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日照只會照照片,並不會沖洗,這小城裡也沒有能沖洗的地方,於是乾着急。還是月圓給同學的書信裡提到了,還大致知道照片要放在冷水裡才能顯像,還需要在暗室裡完成。

前不久,鄭縣長征收剿匪稅租,顧少爺第一個帶頭繳納,鄭縣長親自給他戴上大紅花,林日照也不顧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急衝衝的對顧清瀚說:“你可真傻,那錢都給他養姨太太了,你當他真的能去剿匪?”

顧清瀚冷靜的說:“剿匪或不剿,都是他的意思,他若不剷除了那賊窩,我看他如何同膠南的各商戶交代。”說這話時,他兩隻手攥在一處,直捏的手指骨泛白,林日照只知道他被土匪綁架過又逃出來並無損失,當他是真心想爲民除害,當下對他的好感又增加數倍。

鄭縣長能到今天的位置,辦事自然有一套,他先是帶着人圍攻了山,又儘快撤走了那環山的住戶,這一來看着是爲了住戶考慮,實則是想強佔了山下海濱的碼頭,之前居民的房子都被他扒了做了兵營,,少了人監視,沒人知道他帶着兵天天在山上做什麼。

也是這月,顧家來了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只做些燒火砍柴的活計,大字不知曉,大家只是叫他大寬,此人看着憨厚老實,又肯下力吃苦。不久便同下人們混熟了。不過,顧少爺並不知情罷了,他的生活更加的忙碌,既然山路走不得,他只好轉向水路,這一來他的招兵買馬找熟悉海路的人,得花大價錢購買船隻。

之前林日照還同林月圓顧慶坤忙於學堂和報社,自從和顧清瀚深談過之後也不再肯離他半步,說是要同他學學生意經,顧清瀚斜楞他:“你滿腔救國心血,別沾染了銅臭。”

林日照嘻嘻一笑:“大丈夫頂天立地,也不能囊中羞澀啊。你當我願意住在那鄭老頭家?一分錢難道英雄漢啊!”

逗得顧清瀚也不言語,抿嘴笑笑由他去了。

瞧他那英挺的背影,林日照自言自語到:“再說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麼。”

那似有似無的聲音,也傳到顧清瀚的耳朵裡,他耳朵一熱,嘴角輕輕的翹了翹。

又過了些日子,天氣漸漸涼了下來,要說這膠州,天極熱時它偏涼快,天極冷時它又溫暖。只因爲它挨着海,依着山。那海本就是神奇之物,潮起潮落,海中不溫暖不結冰。那山又能在冬日擋寒風,暑夏遮太陽,因此,膠州的四季有分別卻也沒有其他地方那般區別極大。

日子太平了些,捐了幾次錢,果真不見山賊土匪來下面搗亂。顧清瀚卻一朝被蛇咬,死活不許走山路。

顧家辦的學堂名聲也大了起來,自然是因爲林家兄妹是鄭老頭的親戚的緣故。都知道他們與顧家關係好,前來巴結的人絡繹不絕。希望孩子在這學堂裡讀書,以後也混進政府裡某個一官半職。

顧家大太太眼見兩個孩子都有了出息,喜得每天三炷香。總是邀請林家的兄妹來家裡吃飯,顧家不比其他大戶,家裡人丁興旺。於是顧夫人就惦記上兒子們的婚事,那顧慶坤本來有個指腹爲婚的女子,但是在戰爭中舉家搬遷了。顧清瀚由於家道中落,在合適的年紀沒有訂上。說起來兩個孩子都算是沒有着落的。

顧太太眼見那林小姐每日與兒子們一處,想着不如就娶進來。但是雖然這女孩懂文化討人愛,但是性格就瘋野了些,怕是當不好大少奶奶,不如就給了顧清瀚,兩個人聯手打拼家外倒也合適。

可是瞧着大兒子,說話吃飯時,眼睛都瞧着林小姐。怕是也動了心思。老太太嘆了口氣,好容易家宅和睦,千萬別因爲個女子在鬧出不愉快,也只好放放這事情在說,若是林家來的不是一對兄妹而是一對姐妹那該多好。

林月圓最乖滑,當着顧夫人就埋頭吃飯,等顧夫人一離席就迫不及待的說:“咱們來玩對對子要不就行酒令。”

顧慶坤迴應着:“對對子你們哪個是我的對手?行酒令哪個說得過老二?不如我們公平些,猜謎怎麼樣?”

