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汐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事連提都不能提,她其實也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像她這麼守信用的人,在與姚宸之簽了協議之後,又怎麼可能自行毀約?
“爹,你別生氣!我嫁,我一定嫁!我決不賴在家裡做老姑娘,這樣總行了吧?”
杜遠硯點點頭,“這纔是我的好閨女。”
想起了姚宸之,杜雅汐就不禁在想,他到底康復得怎樣?下山了沒有?杜遠硯見她臉上掛着淡淡的憂愁,以爲她是捨不得家裡,便輕聲安撫她,道:“雅汐,蘇城離這裡並不遠,半天路程就到了。你以後若是想家了,就多家看看。老夫人說了,以後這藥園得交給你打理,你少不了隔三岔五就要來巡看一番。”
其實這些都是姚老夫人的心意,她也是真的疼愛雅汐,這麼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她就算三天兩頭往孃家跑也是情有可願。其他的人就是看着,也不能說點旁的什麼。
對於姚老夫人的維護之心,杜遠硯是看在了眼裡,感激在心裡的。
“爹,我明白老夫人的用心,你放心,我一定會多替她分擔一些的。”杜雅汐點點頭,“只是,眼下夏天也快過去了,待到入秋後也該開始整理藥田了。以後,爹怕是要繼續爲女兒辛苦,家裡的那些田地,咱只留一些菜地,其他的以租地方式用來種草藥吧。”
這藥園雖是她和姚家的,但是,一是一二是二,賬務等細節方面還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杜遠硯點點頭,“這些都聽你的,你說怎麼弄,爹就怎麼做。”
“雅汐丫頭,我家的田地,你也一併租去種草藥吧?”門口,古聞清微笑着走了進來,他這些日子也聽了不少關於藥園的規劃,聽着聽着,他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要種一百多種的草藥,幾千畝的地,那得要多少人來打理啊。
這些草藥種出來以後,可全都是銀子啊,那他每年的分紅會是多少?想想這些,古聞清就是做夢也笑醒了過來。
現在聽着杜雅汐讓杜遠硯把自家的田地租出去,他立刻就報名,把田地出租了也是一筆收入,反正,以後藥園忙起來了,他們也沒有時間再顧那些田地,既然這樣,那還不如租出去。
杜氏父女站了起來,笑着請古聞清坐下,“村長,你家的田地我們可以一併租下,不過,有一件事,雅汐還要請村長幫忙。”
“你這丫頭,跟古伯伯還有什麼好客氣的,說吧,古伯伯一定都辦好了。”古聞清笑得很慈祥,現在杜雅汐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在她的面前那可是一副慈祥的長輩形象。
微笑點頭,杜雅汐給他倒了一杯茶,“村長,麻煩你問問村裡的其他人家,看看還有誰願意把田地租出來的,我們也好統一來規劃一下。至少租金的事情,外面多少行價,我們一畝地再加五百文。租約就等大家都考慮好了,我們找個時間,一起簽了。”
既然要租地,那就統一來規劃,別是整得東一塊西一塊,打理起來也不方便。
聽到每畝地要多加五百文,古聞清更是眉歡眼笑,他們環山村最多的就是地,只是大部分都是貧瘠地,種上莊稼也沒多少收成。如果租出去,還能租個好價錢,這可是一件大好事。
“行!這事就交給古伯伯了,待我問過其他們,再一起把清冊拿過你過目。”古聞清笑着滿口應是。
以前,他都不知道杜雅汐竟能識文斷字,而且知道可不是一丁半點,她的許多想法那是他也不可能想得到的。對此,他很是意外,不過在看過杜遠硯的字後,他也就不那麼意外了。
原來這一大家子的人都是深躲不露的,以前,他沒有在意,從不知道自己當年把竹林賣給他們安身的人家竟不是一般人。
不過,對於杜家的底細,村上無人知曉。
杜家只是對外宣稱他們家道中落,六親無依,所以想找個偏僻的地方隱居。
杜家一直不太喜歡熱鬧,與村裡的人也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既不太遠,亦不太近。
“吃飯了。”邰氏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古聞清在堂屋裡,立刻又笑着邀請,“村長,請移步去吃飯吧。”
古聞清笑着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已經在家裡吃過午飯了。你們趕緊趁熱吃吧,我這就先回去了。”
“村長,你可不能跟我們客氣。”杜父笑道。
“真不是客氣,我是真的吃過了。”古聞清笑着站了起來,“我先回,你們去吃飯吧。”說完,便率先出了門,又與院子裡的人打了招呼,然後才笑眯眯的離開杜家。
吃過午飯,杜雅汐有些心不在焉的去新屋那裡巡查了一圈,然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再也沒出來過。
叩叩叩……
“二姐,你在屋裡不?”門外傳來了杜瑞兆的聲音。
杜雅汐打開房門,側開身子讓他進屋,他卻指了指院子裡。擡目望去,只見蘇齊正朝她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相撞,他笑着點頭致意後便移開了視線。
杜瑞兆多少知道一點蘇齊的心思,又想到他二姐是待嫁之身,怕再招來什麼非議,便解釋了一番:“二姐,蘇大哥來了,說是錢掌櫃有話要帶給你。”
淺淺頷首,杜雅汐擡步出了房門。
落落大房的站到了蘇齊的面前,杜雅汐微微一笑,伸手做了個請勢,“蘇大哥,又麻煩你跑一趟了。進堂屋坐吧,我爹也在那裡。”
“不麻煩,應該的。”蘇齊客套的應了聲,目光悄然無聲的瞍了杜雅汐一眼,然後垂下腦袋,滿目傷痛。
再過不久,她就是他的東家夫人了。
以後,他們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連看她的資格都沒有了。本想着學醫有成後,替她治好頑疾,可她似乎從來都不需要他,一直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對,他就是在自作多情。
心,抽痛不已。
蘇齊隱在袖中的手暗暗緊攥成拳,心中無盡悲哀的勸自己,“蘇齊,該放手了!”
