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天海市各個領域的人和事,都在種緯的腦海裡形成了一個個網絡和立體的關係結構。一旦遇到某些事,種緯很快就可以根據這一個個網絡關係中的結點,找到相應的關係人或事,大大方便了解決問題的方式和方式法。
在一次走訪的時候,種緯聽派出所的警察反應自己的轄區裡回來了一名被判了十五年徒刑的重刑犯,就多了幾句嘴,多問了些情況。這種犯過大案的人,再犯罪的可能性實際上相當的高,尤其是那種案情重大,刑期長的人,釋放出來後融入社會簡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到時候生活無着,或者心情鬱悶,重新犯罪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像這名被判到新疆服刑的犯人吧,十五年前被判刑,也就是說是在八三年的嚴打中被判刑的。而在去年,同樣在八三年嚴打中被判刑的一個著名人物——做下持槍殺人大案白寶山,此時他的案件已經告破了。而且在去年底,白寶山犯案前前後後的細節已經進行了內部通報。種緯知道白寶山是因爲被嚴打後不服判決,服刑回來後仇視社會,再加上連戶口也落不了,也沒法找到工作,結果就鋌而走險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因此聽到這個釋放犯的消息,種緯就向負責給他辦理落戶的派出所警察詳細詢問了些情況。在聽到這個叫黃偉明還是因病才提前一年釋放,家裡還有一個生病的老孃,娘倆現在都沒有什麼正經收入,生活窘迫的時候,種緯一下子就重視起這個叫黃偉明的人了。
判過重刑,又是在八三年嚴打中進去的,回來又生着病,又沒什麼收入,這活脫是又一個隱性的白寶山吶!在新疆監獄服刑十幾年,就是尋常老實人也憋出毛病來了,何況是個有案底的人。假如這個黃偉明真的一時想不開,也鋌而走險了,那豈不是又要做下大案?
種緯知道八三年嚴打是我國治安史上一個特殊的時期,對某些被判決有罪的個人來講,那一段時間的某些案件確實量刑過重,錯判重判確實不少;但對整個國家而言,那段時期又是改革開放後國家爲了騰出手來全力發展經濟而繞不過去了一個階段。
尤其那時國家剛剛從十年-浩-劫中走出來,公檢法剛剛從被砸爛的境地中勉強恢復過來,國家的治安環境非常的差。再家上前些年造成的一些“流毒”的肆虐,社會治安相當混亂,因此八三年嚴打也算是特定歷史時期的必然選擇。
在種緯聽到的嚴打案件中,曾經有那麼一個非常有代表性的案子:有一位老兄早晨起來聽見外面賣雞蛋,這個平時好吃懶做手裡又沒錢的主兒就跑到賣雞蛋老鄉的那裡,硬搶了兩個雞蛋。賣雞蛋的老鄉不讓,結果這位擡手就給了賣雞蛋的老鄉兩個嘴巴,弄得老實巴交的老鄉敢怒不敢言了,然後他就回家美美的吃荷包蛋去了。可荷包蛋剛吃完,警察就找上門來了。
最後快審快判,這位老兄什麼結果呢?法院是按以暴力手段搶劫他人財物定的罪,刑期十年!這倒好,這位老兄這兩個雞蛋可太貴了,一個雞蛋五年啊!
