信不疑。至少我和“好看”二字是不沾邊的,她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彷彿功敗垂成的老將,“我沒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別傻了,餘白!他只是出於禮貌回贈你一張畫而已啦!對,就是這麼簡單。”
餘白強迫自己走回教室,心不在焉地聽着課,偏偏怕什麼來什麼,“餘白,你上黑板解一下這道題?”她迷茫地走到黑板前,卻不知如何下筆,正如有時候在家裡吃飯筷子不知道往哪道菜伸。她放棄治療般對着老師誠懇道,“對不起,老師,我不會。”
老師尷尬地推了推帶着厚厚鏡片的眼鏡,“餘白,回座位上吧,好好聽講。”餘白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竟然也不覺得很羞愧,拖着腳步慢吞吞挪向座位,彷彿一切正常。
易塵疑惑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質疑,“餘白,你怎麼回事?這麼簡單的題目根本難不倒你的。”
今天的一分一秒似乎格外漫長。餘白終於等到了放學鈴聲的響起,她覺得自己彷彿等待刑滿釋放的罪犯,她見到周圍的同學一個一個起身離去,個個嘴裡一邊抱怨着“作業怎麼這麼多啊啊啊!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今天又要奮戰到一點了!”她嫌惡的撇撇嘴。
餘白收了收心緒,悄悄地從課桌裡抽出那幅畫卷,癡癡地看着畫中的少女。
一襲白裙,扎着馬尾辮,笑容燦爛,微微蹙眉,眼角掛着一抹憂鬱。
恍惚中,餘白覺得少女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純氣質。“她是我嗎?這般美好的她……當真是我?”
少年不知何時回到了她旁邊,也不知怎的聽到了她的懷疑,“她是你。畫的……好嗎?”耳邊驀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餘白驚訝地回頭,發現空蕩蕩的教室中多了一個易塵。她這才發現同桌的書桌和課本還未收拾。
“餘白,你能夠明白我的心意嗎?……我是說,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話語,餘白真假難辨,坐立難安。她愣住了,“你這是在打趣我嗎?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這種人……”
“餘白,原來你是這麼不自信的人啊!你的自信和驕傲的姿態都是做給我們看的吧!”易塵盯着餘白清澈而迷亂的眼睛,“可是……我就是偏偏喜歡你這類人呢!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易塵依舊壞壞地笑,餘白的慌亂在這壞笑之中一點點放大。
“那我不喜歡你,易塵!”她的話恢復了冷靜與鎮定。
“餘白,別掙扎了!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如果不喜歡我,會經常偷偷看我?會在散夥飯上第一個想到求助我?會專程跑一趟來我家還錢?會悄咪咪送我一張肖像畫?你從收到我的畫到現在都魂不守舍。餘白,你不是很會僞裝自己的嗎?你笑的時候其實並不快樂吧?”易塵開始咄咄逼人。
“所以,你這麼戲弄我,只是爲了揭穿我的面具嗎?對,我承認,我是在學校努力做好學生,在家努力討爸媽的歡心,這也許不是我的本心吧。可是誰在乎呢?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嗎?我真的一天天的,很累……”
餘白的眼中隱隱含淚,易塵的心一陣揪痛,他清楚這種感覺,她是在拼命抑制淚水的奪眶而出。
少年輕輕抱住餘白,“餘白,相信我好嗎?我並不是要揭穿你,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我說的話傷害到了你,我爲此道歉。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你就是我的餘白,不用再刻意扮演別人苛求的好學生、好女兒。你以爲我只是隨手一畫嗎?天知道我是偷偷瞄了你多少次,廢了多少畫紙,才能畫出你的神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