堂屋裡杜父正在刻字,蘇齊上前,拱手行禮,“杜伯伯。”
“蘇齊?你怎麼來了?”杜遠硯放下手中的挫刀,開心的看向杜齊,又朝一旁的杜瑞兆吩咐,“瑞兆,你去把我棋盤和棋子取來,今天總算有人陪我下棋了。”
“爹,蘇大哥今天來有事,下棋等以後吧。”杜雅汐笑着請蘇齊坐下。
說着,她提起茶壺給蘇齊倒了一杯茶。
蘇齊謝過杜雅汐,又朝杜父點點頭,道:“杜伯伯,今天蘇齊過來的確是有事,掌櫃的讓我過來取方子,說是杜家二妹原先就說好的。”
“哦,我都忘記了日子,蘇大哥,你且先等等,我這就回房去取。”杜雅汐猛的想起新藥配方的事情,本答應了前天就送去藥館的,可她一忙就忘記了日子,如果不是蘇齊上門來取,她指不定就會直接拋到腦後去了。
“杜家二妹最近事兒多,忘了也不打緊。”蘇齊苦澀的笑了一下。
她的確是事兒多,忙着成親的事情,忙着藥園的事情。
再看看自己,就只能是一個藥堂的小學徒,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是。
蘇齊指着桌面上壘了一小堆的木塊,問道:“杜伯伯,你這是做什麼?”
“刻字。”杜遠硯拿起一塊已經刻好的,笑了笑道:“雅汐那丫頭說想讓宸之識些字,便想到用木板刻字,讓他摸索着識字。這個丫頭啊,以前我都不知道她的鬼點子這麼多。”
說着,又是忍不住的輕笑起來。
宸之?想不到杜伯伯也與少爺這麼熟稔了。
蘇齊愣了一下,隨即就陪着笑了笑,道:“杜家二妹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只是她以前沒有現在這般愛說話,愛走動而已。”
杜父疑惑的朝蘇齊看了過去,突然眸光閃了閃,有些事情現在纔算是看明白了。
“蘇大哥,這是新藥的配方,你收好。”杜雅汐拿着藥方子走了進來,看着桌上刻了字的木板,又道:“蘇大哥,要不這樣吧,我也跟着去一趟鎮裡,我還有東西要送去別院給老夫人。”
蘇齊立刻應道:“我今天駕了馬車過來。”
“讓老遊駕車送你去吧,瑞兆也陪着你二姐一起去。這樣也不用麻煩蘇齊跑來跑去。”杜父看向杜雅汐,杜雅汐點點頭,“好!”
一旁,杜瑞兆連忙往外走,“我去找遊伯。”
姚老夫人爲了方便杜雅汐,便給姚家送了一輛馬車,還配了一個馬伕。這個馬伕是標準的北方漢子,長得牛高馬大,性子也很是直爽,幾沒天的工夫,大夥都直接喊他老遊。
其實,他也就跟杜遠硯年紀相仿,不過,面容看起來較滄桑一點。
杜雅汐從老遊的腳步聲發現,老遊並不僅僅只是一個馬伕,他身懷武功,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老遊應該是姚老夫人派來暗中保護杜家老小的。因爲有了這個認知,杜雅汐也並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人來了也就收下。
不出村時,就讓老遊在建新房那裡幫忙。
“爹,我去拿布過來,把這些刻好的字也一併帶過去。”杜雅汐再次往自己房裡走。
蘇齊看着杜雅汐的背影,口中如含黃蓮,苦不堪言。
杜父輕瞥了他一眼,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
姚家別院。
杜雅汐先去了一趟【濟世藥堂】,然後才讓老遊送她去姚家別院,到了那裡剛露面,門房就很客氣的給她開了門。
摘下頭上的帷帽,杜雅汐搖頭輕笑,真有點見不得天日的感覺。
因爲前一陣的風言風語,她現在出門都會戴一頂帷帽,生活在這裡朝代,她也免不了要入鄉隨俗。畢竟人言可畏,將來如果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的話,也是不好的。
再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那些躲在暗處的壞人也不會發現她。
“杜姑娘,老夫人出門了,少爺在他院子裡。”茯苓收了門房的消息就趕緊的迎了出來,將情況稟了稟。
“你家少爺回來了?”杜雅汐知道茯苓是老夫人的心腹,是絕對信得過的人,所以也不掖着藏着,直接道明去處,“去你家少爺那裡吧。”
“少爺,昨天就回來了。現在少爺的日常飲食由茯苓負責,老夫人交待過了,一切按杜姑娘說的來調整日常飲食。”茯苓也沒有生感,直接就是見面自然熟,見了杜雅汐後就一直圍繞着姚宸之的情況說個不停。
杜雅汐一路聽着,頻頻點頭,偶爾插上幾句自己的看法。
說到對日常藥膳的注意點,茯苓更是來了興趣,一臉認真的聽着,不時的問出心中不明白的地方。
兩人說着話,不一會兒就到了姚宸之的院子。
院子裡仍舊是靜悄悄的,杜雅汐移目看向靠南牆的桂花樹,見地上鋪了一層桂花,頓覺可惜的道:“可惜這麼多的桂花,若是收了曬乾,不管是泡茶還是做桂花蜜或桂花糖都是極好的。”
茯苓聽着,目光投向桂花樹,眸光閃閃。
“茯苓姑娘,你可否幫忙找幾個人,把樹上的桂茶採收下來,我帶回去製茶。”不知道這裡的人會不會製作桂花茶,想起桂花茶窨制的工藝較亂,她乾脆開口讓茯苓採收給她,自己回去制些桂花茶,將來可給姚宸之喝。