其實這個案子如果放到現在,根本就是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處理,定個尋釁滋事也就可以了。最後頂多定個拘留,連法院都不用走,甚至賠個禮道個賺也就算了。當然,在眼下很多人不把拘留當回事的情況下,拘留卻也對一些人缺少威攝力了,那卻要另說了。
象這種案子,你說當事人個人覺得冤不冤,有沒有怨氣?那是當然有的。很多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判刑並且最終釋放後,都是帶着失去了多年青春的怨氣回來的,其中心理失衡報復社會的不在少數。
因此在得知自己的轄區有了這麼個瘟神後,種緯沒法不重視起來。可他一問管片民警,那位民警吱吱唔唔也說不清楚黃偉明家的具體情況。他只知道黃偉明因病提前釋放了,至於他得的什麼病,他老孃得的什麼病,他們家每個月賺多少錢,收入夠不夠花之類的問題完全不知。
這下種緯就彆扭了!按說這位管片民警給黃偉明上了戶口,倒也不算是有什麼問題了。可對這樣的兩勞釋放人員就這麼不聞不問的撒下去,可就有點不負責任了。
此時的種緯剛破獲了候登山案,立了功又風頭正勁,再加上又是分局下來指導工作的,他一過問這個事兒管片的民警也就沒法不重視了。請示過派出所領導之後,帶着種緯和師傅於世林等人就奔黃偉明所在的居委會了解情況去了。
等到了居委會一瞭解情況,還真瞭解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比如:這個黃偉明實際上是有老婆的,當初他因聚衆鬥毆和流氓團伙案進去的時候,已經正在籌備他的婚禮了。結果出事以後他就被警察帶走了,等他走了八個月之後,他女朋友給他生了個兒子。
沒結婚,沒領證,他老婆還是外地人,根本就沒有戶口。這事兒又是發生在八十年代,民風相對保守的情況下,結果不管是他老婆,還是他的孩子都沒有本地戶口。不管是孩子上學,還是大人上班都有一大堆的麻煩。眼看着孩子都十三了,馬上都要中考了,可孩子的戶口依然沒有解決,黃偉明一家人也愁得沒辦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黃偉明老婆是個很要強和很淳樸的女子。她就在這種沒有結婚證,沒有什何手續的情況下給黃偉明生了個兒子,並且一直伺候着黃偉明生病的老孃。一直靠打零工堅持着,也算是黃家的頂樑柱了。
眼下黃偉明家現在全憑他母親的一點微薄的退休金和他老婆打零工的一點收入過活,而此時黃偉明得了肝病,每個月光醫藥費就得兩百多塊錢。這筆錢幾乎吃掉了他家接近二分之一的收入,家庭經濟狀況相當拮据。
更讓種緯驚訝的是,種緯在居委會了解情況的時候,一位來辦事的當地老太太比較瞭解黃偉明家的情況,她提供的一個情況更令衆人震驚。
據老人說,當年黃偉明確實有些走下道兒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了好久,可他當時並沒牽涉太深。只不過因爲那個流氓團伙裡的一個有些關係和背景的人打傷了人,便想出了那麼一個花錢讓人幫忙頂罪的法子。
當時黃偉明正籌錢結婚,出於哥們義氣的原因,也因爲那家人願意花大價錢讓他幫忙平事兒,所以就在警察抓人後傻乎乎的認下了那個案子。等受害人的商情鑑定報告出來——重傷!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趕上那個時候又是嚴打風起,黃偉明就被定了個聚衆鬥毆和流氓團伙罪名,送去了新疆。
而據那位老人講,黃偉明小時候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從小到大一直不招災不惹禍的,很知道上進,也很孝敬父母。只可惜後來趕上了十年-浩-劫,這纔跟着一幫打砸搶的年輕人走了下道,殊爲可惜。
在瞭解了這些情況之後,種緯便升起來幫黃偉明一家人一把,消滅這個可能的犯罪萌芽的想法。在諮詢了落戶和低保之類的相關政策後,種緯等人便和居委會的人去了黃偉明的家。
一進黃偉明的家,黃偉明身體孱弱的母親一看警察來了,當時就跟黃偉明急了。老人還以爲黃偉明在外面又惹了禍,警察又來抓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了,當時就氣得不行了。衆人還是好一頓解釋,說明大家只是來看看黃偉明回來之後的情況,瞭解一下黃偉明家還有什麼難處沒有,並沒有別的原因,黃偉明母親的情緒這才穩定了下來。
黃偉明的母親情緒穩定下來了,但黃偉明對種緯這幫警察卻沒好臉色看,雖然沒直接有什麼不好的話說出來,但神情言語之間是頗多敵意的。種緯也猜得出來,黃偉明嚴格來講也算是蒙冤受屈進去的,在監獄裡面呆了十來年,沒脾氣的人也得憋出脾氣了。因此種緯也不在意,開口便問起了黃偉明家的困難。
黃家頭一個困難當然是孩子的戶口問題了。由於黃偉明的戶口剛辦回琮,夫妻兩人還沒辦理結婚手續,所以孩子的戶口也上不了。再加上孩子的出生證早就弄丟了,給孩子報戶口的事情也是很麻煩,現在一直拖着了。
由於種緯是帶着管片民警來的,所以這個事兒就好辦多了。管理民警一邊跟黃偉明母子講解政策,一邊直接把辦孩子戶口的流程寫在了紙上。告訴他們應該先辦哪個後辦哪個,哪個辦不下來應該怎麼辦?應該找什麼部門或者單位。這樣一步一步的說下來,黃偉明的敵意慢慢的也消減了許多,態度也漸漸的平和了下來。
說到最後,種緯還直接告訴黃偉明,如果有哪些單位的手續不好辦,可以給管片民警或者他打電話,他們可以聯繫相關單位催辦。畢竟孩子都這麼大了,將來沒有學籍中考也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