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笛聲自殿外傳來,衆人循聲望去,便見那舞姬身後,緩緩出現一名少女的身影,只見她一身火紅紗衣,赤足走進。臉上脂粉未施,卻自有一股風流神態。頭髮在背後束成一股,鬆鬆散散的挽着。手中執着一支碧玉笛,曲子正是從那發出。
觀這少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模樣出挑,身姿曼妙。再加一襲紅衣如火,當真是明媚鮮豔。
不是別人,正是杜子燕。
在場衆人有不知她是誰的,紛紛鼓掌,眼中俱是貪婪神色。
百里清如偏了偏頭,餘光看向祁承璟,見他眼中雖有欣賞,卻顯然帶了一抹的漫不經心,因此微微安了安心,轉而又笑自己的杞人憂天。
太后的眼中俱是興奮,這齣戲原本是她一手安排的,今日的效果顯然比之前排練的時候好很多,只要皇帝今兒個動了心,她就能有機會將杜子燕塞到皇帝的龍牀之上!
幾人各存心思,待得一曲終了,羣臣紛紛鼓掌。只聽得祁承璟當先開口道,“杜家的千金果然名副其實,不僅釀的一手好酒,更是舞姿出衆,驚爲天人啊。”
羣臣這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女子是誰,當下就有幾個灰了心的。是丞相的族人,又得皇帝如此誇獎,恐怕下一步就是入後宮了!杜丞相更是一臉的驕傲,他杜家的人,又怎麼會差勁?只看太后娘娘就知道了!
只是,祁承璟下一句說的話,卻澆了他一頭的冷水,“這般好的姑娘,自然是要尋一個好人家,纔不會辜負他。杜丞相,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選,或者是在場的愛卿有那未曾婚配,想要覓得良人的,一定要告訴朕,到時候,朕給你們做主指婚!”
這一席話,頓時說的那些年輕兒郎們心中癢癢。皇上這話明擺着是對面前的佳人無意嘛,那自己的機會可不就是來了麼!
百里清如眼尾掃到太后面色發青,不由得暗中發笑,嘖嘖嘖,如此看來,某人的心計又要白費了呢。
這一齣戲就此掠過,杜子燕則藉口換衣服退了出去。下一波舞姬登場,仍舊是鶯歌燕舞,映襯着羣臣的說笑,可謂是熱鬧至極。
百里清如飲了幾杯酒,便有些頭昏,只是子時未過,也只能強撐着。
忽聽得門外禮花再次響起,緊接着便是那震耳欲聾的炮聲隆隆。待得炮聲一過,便是那聲聲嗩吶樂器繽紛登場,有禮官高賀,“銀花照夜長,萬戶喜飛觴。寄語連天炮,呈祥響四方!”
那一句句的賀詞接連唸了足足有一刻,便見禮官退下,祁承璟起身,手挽百里清如,其後隨着衆位大臣一同走到了太和殿外。
外間赫然放着一頂純金打造的大鐘,因着雪花極大,上面已經落了些許銀白。
祁承璟自太監手中接過鍾錘,向着大鐘擊打過去,便聽那渾厚的聲音響徹地方,飄向天際。
至此,禮成。
震耳欲聾的鐘聲混合着獵獵聲響的風聲,直叫百里清如有些心頭髮顫。那幾分酒氣也被吹散的差不多了。
觀了這一幕之後,一直撐着的太皇太后,纔在太后的攙扶下,回了寢宮休息。
待得衆人再次回了太和殿內,她又與羣臣飲了幾杯,便尋了個藉口回了坤寧宮。
宮內的地龍燒的很熱,剛一進門,便有那
融融的暖意撲面而來。青嵐幫着她抖落外袍上的雪花,又吩咐白芍幾人將早先準備好的熱水倒進浴池之內,這才扶着百里清如前去沐浴。
原先被冷風吹散的酒氣在暖意之下,又有了幾分恢復的跡象。百里清如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在青嵐的攙扶下洗了澡上了牀,其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夜,祁承璟都未曾迴轉。
宴會散了之後,已經是三更天了。祁承璟倒是沒有醉意,只是那酒多了,終究是撐的頭有些發昏。他剛想回坤寧宮,便見御書房職守的太監來報,說是蘇太妃在御書房等候。
祁承璟微微愣神,方纔反應過來這個蘇太妃,就是自己的姨母蘇怡姜。他眉頭一皺,想了想,便迴轉身子,去了御書房。
蘇怡姜的確是等候許久了,眼見外間的茫茫雪色越發的濃重,她也覺得自己的心慢慢的冷卻了下來。
聽到外間傳來腳步聲的響動,她回頭望去,便見祁承璟夾雜着滿身的雨雪風霜走了進來。他輕輕的呵出一口冷氣,臉上也隨即帶出幾分清淺的笑意,道,“姨母這時候喊朕過來,可是有事兒?”若是此時的蘇怡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祁承璟的笑意,頭一次未達眼底。
蘇怡姜恍然爲聞,只是走到祁承璟的面前,帶着一抹酸楚的笑意,輕輕的撫上了他的臉,低聲呢喃道,“璟兒。”
她這一聲出口,祁承璟忽然就有些心軟。女人的手輕撫上他的臉,帶着他熟悉的溫度,讓祁承璟忽然就好似回到了那一夜。
他親生孃親離開的那一夜。
那時她也是這樣,撫着他的臉,輕聲的喊了一聲,“璟兒。”而後便不顧他的哭喊,絕塵而去。
“姨母,您怎麼了?”祁承璟雖然貪戀這個溫度,可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後退一步,而後換上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笑容,輕聲問道。
蘇怡姜穩了穩心神,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道,“我今日前來,其實是要同你說一件事。”說着,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氣一般,繼續道,“其實,我不是你的姨母,我也沒有什麼雙胞胎姐妹。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她這話一出口,祁承璟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那紅了的眼眶卻昭示了他現在的心緒。良久,祁承璟才張了張口,只是,嘴裡卻是滿滿的苦澀,“您說,您是我的親生母親。那麼請問,這些年您又爲何以姨母的身份在我身邊呢?”