林日照也同意:“這個好!”

顧清瀚喝着湯,不做聲。

林月圓倒滿了酒說答不出的要喝酒才成,然後眼睛一轉說到:“頭戴雪花帽,身上長白毛。屁股插把指揮刀,坐着到比站着高。

顧慶坤坐在她下家,隨着她的眼睛一轉便道:“是胖球。”

胖球是顧夫人養的一隻白色小狗,這回正滿屋子轉悠,乞求吃食。

顧慶坤瞥了一眼林月圓清了清嗓子又說:“肌脂白凝雪,眉目萬種情。緣分天註定,不知行不行?”

那林日照想也不想就說:“自然是清瀚了!”

衆人一愣,顧慶坤問:“怎麼是清瀚?”

林日照站起來指着顧清瀚說:“皮膚白的像雪,眉眼都是萬種風情,不是他是誰!有緣是指我救了他,他就救了我。”

林月圓笑了:“顧二哥怎麼又救了你了?”

林日照理直氣壯的說:“若沒有他的資助,咱們何來的學堂?哪有報社?還談什麼抱負?恐怕現在還要受鄭老頭的氣。”

顧慶坤本是藉着這個機會像林月圓暗示,誰知道被林日照混亂攪合了一氣,又聽他說學堂和報社都是顧清瀚的贊助,以爲林日照嫌他沒有本事,不由得沒了話語。偏偏那林日照還扯着他問:“我猜的對不對?”

顧清瀚倒滿了酒,端給林日照:“對什麼對!我看說的是月圓。你趕緊喝了這杯,閉上你的嘴!”那林日照看見顧清瀚親自端酒給他,早就樂得不知東南西北,哪裡還顧得上爭辯,端過來就喝了。

等到天都黑透了,林家兄妹才搖搖晃晃的坐車走了,顧清瀚也喝得有點暈暈乎乎的,也早早收了賬本,天涼了點,他隨便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戶旁邊。那缺心少肺的林日照在他面前頻頻示好,他豈不明白。

不知道是怎麼的世道了。他自然不覺得被男性示好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顧少爺也摸不透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讀了那些風花雪月,他也渴望着開始一段感情,和誰似乎並不重要。他身子裡有段恥辱的記憶,他急需要一段愛情來洗滌這記憶。

他已經確認那匪頭已死,不然自己給了他那麼多槍,他是不可能不來報仇的。顧少爺看着自己雪白的手,這上面已經和那些強盜一樣有了血腥味道。

那土匪頭子給他的羞辱和記憶,他不可能忘記。甚至無法直視其他的男人。他告訴自己沒有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但是每日碰的一點相關的事情,哪怕是出恭都會想到,被那小山似的身體壓在下面,私處被楔子釘死,身心結合該是相愛夫妻之禮,他卻胡亂的給了一個土匪頭子,還在慌亂中打死了他。

越是這樣,他越無法正視林日照的示好,該和個人談些感情的,他想,若是由着二孃給他找一個誰家的女兒,讓他就一下子愛上,未免不太可能。若不然同林月圓?那豈不是窩囊死顧慶坤?他沒有那麼喜歡林月圓,喜歡到可以和他哥哥翻臉。不過若是林月圓也喜歡他,就省下很多事。

他結下腰間的鞭子,他恨那土匪,卻極喜歡這根鞭子,如若不然他早就把這鞭子碎成萬段,他使這鞭子很順手,比之前使得任何一個都順手。他同那土匪頭子也算是孽緣一場。人都死了,還留那些仇恨做什麼。

想來想去也沒有個頭緒,怪那土匪?他已經死了。怪那林日照胡鬧?似乎他也沒有越軌之舉。顧少爺看了看疊好着的襯衫褲子,輕輕的嘆了口氣。

冬天來了,這天各鎮的富戶又都被召集。顧少爺一聽就頭皮發麻,這回沒有用兵抓而是用洋車請。不僅顧清瀚,名單上還有顧慶坤的名字。林家兄妹也跟着湊熱鬧來。林月圓拉着顧清瀚:“去吧去吧。捐了多少錢給他打土匪?這好不容易打完了,吃他一頓飯還有什麼推辭的?有我倆跟着,不會出什麼事的。“