桂花茶可溫補陽氣,止咳化痰,最重要的是它還能排解體內毒素。
目前查不出姚宸之中的是什麼毒,她只能讓他日常多進食一些解毒排毒的藥膳。
茯苓朝她曲膝行禮,“奴婢待會就去找人來採收。”
“如此就辛苦茯苓姑娘了。”杜雅汐點點頭。
茯苓微微一笑,“杜姑娘,請。”
杜雅汐領着杜瑞兆和老遊站在院子裡等她通報,卻見茯苓皺眉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又沿着抄手遊廊走向南側的書房。不一會兒,她陪着姚宸之從裡面走了出來,茯苓的神色頗怪。
他仍舊一身雪白,目光無焦距的朝這邊望了過來。
嘴角漸染笑靨,見到他已經沒事了,杜雅汐的心無由的輕鬆下來。突然,一抹綠影躍進眼簾,眉頭不禁輕蹙,杜雅汐眯眼打量過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跟在姚宸之的身後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她穿着一件嫩綠色的流雲袖百褶裙,裙上繡着纏枝桃花,那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桃花巧妙心思的用金線鑲邊,隨着她的走動,那褶子上的桃花似乎一瞬盛開,她的頭上梳了個墜雲髻,斜插着一支寶石長簪和一朵粉色絹花,清雅的打扮顯得嬌美動人,又不失清新。
她面上帶着微笑,一直跟在姚宸之的身邊。
這個女子是誰?長得真是出色,淡雅嬌俏,她站在姚宸之身邊,看着竟是如此的和諧般配。
她偶爾偏着看向姚宸之,那眸光溫柔似水,那眸光中含着不要掩飾的愛慕和歡喜。
只是有這麼一個女子,爲何姚老夫人還要選擇自己呢?姚宸之又爲何要選自己做盟友呢?
百思不得其解。
杜雅汐甩甩腦袋,乾脆什麼都不去想,靜靜的站着等他走過來。反正,自己與他只是盟友關係,反正只有三年的結盟時間,她不該管這麼多關於他的私人感情問題。
只是真的這麼嗎?
心裡酸酸的,悶悶的,杜雅汐覺得此刻自己貌似不太高興。
至於不高興什麼?
她給了自己一個答案,那就是盟友對自己不夠坦白,她甚至將自己未婚有了身孕的事情都告訴他,而他卻小氣的沒有告訴自己,他究竟有幾個紅顏知己?
杜瑞兆的臉色沉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姚宸之走來。
“杜姑娘,杜兄弟,請裡面坐。”姚宸之微笑做了個請勢,杜瑞兆看着他沒有一絲愧疚的表情,心裡更是生氣,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杜雅汐笑着恭讓,“姚少爺,請。”
他不介紹一下嗎?
一旁,徐寶玉帶着敵意的目光看向杜雅汐,突然,嬌笑的搖了一下姚宸之的手臂,一派天真的問道:“表哥,這位姑娘是?”
姚宸之眉頭輕皺了一下,微微閃身,徐寶玉的手就從他的手臂上滑落了下來,他對着杜雅汐介紹道:“杜姑娘,這位是我表妹,寶玉,這位是杜姑娘。”
徐寶玉見他如此緊張杜雅汐,心中又多添了幾分不悅和惱怒。
她瞪了一眼杜雅汐,聲音卻是甜膩的道:“寶玉見過杜姑娘。”說着,她大刺刺的朝杜雅汐上下打量了一圈,掩嘴輕笑,“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杜姑娘真是好膽識。”
含沙射影的話讓姚宸之臉色驟變,他朝一旁的茯苓吩咐:“茯苓,讓人備馬車送表小姐回蘇城,省得夫人擔心。”
“是,少爺。”茯苓曲膝行禮,微笑看向徐寶玉,“表小姐,奴婢送送你。”
徐寶玉恨恨的瞪向杜雅汐,不甘心的看向姚宸之,“表哥,人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幹嘛着急着趕人家回去?”
“你一定又是偷偷跑出來的吧?你難道就怕姑母擔心生氣?”姚宸之說着,揮了揮手,“青黛,丁香,你們趕緊送你們小姐回蘇城,若是讓姑母知道了,後果可不是你們能夠自負的。”
他心裡很清楚姚靈芝不喜歡徐寶玉與他太過親近,他也隱隱的知道徐寶玉對自己的心思,更清楚自己對她只是兄妹之情,所以,平時他對徐寶玉都是克守距離的。
青黛和丁香一聽,立刻就嚇壞了。耳邊依稀響起姚靈芝上次說的話,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一臉哀求的看向徐寶玉,柔聲勸道:“小姐,我們還是趁早回去吧,如果讓夫人知道咱們藉機出府來別院,那不麻煩了。”
“怕什麼?”徐寶玉朝她們擲去一眼刀子,不滿意她們如此膽小怕事,“有什麼事由我替你擔着。”
青黛和丁香聽着,頓時就蔫了。
有她擔着?她是小姐,夫人的心頭肉,根本不會有什麼事?可她們卻是如螻蟻般的賣身下人,是生是死全憑主子的一句話。主子若是生氣了,這氣是一定會往她們身上撒的。
依小姐的性子,又哪能護得了她們?
“胡鬧!”姚宸之鮮少的生了氣,如潑墨般的濃眉皺得緊緊的,掀脣,“寶玉,姑母的性子你最是清楚,她可會輕饒陰奉陽違的僕人?”
