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天看着渾身傷痕累累的潭隨, 心痛到無法言語。爲何會走到今天這步,說到底,他與範衍星的恩怨根本是在不知不覺間產生的, 也根本就是因爲秋而引發的。但即便是如此, 他今天所承受的一切也無法改變他愛秋的心, 既然愛了, 便要愛的無悔。
“隨, 還好嗎?”沒說一句話,都牽動心口的抽痛。範衍星爲了不讓堯天毒發身亡,把配置解藥的三味藥引給了堯天。對生命向來珍惜的堯天自然是把自身的毒解了。但, 範衍星又如何會讓他好過,在堯天解毒之後, 又給堯天下了毒, 而這次的毒, 是魔蠱之毒。
世上萬毒之根本皆由蠱出,蠱毒顧名思義便是由蠱爲引而煉製。蠱乃活物, 生於身、衍於身、依於身、養於身。若要解蠱毒,唯一的方法便是找出本名蠱的所在,並將其抹殺。然,本命蠱通常都被下在人體內,也就是說, 要殺掉那個帶着本命蠱的人才可能解去另一方身上的毒。
魔蠱之毒, 蠱毒中最爲殘忍的一種。並非是他讓人死狀慘烈, 而是他會讓人喪失爲人的尊嚴和一個人最後的神智良知。中了此毒, 若非殺死本命蠱的攜帶者來徹底解毒, 便要靠飲人血來維繫生命。不然,只能忍受每日定時的毒發的萬蟻噬身之痛, 且一次比一次更強烈。所以,中了魔蠱的人,很多最後不是成了殺人狂魔便是自盡而亡。
潭隨勉強的“恩”了一聲,隨後便借力靠着牆上,大口喘着氣。
堯天的眉頭皺的更緊,如此的模樣怎會沒事,怕是內傷加外傷,若不醫治他撐不了多久的。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隨在自己的眼前死去?不,他不能這樣無動於衷。
內心再次呼喚着閃絕和宏雷,可是卻毫無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堯天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難道是它們倆也出了事?心中突然就一陣空懸,盪到谷底。
“唔知。”一聲輕微的響聲迴盪在悄無人聲的幽暗地牢中,顯得格外的清脆。
堯天一震,這是……“煙白?!”
只見一團白色的小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地牢中,此刻正用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瞪着堯天。
“煙白,你怎麼進來的?”記得自己在被俘後,便暗中放走了煙白,怕的就是小煙白跟着自己受了牽連。沒想到這個小東西此時卻又出現在自己眼前,叫自己該是喜還是憂呢?
“唔知唔知。”小煙白搖頭晃腦的,接着身子噌的一下邊躍到一個幽暗小角落。堯天仔細的眯眼望去,才發現陰影下的角落牆角底部,有個小小的塌陷,那裡不知何時成了老鼠們來回跑竄的絕佳長廊。小煙白雖然是隻狐狸,卻比一般狐狸還要嬌小的多,但在哪裡進出?未免也有點不可思議。
可是,就在堯天覺得疑惑的時候,煙白用行動證實了這個可能性。只見它靠近牆底的洞口,不知怎的,堯天只見微微的白光一閃,再一看,煙白已經不見了。不一會兒,又是如此一反覆,煙白出現在自己眼前。
天!小煙白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堯天驚歎之餘,腦中突然靈光閃過。對了!既然煙白能出去,那麼自己是不是能夠賭一賭?賭煙白的聰明,賭自己的運氣。
“小白!過來。”
煙白似聽懂了堯天的意思,靠近到他身邊。這讓堯天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小白!你咬開我的腰帶,內層有幾顆藥丸,把它們帶給那邊靠牆的男子,懂嗎?”
見煙白似懂非懂的呆愣在原地,堯天努力的用視線和頭比劃着。終於,煙白動了,只見它竄到堯天身邊,抓着他的衣服來到腰際,用嘴使勁的咬。反覆了幾次後,終於把幾顆藥丸弄落到地上。隨即跳下去,叼着一顆,送到潭隨身邊放下,如此來回了三四次,才把藥丸都放到了對方身邊。
“隨,隨。”堯天擔心着門外值守的人發現異樣,輕聲低促的喚着潭隨。
“……少主?”全身無處不痛,身體的力氣完全喪失,只是靠着驚人的毅力在苦苦支撐自己的意識。
“把地上的藥吃了,張嘴,張嘴。”
潭隨試着動了動手,剛擡起卻又掉下。
“隨,張嘴,我讓煙白扔你嘴裡。”
不一會,潭隨覺得有東西掉在了他口中,潛意識的吞嚥而下。一顆、兩顆、三顆……吞下的藥不久便起了作用。潭隨覺得自己的丹田開始自行的運轉,全身的經脈也開始衝淤,不久,氣力開始迴歸。
“隨,能動了就運功。”
潭隨聽聞,立刻行動起來。而堯天,直到見到潭隨開始盤腿療傷,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那些藥丸是他放在身邊的最後武器,他把它起名爲“小強丸。”意思就是,吃了他,即使傷得再重、快要死的人也能像小強般氣死回生。而凡事中了劇毒無藥可救的人,也能因此拖延時日。
對範衍星來說,堯天還是有用處的,自然不會這麼快就殺了。而潭隨就不同了,他不過是用來刺激堯天的又一個工具罷了。所以,殺了潭隨,範衍星是完全做的出來的。
堯天只希望,潭隨能快點恢復大半功力,讓後想辦法逃出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自己也不能放棄。
潭隨運完攻睜開雙眼,明顯的感覺到體內恢復了一半的功力。受傷的地方也基本好的差不多。剛纔的藥丸竟然如此的神奇,若非自己親身體驗,如何也不會相信其存在。“多謝少主救命之恩。”潭隨感激的看着堯天,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頭也隨之恭恭敬敬的磕在了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起來。”堯天四肢受制,不可以有太大的動作,只能無奈的看着對方而無法阻止。
潭隨是知道堯天脾氣的,隨即起身。心疼的看着少主一身的狼狽和滿頭的白髮。突然間,出口的話就哽咽了。“少主……是屬下無能……”
堯天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沒落。“不能怪你,你我又怎知原來回……不,尹笑伊是範衍星的人呢?”
