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柳永老先生剛剛教完早課,這邊纔出了上書房的門,就在一個小花園邊上被一個小宮女喊住了。
“何事?”柳永雖是官拜大學士,但是爲人一向隨和,特別是人上了年紀,就越發的心慈寬厚,此時倒是很好脾氣的站住,問眼前的小宮女。
只見這個宮女身段稍微有些豐盈,卻別有一番姿態,相貌清秀,圓圓的臉蛋透着一股娃娃氣,倒是幾分可愛。
“柳先生,請問那,《雨霖鈴》,可是出自先生之手?”唐媚兒還有幾分疑惑,愣是不太相信,情詩王子就是眼前這個很有氣質的老頭,也許是同名同姓呢?
“《雨霖鈴》乃是唐朝玄宗所創的曲子,被後來人填詞無數,不知姑娘說的是哪篇?”柳永輕輕笑了下,摸着鬍子問道。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唐媚兒啓脣輕吟道,柳永聽了,身子一震。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唐媚兒順暢的背完了這詩,心裡給自己感動了一把,除了窗前明月光,最熟的就是這首了,那麼長我都背下來了,不易啊!
“你!你可認識冷蟬兒!”柳永一激動,上前拉住唐媚兒的手,“難道,難道是她讓你來尋我的?”
“啊?先生自重…”唐媚兒被嚇了一跳,一頭霧水的,心想這上書房附近人來人往,被這個老頭這麼牽着手,被人瞧見我不是慘了。
“老朽失禮了……”柳永老臉一紅,放開了唐媚兒的手,但是還是趕緊追問,“敢問姑娘如何得知此詩?”
“這詩,有什麼特別嗎?”唐媚兒疑惑的問,心想,高中語文課本上有啊,我當然就知道了。
“恩。此乃我當初離京南下時長亭送別時所作,是贈予爲我送別的女子的,想那年少時……唉……”柳永一陣感慨。
原來這《雨霖鈴》本是首寄情的私作,並沒有流傳於世,只是到後來,柳公去世後,才由後人整理入冊的,是以柳永聽到這麼一個小宮女居然信口吟來,很是驚異。
“後來那女子呢……?”唐媚兒好奇的問。
“佳人不見,芳蹤難尋……”柳永疑惑的看着她,“難道姑娘當真不認識蟬兒?”
“不認識…”唐媚兒搖搖頭。
“那姑娘,在這小徑之中喚住我,所爲何事?”柳永失望的一聲嘆,也不去深究爲什麼唐媚兒知曉此詩了,畢竟人已花甲,往事隨風了。
“哦,那個,”唐媚兒才忽然想起來自己的目的,趕緊從拿出一張紙和一支毛筆,“是這樣的,我想請先生,給我籤個名唄?”
柳永當然不明白什麼叫簽名,但是聽了唐媚兒一番指揮後,也欣然提筆在紙上籤了自己的大名。
“嘿嘿,謝謝先生。”唐媚兒高興的捧着柳永的字,道謝就往回走。
剛走到上書房的院門口,就看見昭和公主插着腰橫眉豎目的在門口等她。
“寶珠!!你個死丫頭!!你死哪兒去了!!”昭和公主上來就是擰耳朵。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知錯了知錯了。”唐媚兒的好心情馬上當然無存,趕緊求饒,“形象啊公主,形象!”這是這幾天,唐媚兒捱了幾次打之後,想出來的一個說辭。
果然,昭和公主偷瞄了一眼窗邊坐着的宗寶少爺,不甘心的放開了虐待唐媚兒的手,故作優雅的輕咳一聲,斥責道,“還不過來給我研磨。”
書法課。先生教完一些技巧,讓學生們自己練習起來。那些隨身伺候的奴才們都過去,給自己的主子低頭研磨,大氣都不敢出。倒是那些小郡主小少爺們,一個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應付着,幾個公子居然就拿着毛筆互相嬉鬧了起來。
“恩,不錯。”年輕的師傅揹着手,四處查看着,特意的在宗寶少爺身後停留了很久,看他認真的一筆一劃的寫着,幾個字倒是寫的清麗俊秀,不禁讚歎了起來。
“歐陽先生,昭和的也寫好啦。”昭和公主胡亂畫了幾下,趕緊趁機湊過去,“哇,宗寶寫的好漂亮哦!昭和最喜歡宗寶的字了!”