一語頓塞,徐寶玉緊捏着手絹,紅着眼眶站着不動。
杜雅汐瞧着,心裡不由冷笑,徐寶玉剛剛暗諷自己不知禮數,未婚上男家門,現在她這般賴在這裡,而且還是偷偷跑出來的,這跟自己又有什麼兩樣?
看着杜雅汐淡淡含笑的看着自己,徐寶玉有些許的尷尬,她也沒有指望她能給自己什麼好臉色看,就跟自己對她一樣。
自從聽到姚宸之的婚訊後,徐寶玉就一直在家耍性子,哭鬧,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出門,她就什麼也不顧直接趕來這裡見上姚宸之一面。她多想問他,心裡到底有沒有自己?爲何不求外祖母娶自己?爲何寧娶一個鄉野女子也不娶自己?
幾百個,幾千個,幾萬個爲什麼。
然而,她剛到別院,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問,杜雅汐就這麼出現了,生生的橫在了自己和姚宸之中間。
她討厭杜雅汐,她恨杜雅汐。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姚宸之娶的人一定是自己。
“小姐,小姐。”青黛見她失態,連忙提醒。丁香也是憂心忡忡的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企求,扯着她的衣袖,道:“小姐,我們回去吧,要是被夫人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我不回!”徐寶玉用力甩開她,目光卻是定定的癡癡的看向姚宸之。
她好不容易得到與她相處的機會,她纔不會輕易放棄。
姚宸之見她如此不懂事,如此不珍惜自己的丫環,也想讓她斷了對自己的念想,但朝一旁的杜雅汐伸出了手,“雅汐,我屋裡有東西給你,走,進去看看。”
面對姚宸之突然如此親暱的行爲,杜雅汐不禁搖頭。
他這是要拉自己出來當擋箭牌嗎?
杜雅汐從杜瑞兆手中拿過包袱,溫柔的看着他,道:“我也帶了東西過來給你。”
微微愣了一下,姚宸之沒有想到她如此配合,嘴角不禁溢出笑容,“如此,謝囖。”
“不必客氣!”杜雅汐笑了笑,對一旁的老遊,道:“老遊,你待會就幫茯苓姑娘採收桂花。瑞兆,你陪二姐進去一下。”
“是,姑娘。”老遊點點頭。
“茯苓讓人送茶過來,差人把胡荽和老何尋來。”姚宸之朝茯苓吩咐,茯苓正欲離開去安排,他又喊住她,“算了,你從桂花樹下的石桌上抓一小把桂花來,不用再差人送茶水了。”
聞言,茯苓愣了愣,呆呆的看向杜雅汐。
“姑娘還去忙吧,桂花我去取。”杜雅汐笑了笑,將手中的包袱交到杜瑞兆手中,信步朝桂花樹下走去,抽出手絹鋪開,從桌面上挑了些新鮮的桂花。這個傢伙還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他?他居然惦記着桂花茶。
茯苓看了看杜雅汐,又看了看姚宸之,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徐寶玉咬牙切齒的看着杜雅汐站在樹上拾桂花,恨不得撲上去將她狠捧一頓,手中的絲絹被她捏成了一團,彷彿那手絹就是杜雅汐的化身。胸口劇烈起伏,徐寶玉移目看向姚宸之,卻見他嘴角帶着柔柔的笑,面朝杜雅汐。
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徐寶玉突然伸手猛的一推姚宸之,哭着跑走了。
青黛和丁青面色蒼白的看着被老遊及時扶住的姚宸之,不安的道:“少爺,小姐她不是有意的。”
姚宸之不甚在意的擺擺手,輕聲叮嚀,“你們趕快追上去看看,別再讓她任性妄爲了。夫人的性子你們也是曉得的,寶玉那邊你們多勸解些。”
“謝謝少爺!奴婢這就去追小姐。”兩人感激的屈膝行禮,相視一眼,轉身拉着裙襬追了出去,“小姐,小姐,你跑慢一點,你等等奴婢啊……”
“謝謝!”姚宸之輕謝了一聲老遊,背手而站,仍舊面朝杜雅汐方向,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他的情緒,只是感覺他在兀自出神。
老遊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謝。”
耳邊傳來低低的一嘆,老遊驚訝的朝他看去,卻見他淡淡的臉上攏上了淡淡的憂愁。
姚宸之勾脣苦笑,有些不明白徐寶玉怎會對他生出男女之情?他這麼一個藥罐子,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眼睛還看不見,大字也不識一個,這樣的人用姚景之的話來說,那就是廢物一個,她到底看上了哪一點?
真的很希望她能夠儘快走出來,找到屬於她的幸福,找到能給他幸福的那一個人。
畢竟在他的心裡,徐寶玉就是他親親的妹妹。
“姚少爺,走吧,我已收集了一些桂花。”不知何時,杜雅汐已回到他的身邊,手裡拿着一小包桂花,拿過杜瑞兆手中的包袱,並示意他上前扶姚宸之進去。
“我來扶你吧。”杜瑞兆語氣硬梆梆的道,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很樂意。
姚宸之擺擺手,笑道:“多謝杜兄弟了,我不用扶的,我可以自己進去。”這個地方他早已熟透,憑着直接他就能準備的走進這個院子的任何一個屋子,從來都不用假以人手。
這些都是他強迫自己要記住路線,記住物品擺放位置,他也不要人扶,因爲他不想真正意義上的殘疾了。
杜瑞兆看着杜雅汐,聳了聳肩膀,無辜的扁了扁嘴,好像在說:“二姐,是他自己不要我扶的,可不是我不扶他。”
微笑點頭,杜雅汐跟在姚宸之身後進了前廳。
杜瑞兆看着姚宸之一派輕鬆的進了前廳,又準備無誤的坐了下來,不禁咋舌傻眼。
這人怎麼這麼厲害?