顧清瀚心裡嘆氣,他的飯是好吃的?這一去還不知道又出什麼幺蛾子呢。

根據洋裝的特點,顧少爺之後做的衣服,也偏重收腰和短款。穿上之後顯得出他的英氣逼人。顧慶坤算是頭一次去參加這種大的聚會,也仔細的裝扮了一下,兄弟倆並排一站,一樣的高挑英俊。

在到了那個政府,顧清瀚在心裡驚歎了一聲。短短半年多的時間,那政府裡已經變得金碧輝煌,看樣子那些捐去剿匪的錢款有了其他的用處。這次也沒有將他們趕在一圈強迫聽依依呀呀的河南梆子戲,喝老白乾。而是再放說不出名字的音樂,也沒有在學西洋那樣自己去拿吃的。而是支了八張大桌子,相熟者相鄰。

顧清瀚被安排在了頭一桌,右邊相鄰林日照,左邊空出來,該是主人家的位子。一共有三個,顧清瀚擡頭看看,腦袋上有一個桌子大小的吊燈。明明晃晃的,應該是把之前的兩層小隔斷打通了,只是四周的樓梯還留着,屋子重新粉刷過,傢俱全換一新,地板都亮的像鏡子一樣。

菜差不多都上齊了,才見鄭縣長晃悠着肥胖的身子走出來。後面跟着兩個人,其中一個大概就是上次的副官,突然大聲的喊:“起立!”

嚇得衆人慌慌張張的都立正站好。那鄭老頭一擺手:“哈哈哈,大家請坐請坐。都是家宴不用整軍隊那一套。”

說罷,拿起旁邊人遞過來的酒杯:“感謝大家給我鄭某人面子,在此我鄭某人先自罰三杯,上次弄個聚會,對不起大家啊!害的大家受了驚。”

那顧少爺正昏昏欲睡,聽見受了精三個字,頓時氣得面紅耳赤,擡頭一看,突然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顧少爺一驚,他定了定神,在仔細看過去,那老頭旁邊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正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兇悍的似乎要吃了他。

顧清瀚不由自主的握緊手,他不知道爲什麼會心跳加速,他明明是不認識那男人的,或是偶爾見過一次,不記得了,可爲什麼心慌的厲害。

那男人的眼神好似一匹餓狼,虎視眈眈的瞧着他。顧清瀚邊用餘光打量邊聽見那鄭老頭繼續訴苦:“我們用了半年時間,打下了那匪窩,將裡面的有悔悟的人收了編。他們之前也是受土匪頭子的強迫才入了夥。這次能重獲自由一定會好好爲大家服務。英雄不問出處麼。”

收編……?

顧清瀚瞪大了眼睛,難道不是把那窩土匪全部殲滅了嗎?

鄭老頭拍了一把那個男人:“好了,這位兄弟也是當年被土匪強迫落草爲寇的人,大家不要小看,他可是大將穆錫山的孫子,鐵錚錚的漢子。這次投誠在我名下,維護膠南的治安,穆鯤,穆警長。”

穆鯤!

顧清瀚覺得腦袋嗡的就大了,那個人轉過身子的時候說……你男人的名字……穆鯤。

顧清瀚沒有忘記過,他只是不去想,現在那個人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睛裡深的不見光。顧清瀚不由自己的顫抖:就是他,縱然把那滿臉的鬍子剃乾淨了,他不曾細看那匪首的樣子,但是憑着直覺就認下了他。難怪他會心慌,顧清瀚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了,他防身的槍裡因爲沒有子彈所以沒有帶,倒是從腰間摸到那鞭子,覺得簡直是熱的燙手,連忙又縮回來。

那男人的眼神未從他身上移開半分:“穆某初來乍到,誤入歧途,幸的恩人點醒,承蒙照顧。”

顧清瀚想站起來就走,無奈腿腳發軟,這土匪分明就是那賊窩裡的頭目,還說什麼誤入歧途。他慌的臉色發白,林日照看出他的不對勁,搖晃了一下他的胳膊,小聲問:“清瀚你怎麼了?”