“還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宗寶臉紅了一下,謙虛道。
“呵呵,宗寶少爺字體自有一番溫潤的氣質,和歐陽修不是一個風格,萬不好比較。”年輕的先生趕緊也表示謙遜。
這個年剛三十的先生就是歐陽修,任翰林學士,皇帝喜歡他一手好字,常常讓他在身邊,負責一些詔書的起草之類,其職責就是類似於秘書官,因爲侍奉於皇帝身邊,就深得寵信,也經常可以參與一些國家大事的討論,宋仁宗曾親口誇獎歐陽修的書法道:歐陽公作字如其爲人,外若優遊,中實剛勁。
“歐陽修!”聽到這個名字,悶頭研磨的唐媚兒馬上唰的擡頭,看向那個年輕英俊的才子。和對柳永的感覺相反,唐媚兒深深記得語文書上有歐陽修的畫像,明明是個老頭來着,這麼這麼帥類?
歐陽修是什麼來着?書法家是吧?他的字一定很值錢……唐媚兒想想就開始心動,已經被燃燒起來的追星念頭,更加強烈了,簽名,簽名,一定要去要個簽名!唐媚兒一激動,手下一使勁,硯臺裡的墨居然飛濺了。
“呀!”只聽一聲尖叫,鄰座的宰相家大小姐呂素的藍色衣裳上,赫然多了一個豆大的墨點。
“你這該死的奴才!!”呂素怒氣之下一個巴掌就甩了出來,“啪”,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唐媚兒也是一時懵了,耳光打到臉上也沒有覺得疼,只見呂素又擡手,巴掌直直的又朝着她的臉扇過來了,她也不曉得躲。
“不要打了”是宗寶反應快速,疾步走過來伸手抓住了呂素的手腕。
“哼。你看我的衣裳。”呂素一看是自己一向愛慕的宗寶小王爺,當下的凶氣就收斂了幾分,半撒嬌的委屈的扯着自己的裙襬說。
“你放肆!!”昭和公主跳了出來,指着呂素的鼻尖,“你居然敢打本宮的人!”
“公主的奴才笨手笨腳的,我幫着教訓一下怎麼了?”呂素與昭和向來不合,對她的態度當然不如對宗寶,馬上又驕橫起來,鼻子輕哼了一聲。
“啪!”昭和公主一個巴掌二話不說的重重的扇在呂素臉上,嘴裡怒喝着“怎麼了,我就打你!”
“你,你居然敢打我?!”一向驕橫的呂素在心上人面前被扇了耳光,臉色氣的紫青,不可思議的捂着臉說。
“我是皇室,你是臣子,你就是我的奴才,我爲何打不得!”昭和公主盛氣凌人的說。
“小姑姑犯不着因爲一個奴才”湘雲郡主在旁邊扯着公主的衣袖勸架。
“是她欺辱人在先!在皇宮裡還這麼放肆,她當自己是什麼?比天子還要高嗎?”昭和公主大聲說,一個大帽子先壓到呂素的頭上了,然後她小聲對湘雲嘀咕一聲,“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你別管。”
“公主殿下此話有點嚴重了吧,”呂素的哥哥,呂衡,一看昭和上來就扯到皇上頭上了,慌了,馬上站出來打圓場,“這裡是課堂,只有先生和學生之分,大家都是同窗,以和爲貴!以和爲貴!”
“公主有什麼了不起!遲早是要嫁到外邦的,哼。”呂素嘴硬着回了一句。也是一語道出了衆人爲何對昭和公主沒有那麼忌憚的原因。
“你!!”昭和氣的小臉通紅,“你給我跪下!”