“杜姑娘,又要麻煩你煮水沏茶了。”姚宸之坐落下來,便擡頭看向杜雅汐,微微一笑。
杜瑞兆瞧着,不禁眉頭緊皺,心中疑惑漸濃,他真的失明看不見嗎?可他怎麼好像總是看着二姐?想着,他走到了姚宸之身邊,伸手在他眼前輕晃了幾下,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才真的相信他的確是看不見。
“瑞兆,不許失禮。”杜雅汐輕斥杜瑞兆的不禮貌行爲,因爲,她知道,姚宸之是一定能感覺得到他的小動作的。
姚宸之雖然是看不見,可幾次相處下來,她很清楚他的嗅覺和敏銳的第六感,這兩樣有時甚至比眼睛還要有用。
姚宸之立刻搖頭,道:“沒有關係!”
“不好意思!我失禮了。”杜瑞兆輕聲道歉。
杜雅汐滿意的笑了笑,着手煮水沏茶,爐子的水剛燒開,胡荽和老何就進了前廳,雙雙朝杜雅汐和杜瑞兆打招呼,然後,就各立在姚宸之的兩側。他們剛剛聽茯苓說了徐寶玉來過的事情,想到這中間的複雜,他們不禁後悔一起去了藥草院。
茶葉剛下時,茯苓也回來了。她笑眯眯看着杜雅汐,恭敬的問道:“杜姑娘,請問一下,這桂花該如何採收最好?”
“在樹下鋪上乾淨的布,布要有足夠大,然後,讓幾個力氣大一點的人上樹去將桂花搖下來。”杜雅汐笑着提起水壺,利索的沖洗茶葉,濾幹後再重新衝入開水。
“我去幫忙。”老遊說着就朝外頭走去。
胡荽和老何也有了興趣,便笑着附合,“聽起來挺有趣的,我們也去幫個忙,湊個熱鬧。”
“你拉我幹嘛?”杜瑞兆看着胡荽,不滿的問道。
胡荽理所當然的應道:“上樹那都是男人做的事情,難道你讓茯苓這些女孩子上樹去搖桂花下來?”重點是搖桂花,重點是要給少爺和未來的少夫人一些獨自相處的時間和空間。
“可我要在這裡陪我二姐。”杜瑞兆掙扎了幾下,卻是沒有掙開胡荽的手。
他簡直就要懷疑胡荽是故意要拉他出去的。
“杜姑娘又不是小孩子,我家少爺又不是大灰狼,你怕什麼啊?還怕我家少爺吃了杜姑娘不成?你也真是的,小小年紀這性子就整得像個老頭子一樣囉嗦,整一就是個小老頭子。”胡荽一邊強拉着他,一邊數落他。
杜瑞兆聽着,心裡超級不爽,連連嗆聲:“誰是小老頭子啊?我看你纔是吧?也不看看你的樣子,整一就是個小管家婆。你家少爺又不是小孩子,你管這麼多做什麼?活像一個老婆子。”
杜瑞兆的嘴巴也不是省油的,立刻就將胡荽剛剛數落自己的話,悉數給他還了回去。
“你是小老頭。”
“你纔是老婆子。”
“你是。”
“你纔是。”
“……”兩個從初次見面就不太對盤的人,不管何時何處,一見面準就掐架,誰也不願甘拜下風。
姚宸之含笑聽着胡荽和杜瑞兆擡槓,突然,向正在沏茶的杜雅汐,問道:“杜姑娘,你不是說有東西給我嗎?”
“不是你先說有東西給我的嗎?”杜雅汐一句給堵了回去,見他神色尷尬起來,又笑着打趣,“難道你就只是想要利用來我讓你表妹死心?你可以拿我來當擋箭牌,但是,我不能白白乾活,什麼也得不到吧?”
姚宸之的臉上浮起不安,連他自己也不知爲何會如此焦急?於是便緊張的的解釋:“杜姑娘,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對寶玉只有兄妹之情,並沒有旁的。我……”
“姚少爺,你不用解釋。我們只是盟友,我們彼此都有各自的私人空間,你喜歡誰,又不喜歡誰,你對誰是什麼樣的感覺,這些都是你的自由。你完全可以不用對我解釋。”杜雅汐冷靜的道。
可她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泛酸。
腦海裡閃過一副男俊女俏的畫面,畫中徐寶玉眸中飽含情意的望着姚宸之,那眉眼間的嬌羞,無由的讓杜雅汐心生煩意。她輕輕的甩了甩腦袋,將那畫面甩出腦外。
暗斥自己想得太多了。
聞言,姚宸之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低,雖然杜雅汐說的都是道理,但是,他並不喜歡聽她這麼清楚劃開彼此中間的界限。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打起精神,摒除心中那怪怪的感覺,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那得看你的心意,你想給我什麼?”
“我給什麼你都要?”
“可不能你給什麼,我就要什麼,而是應該我要什麼,你就給什麼。這樣才能彰顯你的誠意。”
“那我該給什麼才能彰顯我的誠意呢?”
“這個得看你的心意,呃?你怎麼又把我給繞了回來?”
姚宸之失聲笑了笑,突覺這樣與她相處,也是很愜意輕鬆,彷彿兩人是多年的好朋,可以盡情的打趣、談笑。
“可否先打個欠條?”
“欠條?”杜雅汐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欠條也行,不過,如果是打欠條的話,那就得雙倍奉還,總不能連利息不給吧?”