穆鯤眼神黑了半分,這小白臉就是大寬說的那個天天糾纏他媳婦的人?本來是看着他怕他娶媳婦的,結果半路殺出這個東西,穆鯤冷哼,二保說的沒錯,這小白臉看他媳婦的眼神就他孃的是有問題。爭到老子頭上了,看老子不把你剁了喂狗。

顧清瀚看見穆鯤的眼神在自己和林日照身上來回打量,以爲他又看上了林日照。得趕緊告訴他,姓鄭的政府不能待!

那些大戶也算是見過些世面的了,不知道是真的沒有認出來穆鯤還是敢怒不敢言,反而稀稀拉拉的鼓起掌來,那土匪頭子之前的下屬也都人模狗樣的穿着巡警制服,站在後面叫好。

顧清瀚無法再這裡久留,他打算等開始宴席就趕緊離開,他不知道那個男人要做什麼,但是他的身子已經快腦袋一步趕緊到了危險,那在背後炙熱的目光要把身體穿透了。

還活着,怎麼可能。

若是噩夢就快些醒過來,顧少爺握緊了手裡的筷子又鬆開,坐立不安的等着開席。

掌聲結束之後,鄭老頭清清嗓子:“好,這次剿匪功勞是在座的老少爺們的!這次給大家慰問慶功,大夥也別拘謹,開吃吧!”

一聲令下,大夥都動起了筷子。顧清瀚把筷子一扔,低聲道:“我想起家中還有事,告辭!”

哪想那傻瓜林日照一把抓住他:“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急?先坐下,就是不給鄭老頭面子也陪我喝一杯。”

顧少爺急的揚起眉毛,口氣也蠻橫起來:“鬆手!”

顧慶坤也奇怪的問:“母親不是說了讓咱們放心出來,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正說着,那鄭老頭已經落座果然是坐在這桌,那土匪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顧清瀚旁邊,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按:“這位小少爺去哪?”

顧清瀚回頭怒視他,一雙秀氣的丹鳳眼幾乎冒出火來。

那土匪也是糙皮厚臉,被顧少爺這般狠毒的瞪着,還覺得是含情脈脈,心下這個美:“這不是顧家的二少爺,顧清瀚,是吧。”言下之意,雖然他沒說,自己還是知道了他的名號。

顧清瀚攥緊手裡的酒杯,強迫自己不把酒潑出去。那土匪的大腿靠過來,緊緊貼着他的衣服。顧清瀚:“我今日身子不爽,先告退了。”

那鄭老頭還沒說話,就見那土匪一把把他摁的坐下:“怎麼?那日之後身子一直不好?”顧清瀚大怒,以爲他要當衆說那些苟且之事。伸手拽出馬鞭照着他的面目就抽過去,一時間的變化太快,衆人被晃了花眼,只見那土匪一把抓住鞭子,湊在他耳邊說:“媳婦別惱,我嘴賤還不成。”

鄭老頭一見,眉毛立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旁邊的原土匪們更是往前衝的往前衝拔槍的拔槍,其他的人一時都給驚住了。那土匪頭子面不紅心不跳的打哈哈:“怪我該打,那日是我綁架了顧少爺。這細皮嫩肉的沒吃過苦,這不惱我了?”邊說邊一個眼神喝退屬下。

鄭老頭見狀連忙打圓場:“唉,原來如此,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穆警長已經改邪歸正,清瀚你也多包容。”

一句清瀚倒是沒有讓顧清瀚受寵若驚,反而清醒了些,若不給老頭這個面子他是別想出這個門了。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最後還是死在這個土匪手裡實在不划算。顧清瀚忍了一下,想把鞭子收回來,卻看那鬍子攥着鞭稍,眉眼裡帶着幾分戲謔。

這馬鞭本來是那鬍子的東西,這麼一想,顧少爺就想立刻撒手,可是一對那土匪的眼光心裡的倔強又起來了,就是要帶着這東西,這是他給了那鬍子幾槍贏回來的,憑什麼還給他。於是又一用力把鞭子抽回來。

穆鯤暗自抹了把汗,還是這麼烈的性子,睡都睡了,一句玩笑也開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小然要去深山老林裡修煉了TAT,這文先停些日子,我若是在明年一月一日回來的話就繼續更哈TAT對不起米娜桑啊,本來想一天一更的。嗚嗚嗚大家要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