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士兵在少瘋子的目光準確的捕捉到自己的時候心中巨震,但面上卻仍是一臉憤恨,他在周圍的士兵因爲少瘋子這句話而出言聲討的時候大聲附和,然後移動腳步離開原來的地方,掐尖嗓子再出聲仍是帶頭征討少瘋子。
但少瘋子好的就是眼力,在那人意識到自己連續換了三個位置之後,仍處在少瘋子的視線中央的時候,只覺得脊骨發涼,頃刻間便是冷汗淋淋。
少瘋子掂了掂手中的刀,道:“你是自己站出來還是等我把你弄死?”
那人沒說話,他強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來面對因爲少瘋子的話而順着他的眼神看過來的其他士兵,只想營造出一種少瘋子故弄玄虛的感覺來。
但士兵當中也有記憶超羣的人。雖然晁田、晁雷所帶過來的軍隊裡面也不是沒有新兵,但他帶着人來了這裡這麼多天,記憶稍好的人雖說不能將每一個名字與每一個人都對上號,但至少能夠做到在看見一個人的時候覺得眼熟,知道這個人是和自己同屬一個陣營的兵。
先前因爲少瘋子殺人的原因使得士兵羣情激憤,一時沒有注意自己身邊的其他人,此時這個變了好幾次聲音開口都是征討少瘋子的人終於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下,於是在他強裝鎮定的時候,已經有人看出了什麼不對。
有人道:“我沒有見過他!”
人總會下意識的忽略掉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要是沒有人提起就任它在自己的腦海中消失得一乾二淨。但一旦有人提起,那些被自己忽略掉的細節就會在腦海中一一浮現,連點成線,織線成片,最後將那些重要的事情完整地還原在你的眼前。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有了第一個人指出沒有看見過這人的時候,他的臉色變白了三分,然後在看着他的人都露出疑色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聞仲見狀鬆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少瘋子的肩,卻不像是對他逆轉局面的舉動表示讚賞。聞仲越過人羣走到了那人面前,在他忍不住想要往後退卻又被指向他的兵器逼回來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道:“你是大周的人?”
那人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弄清了自己處境的這人突然大笑出聲,他一擡手中兵器就要對聞仲下手。但聞仲怎麼可能會讓他得手?他一把抓住這人的手腕,手下用力便將他的腕骨捏了個粉碎,然後下了結論:“看來還真是。”
那人因爲劇痛猙獰了一張臉,但他真就沒有慘叫出聲。他等着劇痛過後,終於敢鬆開被自己咬住的下嘴脣。他看向聞仲,一臉報復過後的快意。他道:“我等的就是成湯滅亡的那一天。”
聞仲道:“有我在你就不可能等到這一天。”
那人聞言又笑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他道:“你今天一定會死在這裡!”
聞仲聞言並沒有露出憤怒的神色,他抓着這人衣襟的手上移至他的脖頸,然後在他再一次大笑出聲之前手上用力了結了他的性命,真就沒將他的這句話放在心上,畢竟對着他如此揚言的人不止一個,而他聞仲時至今日還活得好好的,只因爲他有這個本事。
可就算聞仲再怎麼厲害,他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保持最高的警戒心。在他扭斷這名奸細的脖子的時候,不能否認的是他的確被轟然爆發的怒火燒着了理智,在這一刻沒去戒備自己身邊的人。
於是等着刀鋒入骨聞仲才知這名已經死去的奸細爲什麼能用那麼篤定的語氣來說自己一定會死,他一回手肘正中在他背後下手的人的太陽穴,直打得那人瞬間軟了下去,再沒有半點聲息。
驚覺殺氣四溢的少瘋子幾下扒開阻隔在他和聞仲之間的人羣,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聞仲的身邊,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他的受傷。此時的少瘋子終究沒再對自己的速度產生懷疑,在看見聞仲背上插的那一把刀的時候,他對自己曾引以爲豪的速度已經完全喪失來了信心。
這一瞬間便是是殺氣四溢,少瘋子和聞仲背靠背而立,他用這殺氣將聞仲與自己隔離在他們周圍的士兵之外,戒備着目之所及的所有人,讓任何可疑之人沒有再出手的機會。
聞仲等着少瘋子過來,將半邊重量落在他的背上,反手去摸刀所插的位置,倒是沒覺得痛,大前提是他不要動。他道:“真他媽的倒黴!”