“哈哈哈……。”姚宸之忍俊不止,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好半晌,他才停了下來,一臉認真的點頭,道:“行!就雙倍奉還。杜姑娘,姚某發現姑娘真的是一個天生做生意的材,商人的潛質可是很大啊。”
院子裡,本還在熱鬧採收桂花的人,突然聽到久違的如是天籟的笑聲,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彼此相視,眼底無一不是震驚。這樣開懷的笑聲,她們誰都沒有聽過,原來,少爺也可以這樣大聲的笑,這樣純粹的笑。
這一刻,他們突然有了一種共識,強烈的共識——杜雅汐就是他們少爺心中的那抹陽光。
“你乾脆直接說我奸商得了,呵呵。”
“姑娘說笑了,姚某不是這個意思。”
“姚少爺多慮了,小女子也不是這個意思。”
“呃?”姚宸之愣了愣,問道:“那是哪個意思?”
杜雅汐笑得眉眼俱歡,覺得這樣的姚宸之終於不再仙氣那麼重,終於有點兒人氣了,“你是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像是一把錘子布砸在了姚宸之的心上,將他那包裹着心的千年玄冰擊碎一地,瞬間就被一股暖陽包圍了起來,暖暖的,酸痠軟軟,漲漲的,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樣子就滿了,就要從心口溢出來了一樣。
蒼白的臉上染了兩朵紅暈,姚宸之低下頭,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杜雅汐沏了茶,正欲端去給他,這纔想起自己包袱裡帶來的東西,“差點就忘記了要送你的東西。”
“送我東西?”姚宸之沒有想到,她並不說笑,而是真的有東西要送給他。
重重的點點頭,杜雅汐打開包袱,拿出了那隻杯身上畫着荷池圖的竹茶盞,先用冷水泡洗了一下,然後又用開水又澆又泡,感覺應該很乾淨了,這纔將茶盞中的桂花茶倒進了竹茶盞中,遞到了他的面前,“你慢點摸一下,只要端住那個杯耳就可以把茶端起來喝了。以後,你就用這個竹茶盞喝茶,再也不用擔心被茶水燙到了。”
“你?”姚宸之完全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杜雅汐送他的竟是一個竹茶盞,特意在弄了個杯耳,就是怕他喝茶時被燙到手。
不由的想起那天,她同樣也是沏了桂花茶,而他卻不小心燙傷了自己,還讓姑母誤會了她,差點就出了事。
想起那天無福喝下的桂花茶,姚宸之有些迫不及待的摸索着去尋竹茶盞的杯耳,杜雅汐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下一軟,便抓着他的手輕輕放在杯耳上,輕道:“這裡就是杯耳,你試試這個竹茶盞合不合用?”
她的手指如電,擊得姚宸之全身發麻,手指輕顫。小心的端起熱茶,一股夾帶着熱氣的桂花味撲鼻而來,姚宸之斂目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俯首輕呷了一口熱茶,品腔中立刻被獨特的茶香中夾帶着桂花香的香味充溢,直接就俘虜了姚宸之的味蕾。
“好茶!好茶盞!”姚宸之毫不吝嗇的讚道,“謝謝杜姑娘。”
“不用客氣!咱們可是盟友,相互幫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杜雅汐也端起自己的茶輕呷了一口,驟問:“這茶你喝得習慣不?我準備待會拿那些桂花回去給你窨制一些桂花茶。”
“給我制?”姚宸之再次驚喜。
“對啊!桂花有排解體內毒素的功效,你喝這茶不會有壞處。”杜雅汐解釋道。
“多謝!”
“你又來了,不是說過了嗎?咱們之間,不用說謝的。”杜雅汐放下了茶盞,伸手打開另外一個包袱,從裡面拿了一塊木板放到了姚宸之的手裡,“你先摸一下木板上面有什麼?”
姚宸之細細的來回摸索,半晌之後才停了下來,問道:“這木板上刻的是字?”
“對!是字。你先讓老何告訴你,這上面的是什麼字,然後,你摸索着認識它的筆劃,把它刻進自己的腦海裡。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夠成爲一個識文斷字的人。”杜雅汐看了一眼那些刻了字的木板,怕他有壓力,又道:“我不是對你眼睛沒有信心,而是想讓你現在開始起步認字,將來待你的眼睛好了,你也不置於一切都從頭開始。”
姚宸之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
彎月如勾,倒掛樹梢,夜風吹過,涼風習習。
姚宸之站在窗前,夜風吹過,他攏了攏肩上披着的長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窗外桂花香也淡去了不少。
秋天已經到了,他們的婚期到了。
秋天總是莫名的給人一種淡淡的憂傷,姚宸之也不例外,但好像今年的秋天比以往的任何一個秋天都要傷感許多。
“少爺,夜裡天涼,你進來坐吧。”胡荽端着茶盞走了過來,放進了姚宸之的手中,“少爺,我剛剛沏了桂花茶。”
姚宸之輕呷了一口茶,入口的的確是綠茶中夾着桂花的香味,但他也的確的感覺到了這茶和杜雅汐沏的茶不太一樣。手緊捏着杯耳,姚宸之的心又忍不住再次的怦動起來。什麼樣的一個姑娘,竟有如此的玲瓏心?
姚宸之不由的捫心自問,三年後如果她真的走了,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不留戀嗎?如果自己不能陪她走過未來的三年,那她的日子又該怎麼過?
突然,他的心裡很難過,因爲他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對她,似乎不僅僅只是盟友。
可究竟是什麼呢?
他不敢去深思,也自覺不該去深思。
老君山的那邊,杜家一直熱鬧到了很晚,按照當地的風俗,嫁姑娘的前一天晚上就得開始宴請親朋好友,左鄰右里。杜家的宴席足足擺了兩個時辰,竹林裡到笑聲,划拳聲匯成了一片,響徹竹林。
宴席過後,大夥又幫着收了席面,這才三三兩兩的回了家。
竹林裡終於恢復了寧靜,杜雅汐坐在牀前,呆呆的望着掛在屏風上的大紅喜裙,了無睡意。
明天她就要嫁到姚家了,自己真的做好了準備嗎?真的能夠面對那些大戶人家裡的勾心鬥角嗎?