潭隨的身子在聽聞堯天口中的那個回字時微不可見的一顫,隨後雙拳緊握住,狠狠咬牙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叛徒。”
“說的好。”堯天努力的忽略心口開始傳來的規律陣痛,勉強虛弱的笑道:“所以,待會我會想辦法引得門外人開門,你藉機便快逃出去。出去後先別逃跑,記得找到侯府最隱蔽的地方躲藏。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待府中人開始追查你而四散時,你再借機離開,懂了嗎?”
“不!隨本來就是來救少主出去的,怎可丟下少主一人離開?”
“你是來救我的,可是結果呢?難道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單憑一時的衝動能幹得了什麼大事?你若死在這裡,還怎麼親手殺了尹笑天?放心,範衍星暫時不會殺我,我對他還有用。”
“可是……”
堯天見潭隨已經被自己說動,只差最後一記猛藥,於是臉色一正道:“沒有可是!你回去了才能把我的消息帶給秋,才能讓秋儘快想辦法來救我!而不是被範衍星的片面之詞耍得團團轉。我不希望秋因爲我而失策,懂嗎?更不希望,他這個皇帝,爲了我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傻事而遭到後世人唾罵千年!”
潭隨沉默了,最後妥協的低下頭,輕輕的說了句“是。”
“隨,逃也是要拼盡全力的。逃並非是懦弱的行爲,我要你帶着百分百的把握去逃,要你發誓一定能走出這裡,一定能回到秋身邊。你,能答應嗎?”逍遙府高手如雲,除了範衍星還有尹笑天等人。他能保證拖住範衍星,卻不能保證範衍星猜不出他的主意而生出什麼變化。
“是,屬下一定達到目的。”爲了少主,自己一定要回到皇上身邊,一定要完成少主所託。
堯天笑了。笑中掩藏了一切的痛,爲了不讓潭隨動搖信念,他沒有告訴對方自己中蠱毒的事,更沒讓他知道,自己此時正忍受着非人的痛楚。“你,繼續運息一週吧。讓自己多恢復一點。”
潭隨點頭坐下,閉起雙目。也幾乎在他閉上雙眼的那一瞬間。堯天再也忍受不住由心間傳達至全身的撕裂之痛,整張臉統統扭曲在了一起。爲了不讓繫着四肢的鏈子發出聲響而讓潭隨發現。堯天一偏頭,用牙齒緊緊咬住了鐵鏈,藉此來宣泄着全身瘋狂般的疼痛。而眼神卻不斷的示意着煙白不許發聲,不許!
這樣非人的折磨持續了不知多久,口中的血腥味也早已經充徹的麻木。背後的衣衫已經全部溼透。而渙散的眼神卻始終時不時的試圖重回神智。幸好,此蠱毒尚且被下,疼痛時間持續的並不太久。
堯天恢復神智並努力調節自己的狀態後,潭隨才悠悠收息吐納。醒來發現堯天滿頭是汗,對方卻解釋說只是失去武功後身體的虛弱。潭隨不疑有他,內心的自責更加深了他完成囑託的信念。
於是,在煙白的配合下,守衛被引了進來,被煙白瞬間毒倒在地。潭隨一鼓作氣的衝了出去,不久便消失在堯天的視野中。
“隨,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輕聲的低喃,對方卻已是聽不見。
而遠在凌國的皇宮,堯天不知道一場風暴正在迅速的醞釀。
“皇上,御皇答應了聯合出兵的請求。”
“好,明日,我們便出發前往依國與御皇軍隊匯合。”不能等了,自己無法再等了。堯天被帶走,已經十日之久了。若他再等下去,他一定會瘋狂到無法自控,他不知會做出什麼來。
潭度秋攤開自己的雙手,放在身前細細的看着。就是這雙手,又一次放開了堯天,又一次讓他從自己手中離開。沒有牢牢的抓住!後悔嗎?是的,他後悔,卻也知道,即使回到當初,自己還是會做出與當日相同的決定。所以,潭度秋悔的只是自己的無能,恨的也只是自己的無能。
乘着理智還在,出兵吧,他要把堯天救回來,即使堵上整個凌國,即使拉上依國,也定要把堯天救回來。不然,他寧可毀掉這個世界。他寧可打破幻界的規定,他要讓雲嘯幫自己,一起把所有都毀了給堯天陪葬!
這一刻,潭度秋自己也未嘗發現,他和範衍星,竟是如此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