聞仲自今天出兵一來所遇到的事情絕對不是簡單的“倒黴”二字能夠形容得過來的,就是“倒了血黴”也才能得三分神韻。但事情還沒有結束,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聞仲在面對驟然而起的喊殺聲的時候,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
但動搖只是一瞬間,聞仲對背對着自己的少瘋子道:“有問題嗎?”
少瘋子頓了頓,開口便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他道:“沒問題。”
得了少瘋子答案的聞仲笑了起來,露出的虎牙讓他面前的與他一樣戒備着身邊所有人的士兵突然意識到這個看着戰無不勝名揚天下的太師說到底還只是一個比在場大多數人都要更爲年輕的少年人。
但就是這麼一個少年人在笑過之後整了神色,的確是所有士兵曾經在腦海當中勾勒過的戰神形象。他大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說什麼必勝的話,道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我就不相信他大周真這麼有能耐在我成湯軍營當中插滿了奸細!”
聞仲這話說出來太過壯烈,但在場的士兵都知道他爲什麼會說這話,畢竟大周的大軍已經殺至了他們的陣營前方,而他們這邊卻因爲一連串的變故使兵力與之對等的軍隊成了一盤散沙,不知還有多少的大周奸細則好比深插在他們脊骨當中的一根刺,指不定什麼
時候就能無聲無息地要了他們的命。
要說怕嗎,必定是怕的,他們不是真的戰爭狂魔自然會懼怕死亡。但這種時候他們除了照着聞仲所說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並沒有更好的選擇。與其因爲懼怕身前身後的敵人而畏手畏腳,在戰場上來一場見血的拼殺顯然才更符合他們士兵的身份。
周圍的士兵不約而同的應和起聞仲的話,整片戰場都是他們的聲音:“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姜子牙利用不知何時被他策反的成湯將領攪亂了聞仲的後方,在聞仲脫離戰圈之時以多欺少,壓得他手下的戰將不能擡頭,然後讓潛伏在成湯軍隊當中的奸細在聞仲與士兵之間製造矛盾,更是抓住機會傷了聞仲,在成湯軍隊差不多已經散作一盤散沙的此時大軍壓境,使勝利的天平完全傾向了大周。
直到聞仲舉目皆敵的時候,他才發現以爲戰爭沒那麼複雜的自己終究是太過天真。
但現在想這些都沒什麼用了,聞仲費勁地擦了一把臉上的血,對身後的少瘋子道:“你看見其他人沒有?”
少瘋子搖了搖頭,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聞仲的反應,纔想到背對着自己的聞仲不可能看見自己的動作。想到這一點的少瘋子只能喘勻了一口氣,道:“看見不少死人。”
聞仲聞言點了點頭,沉默半晌之後道:“我本來想打贏這一場就帶着你們回去。”
少瘋子沒接話,其一是因爲他不知道面臨着如今這個狀況他能夠接一句什麼,其二是因爲他只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跌倒在地,說一句話對此時的他而言,着實是一件奢侈的事。
但聞仲說這話也沒想有人接話,他勻了勻氣,長槍撐地,倒:“不過生不能同時,死能同日,倒是沒負了我的兄弟!”
少瘋子的刀太短,使得他沒法和聞仲希望依靠它的支撐減輕一下自己的負擔,他見圍着他們的敵人暫時沒有進攻的想法只想一屁股坐下來,管它身前是萬千敵人身下是遍地鮮血。但少瘋子終究沒有坐下去,他攢足了一口勁,用盡可能大聲的聲音道:“元帥,我少瘋子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跟了你。”
就算少瘋子已經盡了力,他出口的聲音也沒有他想象的大。察覺到這一點的少瘋子只想苦笑,但就是苦笑他也沒有力氣。
不過聞仲的確有聽到少瘋子的聲音,他聽見聞仲道:“那我做得最正確的,就該是就下了你們……”
聞仲說到這裡頓了下來,也許是想喘口氣,也許是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他張了張嘴,那一句在喉間盤旋的話終究沒能出口。
不是聞仲不想說,而是他想將這句話說給他聽的人並不在這裡,聞仲想這一輩子有一件事情是他認所經歷過的最好的,那便是遇到了九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