她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雅汐,你睡了沒有?”門外響起了邰氏的聲音。
“娘,你等等,我就來開門。”杜雅汐輕聲應道,片刻就拉開了房門,側身讓邰氏和麗嬸進來,“麗嬸,這麼晚了,你怎麼也還沒有睡?”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這個時候,邰氏應該是有話要對她說。
“麗嬸有件事情要求雅汐姑娘,所以就不請自來了。”麗嬸笑了笑,與邰氏對視了一眼。
杜雅汐關上了房門,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等了半晌,麗嬸果然開了口:“雅汐姑娘,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蘇城姚家吧?”她的聲音輕輕的,話雖是問出來的,可杜雅汐卻是聽出了她的決心,“麗嬸如今已經孤身一人,在哪裡都是一樣。我和杜大嫂相識恨晚,而杜姚兩家是我們這羣人的大恩人,我思來想去,又常聽人說大戶人家後院險多,所以就想做雅汐姑娘的陪嫁,將來在姚家姑娘也好有個信得過的人……”
終於明白了麗嬸這麼晚來這裡的用意,杜雅汐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看向邰氏。
“雅汐,爹孃商量過了,既然麗嬸有這個意思,而爹孃也可以更放心一點。不過,這些也都要按你的意思來,你若是願意那就最好,你若是不願,那爹孃也不勉強你。”邰氏看着她,拉過麗嬸的手,緊緊的握住,“你麗嬸心細,你有什麼事兒,她可以幫着出些主意。”
麗嬸微微一笑,靜靜的看向杜雅汐。
“既然這是爹孃的意思,麗嬸又有這個意願,雅汐當然沒有異議。不過,麗嬸既然想做我的陪嫁,我會跟老夫人說清楚,麗嬸既不是姚家的下人,也不是杜家的下人,麗嬸以後如果不想再在姚家呆了,隨時都可以離開。”
杜雅汐也說出了自己的意思,同時,心裡也浮起了一些疑惑。
她的確沒有想到,邰氏有這樣的見識。
瞧着她經手準備的嫁妝,還有現在陪嫁的麗嬸,有個一直在她心裡盤旋念頭再一次浮現在她的心裡。
邰氏絕對不僅僅是一個鄉野農婦。
聞言,邰氏和麗嬸雙雙眼睛一亮,似乎沒有料想到杜雅汐這麼容易就接受了,還開了這樣的條件。
麗嬸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麗嬸知道閨女明天就要出嫁了,娘倆一定有許多話要說,便笑着站了起來,“杜大嫂,雅汐姑娘,你們娘倆好好的說會兒話,我這就先回房去了。”
“麗嬸,早點睡,祝好夢。”杜雅汐送麗嬸出房門,麗嬸緊了緊她的手,道:“雅汐姑娘明天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可不能再熬夜鼓搗那些藥草了。心裡一定很緊張吧?別太緊張,麗嬸明天會一直陪着你。”
“謝謝麗嬸,雅汐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房了,杜大嫂,你也早點歇着,明天還有許多要忙的事兒。”麗嬸又側過臉朝房間的邰氏看去。
邰氏點點頭,笑道:“謝謝妹子關心,嫂子明白。”
“那我就真先回房了。”
“回吧,早點睡。”
“麗嬸,再見。”
杜雅汐關上房門,搖頭笑了笑,本也沒有覺得多緊張,現在被麗嬸這麼一說倒覺得心裡真的緊張了起來。她回到桌前,挨着邰氏坐了下來,頭輕輕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的喊了一聲,“娘——”
“欸。”就這麼一聲輕輕的軟軟的‘娘’,邰氏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不想讓杜雅汐看到自己的眼淚,便伸手擁緊了她,心裡萬分的捨不得。
杜雅汐側過臉擡頭看向邰氏,邰氏立刻扭開了頭,伸手迅速的擦去眼淚。
“娘,你怎麼又哭了?雅汐嫁得不遠,藥園也在這裡,以後隔三岔五就會回來看你和爹。你就別擔心了,女兒一定可以過得很好,也向保證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很好。不是還有麗嬸陪着嗎?你還不放心?”
“怎麼放心得下?”邰氏扭過頭定定的看着她,像是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她伸手溫柔的拭去杜雅汐眼角的淚,“快別哭了,把眼睛哭腫了,明天就做不了漂亮的新娘子了。”她望着杜雅汐,燈火躍進她的眸中,目光閃爍着無盡的溫柔和疼愛。
“我知道了。”杜雅汐笑道:“娘也別哭了,待會我爹還以女兒欺負娘了呢。”
唉,今晚怕是大家都睡不着。
雖然嫁得不遠,但離別的愁緒還是涌上了各自的心頭,久繞不散。
“噗……你這孩子,哪有一點要嫁人的樣子?”邰氏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溫柔的攏起她的散發,輕撫着她的臉龐,道:“雅汐,明天開始你就是真正的大人了,爹孃都不在你的身邊,凡事都只能靠你自己。爲人妻,爲人媳,爲人晚輩,爲人主母,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從今往後,你都得自行掂量。”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杜雅汐一臉受教的聽着,頻頻點頭,眸中含淚。
爲人母者在閨女出嫁前說這些讓女人在別人家裡謹慎做人的話,這是一種揪心的痛。以前自己捧在手心裡的閨女,嫁到別人家中去後,就要事事爲他家考量,站在他家的立場,侍奉他家的長輩,操勞他家的家務事。
這些的這些都讓邰氏心疼不已。
可是,閨女長大都要出嫁,都要離開爹孃的身邊,這是萬古亙變的事情。
“好!孃親相信自己的閨女,雅汐一定不會記爹孃失望。”邰氏點點頭,“時候也不早了,早點歇着吧。”
“好!娘也早點歇着。”
“嗯,睡吧。”
送走邰氏,杜雅汐關上房門便返身躺到了牀上,黑暗中她翻來覆去,睡意全無。
叩叩……
門外響起了杜雅汐糯糯的聲音,“二姐。”
杜雅汐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一邊下牀穿鞋,一邊應道:“來了,來了。”拉開房門,看着門口僅穿着單衣的小可愛,杜雅汐連忙將她抱了起來,反手關上房門。
“這麼晚了,你怎麼穿這麼一點就跑出來了呢?夜裡風涼,若是着涼了該如何是好?”手指點了點杜雅蘭的鼻尖,杜雅汐將她微涼的小手兒包進了手心裡。
突然,杜雅蘭猛的用力摟緊了她的脖子,聲音微哽的道:“二姐,雅蘭捨不得你。雅蘭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爹孃,知道嗎?”