“璟兒,娘有苦衷啊。”蘇怡姜看着他現下的這幅模樣,有些軟了心腸,這終究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若是他能乖乖的聽自己的話,那以後母慈子孝的場景,應該也會很美好吧!
“你不知道,那杜家勢力太大,可是偏偏,皇后又是個永遠不能生育的女人!娘沒有背景,沒有可以依仗的人,而你又太小。娘爲了保全你,不得已纔出宮,將你留給了皇后。爲的就是借她杜家的勢力,好讓你有朝一日能夠登上皇位,享受這東萊國的萬里江山!”蘇怡姜說着,眼中閃動着熱切的光,“現在,孃的一切夢想都實現了,我的兒,你很有出息,你沒有辜負孃的願望,如今這東萊國的大好河山,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祁承璟心中有些冷意,不爲所動道,“既然如此,那爲何現在你又要坦誠自己的身
份呢?”說白了,還不是爲了權力麼!祁承璟想裝傻,可是偏偏,他卻是如此的聰明!以至於,想要矇騙自己的心,享受這虛假的親情,都做不到!
聞言,蘇怡姜氣息一滯,看着祁承璟的表情也有些變化。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啊,祁承璟這麼渴望親情,對待姨母身份的她都事事聽從,十分恭敬。難道得知她是生母之後,不應該更加激動,然後對自己更加好麼?爲什麼現在看起來,祁承璟卻有些不開心呢?
“璟兒,你是在生孃的氣麼?原先皇帝在位,娘若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麼杜家人勢必不會放過我,娘不想讓你左右爲難,所以才隱忍到現在,好在,現在咱們娘倆都熬出頭了!”蘇怡姜一面說,一面重新握住了祁承璟的手。
“璟兒,你放心,你只要知道孃的身份就好了。娘不奢求什麼太后之位,也不奢求什麼富貴,只要以後你我母子守着,這就夠了!”蘇怡姜說到動情處,又忍不住用手擦拭着臉上的淚珠。
“姨......母后,既然您重新回來了,明日朕便讓如兒給您找個好些的宮殿,份例上也會漲一漲,定然不會叫您受了委屈。如兒那裡還在等着我,天寒地凍,母后您也早些回去吧。”祁承璟說完,對蘇怡姜露了一個笑容,便準備轉身離開。
男人轉身離開的背影太過堅毅,卻沒有看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蘇怡姜瞬間陰沉下來的臉。她以爲憑藉柔情攻勢就可以讓祁承璟事事聽從自己,可是她錯了!
“等等!”
祁承璟頓住腳步,回身問道,“怎麼了?”自從知道了那件真相之後,他對於眼前這張臉,再也沒辦法孺慕的起來。
蘇怡姜上前一步,眉眼之中俱是憂傷,“璟兒,你真的不能原諒娘麼?”說話間,她的手指微動,彈出了一抹無色無味的粉末,直直的散落在了祁承璟的衣袖之間。
祁承璟勉強露了一抹笑容,道,“母后這是說哪裡話?”
他的話音剛落,便忽然覺得面前一陣頭昏,霎時便失了知覺。
蘇怡姜看着眼前眸子瞬間沒了光彩的祁承璟,嘆了一口氣,撫上了他的臉,卻是輕輕的拍了拍,道,“璟兒,我原本不想讓你走你父皇的路。他是咎由自取,而你卻是我的親兒子。對你下狠手不是我的本意,可是你的表現,着實讓我失望!”
一臉呆滯的祁承璟就這麼望着她,彷彿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玩偶。又或者,是一具會呼吸的傀儡,一舉一動,都由着身後的人提線操控!
蘇怡姜細細的盯着面前的祁承璟,這麼多年了,她都沒有好好的看過他。這是自己的兒子啊,可是,他也是那個男人的兒子!可笑她蘇怡姜活了大半輩子,遇到的男人,每一個都爲另一個女人而神魂顛倒!到了最後,連自己的兒子都要傾心於那個女人!憑什麼?!
念着,蘇怡姜的眸子霎時變得陰冷了起來,她輕輕的拍了拍手,只聽的一陣環佩叮噹,屏風之後便走出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眉眼赫然就是方纔大殿之上跳舞的杜子燕!
“門主!”杜子燕走到蘇怡姜身邊,目不斜視的跪下,道,“請門主吩咐。”她的存在,就是爲蘇怡姜辦差。
蘇怡姜彷彿很疲憊的擺了擺手,道,“將皇帝帶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