“我不!!”年方十四歲的呂素也硬氣的很。
“公主,你也不要太欺負人了。”說話的是戶部尚書富弼的公子,富行。話說這富弼是左丞晏殊的女婿,與這宰相呂夷簡素來是不合的,但偏偏他家的小公子富行情竇初開,對呂家小姐呂素甚有好感,所以整日小跟班一樣的跟在呂家兄妹身後,氣的富弼也是無可奈何。
“皇上駕到”隨着一聲太監細聲細氣的稟報,吵架的也不吵了,看熱鬧的也不看了,一羣人全跪下迎駕。
“哼,是誰又去請皇兄,真討厭。”昭和小公主臭着一張臉,也行禮請安。
“朕正好路過這上書房,聽見裡面吵鬧,就進來看看”皇帝一臉溫和的微笑,卻不失帝王威儀,“怎麼,小昭和,你又在惹是生非了?”
“陛下,你看素素的衣裳!”呂素和皇上也算熟識,此時仗着年紀小,馬上撒嬌開了。
“皇兄”只聽得昭和公主一聲大呼,然後抱住了皇上的腰,開始痛哭。
“這是怎麼了?宗寶?”皇帝一驚,一頭霧水的問宗寶。
“啓稟皇上,是公主的侍女不小心將墨點灑到了丞相家小姐的衣服上,於是呂小姐氣怒之下給了公主的侍女一巴掌,公主便還了呂小姐一巴掌……”宗寶如實稟報。
“什麼?昭和,你居然打了呂丞相家的小姐?”皇帝驚訝的問,臉色也沉了下來,我這個妹妹,這是越來越刁蠻霸道,越來越不像話。
“嗚嗚皇兄,”昭和公主臉上掛着淚花,擡頭委屈的說,“呂素說,要讓呂丞相奏明皇上,將臣妹嫁到外邦去,是不是真的?臣妹不要去外邦,臣妹不要離開皇兄和母后……”
“竟有此事?”皇帝臉上的怒氣更甚了,但是卻是轉向了呂家小姐,“素素,這是你父親說的?”
“回稟聖上,沒有的事啊,”呂衡嚇的趕緊跪到了地上,“小女子鬥嘴,亂說的而已,還請皇上恕罪。呂素,你還不謝罪?”
富行趕緊拉了拉呂素的衣服,呂素也嚇的一頭冷汗,趕緊俯身磕頭,“臣女有罪,胡言亂語而已,懇請聖上和公主原諒。”
“好了,好了,別哭了。”宗寶去拉昭和公主,那意思是,你滿意了吧,鬧夠了吧,趕緊收場吧。
“皇兄當真不會把昭和嫁去外邦?”昭和可憐兮兮的跪在地上,仰頭看皇帝。
“不會不會,乖,別哭了。”雖然不是同母,宋仁宗對自己這個妹妹也一向是寵愛的很,此時輕聲勸道。
好溫柔哦。好有氣度哦。一旁的唐媚兒都看癡了。這是天上哪路的仙男降人間?一個男人怎麼能好看到那種程度?沒天理。
“恩。”昭和在皇帝的攙扶下,總算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了,趁着皇帝不注意還很惡劣的給了呂素一個挑釁的眼神,那意思是,哼,知道厲害了吧。
“說起來,這一切還不是這個笨手笨腳的奴才的錯。”皇帝扶起來公主,正好擡眼看到跪着的唐媚兒,心想這麼大的事情總得有個收場吧?於是皇宮裡慣有的結局出現了,皇帝說,“來人吶,把這個侍女拉下去,杖責二十下,以儆效尤。”
之前在唐媚兒眼裡還完美無比的溫和表情,現在在唐媚兒瞬間覺得看起來很是猙獰。
“圈圈你個叉叉,叉叉你個圈圈,狗皇帝!!”被打昏之前,唐媚兒的嘴裡還在模糊不清的罵着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