“不知道!”杜雅蘭搖搖頭,“我說要來跟二姐一起睡,孃親讓我別來打擾二姐休息,可雅蘭還是想跟二姐一起睡,所以就偷偷的跑出來了。”
杜雅汐抱緊了她,輕道:“真是好妹妹,走,咱們先去告訴爹孃一聲,省得待會孃親發現你不見了,又該着急了。”
“二姐,不要……”杜雅蘭非但不鬆開手,反而摟得更緊,把杜雅汐勒得臉色漲紅,“雅蘭,你別急,待會二姐就跟娘說今晚你跟二姐睡,好不好?”
“真的?”杜雅蘭鬆了手,眸中帶淚,可憐兮兮的看着她,還是不太放心的道:“可是娘說了不讓雅蘭打擾二姐睡覺。”
“沒事!二姐一定可以說服孃親的。”姐妹倆正準備出房門,房門外就傳來邰氏焦急的聲音,“雅汐,雅蘭在你房裡嗎?”
“你呀,瞧把娘給急了吧?”杜雅汐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對房門的邰氏,道:“娘,四妹在我這呢,你別急。”
“娘,我就要跟二姐睡。”杜雅蘭再次摟緊了杜雅汐,生怕邰氏會進來把她抱了回去。
邰氏在門口輕嘆了一口氣,“那行,不過你得保證不吵着你二姐。”
“好!”
“娘,四妹不會吵到我,有她陪我睡,我很開心。”杜雅汐享受的任由杜雅蘭在她的臉上親了幾口,姐妹二人笑着眉眼彎彎的。
“那你們兩個早點睡,明天還得早起。”
“知道了,娘。”姐妹二人甜甜的應道。
門外,邰氏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杜雅汐抱着杜雅蘭回到牀上,把薄被蓋在她的身上,“秋天的夜裡,山裡的氣溫也涼了,你快蓋好被子,彆着涼了。”
“二姐,你點燈,好不好?”
正準備脫鞋的杜雅汐問道:“你怕黑?”
“不是!”
“好,你等一下。”杜雅汐走到桌前,找了火摺子把油燈點亮。扭頭朝牀上看去,就見杜雅蘭從懷裡掏出了兩條大紅色的絡子。
“這是?”
“二姐,明天你就要和大哥哥成親了,這是四妹跟着麗嬸學會後,親手打的同心結絡子,一條是給你的,一條是給大哥哥的,明天你幫雅蘭送給大哥哥,可好?”
杜雅蘭眨了眨大眼睛,燈光映進了她那烏溜溜的眼睛中,像是有兩顆星星在裡面閃閃發亮,說不出來的可愛。
心,散發着暖意。
沒有想到她這麼晚不睡,不僅是因爲捨不得自己,更是因爲她悄悄的給自己備了新婚禮物。
“好!”杜雅汐點點頭,上前將她抱進了懷裡。“雅蘭,謝謝你!”
“不用謝的。”
鬆開她,從她的手裡接過絡子,杜雅汐彎脣笑了笑,“真好看!雅蘭真是了不起。”
“二姐喜歡?”小傢伙歡喜的笑了,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重重點頭,杜雅汐起身把絡子收進了梳妝檯上的首飾匣子裡,“明天,我一定幫你送給他。你大哥哥也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的。”
“好!”杜雅蘭笑着點頭,張嘴打了哈欠。
杜雅汐瞧着她的可愛模樣,笑着吹了燈,摸黑上了牀,將她抱進了懷裡,下巴抵在她的小腦袋上,“雅蘭,睡吧。”
“嗯。”睡意濃濃的嘟喃了一聲,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她平穩的呼吸。
黑暗中,杜雅汐彎脣笑了笑,一雙晶眸閃爍着亮光。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說睡就睡,有時,她還真的是羨慕她。
替她掖好被子,溫柔的抱着她,自己卻是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亂哄哄的,心裡七上八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因爲捨不得離開這個家……
再過幾個時辰,天就亮了,她就要嫁進姚家了。
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自問了一句,又暗暗搖頭。
沒有了!沒有別的選擇,她選了這條路就只能堅持下去,盡盟友的責任。
異世重生是命運的安排;來到這個家庭是命運的補償;嫁進姚家是自己的選擇……她知道,自己只能一心一意……在得到別人庇佑的同時,也盡力的回報別人。
耳邊猶是響起姚宸之的聲音——“我願意!你不說我就不問。”
黑暗中,杜雅汐嘴角微翹,“姚宸之,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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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成親。期待新婚之夜不?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