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修士一生,能夠藉助菩提樹感悟三次天地大道,這個次數姬興本就用過一次,後來念及很是遺憾,月宮之中有妖族聖人佈下的禁制,他如今的境界已經無法再入宮中,那兩次機會只得作罷。
據他所知,世間菩提樹除了妖族月宮,自古以來只有西土的佛門掌控一棵神樹,不過自古以來世人皆知佛門水深,就連聖人也是一去不歸。
當閉上眼的那個瞬息,姬興的雙肩微不可查的一顫,心神再次升向了蒼穹,就如同傳說之中的白日飛昇,說不出的飄然,隨着越升越高他察覺到了那條璀璨長河的存在,由三千大道構成的長河流淌在天地之間。
兀地,從那長河中一朵水花濺起,兩道光芒豁然衝出,轉瞬便來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兩團光芒,前者生機勃勃流轉着衆生的靈氣,後者卻灰濛黑暗自有一股死寂在光芒中醞釀,光芒中一道道肉眼無法窺見的絲線交織繚繞,在大道的作用下演化出兩道玄妙的符籙,赫然是一生,一死!
生與死,兩道符籙承載了兩條無上大道,也正是姬興修行感悟的生死之道。
兩道光芒略微流轉,那黑光驟然暴起,鋪天蓋地的在這個世間展現出死之大道的真諦,那黑氣化作最爲純粹的死氣席捲,而其中無數虛影沖天而起,森然白骨沉浮,遍地屍骸同時擡頭望來。
姬興身一震,眉宇間一股死氣顯露,體內的氣血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死氣抑制,且還在不斷的打壓,逐漸的一抹灰暗浮現上他的臉龐,微闔的嘴脣則呈現出妖異的紫色,體內生機隨着時間的流逝不斷淡去,再這麼下去,無需多久他就會成爲一具屍體。
涉嫌死之大道,一個不慎,那就真的死了!
鋪天蓋地的死氣迎面而至,捲動着化作一頭猙獰的黑色冥龍,只頭那恐怖的龍首鱗片灰暗,而自龍首往下的地方血肉全無,只是一具隱隱透着黑色的龍骸,由根根白骨組成,自然而然的表現出了死亡極致。
“這就是死!”
低聲喃喃了一句,姬興左目豁然睜開,不過眸中的最後一縷神光也從體內抽走,濃郁的死氣佔據了他的身軀,再無半點生機殘留,當一個人生機消散的時候,便是代表那人已經步入了死亡!
一息,兩息直至一柱香過去,那身體的餘溫也在逐漸冰冷,姬興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宛如在這條大道上失敗的前人一樣,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復之地,墜入了萬丈懸崖,從此身死道消。
可又在幾息過後,他的手指,似乎有了細微到不可察覺的輕顫。
若有人身在此地,必會駭然的發現,在這具“屍體”體內,一團火焰由無中誕生,徒然洶涌暴漲,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本就睜着的左眼中黑色雷光迸發,緊接着開始了劇烈的旋轉,展開一處黑色的旋渦。
體內所有的死氣似乎受到了牽引,無不朝着左目中涌入,當那火焰燃至全身的時候,那漆黑無光的左眼之中旋渦已然到了極限,甚至看不到旋轉的痕跡,依稀之間構成一道黑色的符籙,正是那個死字!
“原來如此!”
又是四個字從嘴中吐出,驟然那緊閉的右眼也隨之睜開,一團火焰從目中綻放,那是生命之焰,原先消散的生機在霎時間回到了這具身軀,那團火焰愈演愈烈,最後跳出了他的眼眶,遍及全身。
白色的火焰沒有絲毫雜質,散發出盎然的生機,將他的雙眼化分成了兩個對立的時間,黑色雷光的左目,以及白焰跳動的右目,那道魔龍滅世雷終於在有所感悟的這一刻,被其藉着大道之勢煉化。
原先這道雷霆不知是天地生成還是有人煉製,就連天道也無法容忍其中蘊含的滅世氣息,但是如今經過死氣旋渦不斷的淬鍊,那股瘋狂的毀滅意念淡去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死亡的氣息。
由死氣掩蓋,融入自身感悟的死之大道,藉此遮蔽原本雷霆的滅世氣機,也許能夠騙過那天道也說不準!
這是姬興突發奇想所爲,一念動,便讓自己陷入了險境。
爲了借大道之勢融入雷霆,說來簡單,但要冒的風險足矣讓無數人止步,稍有差池真當是隕落此間,哪怕是大帝出手也救不回他的性命,若是以前的他,做法必定不會這麼極端,而是充分的準備過後尋找時機。
但那蒼穹深處血色雙眼的出現,卻讓他感受到了危機,片刻不停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
要變強,無論是對抗這到來的大劫,還是保住性命,都要有強大的力量作爲支撐!
一聲劍鳴,又像是一聲龍吟,煞氣沖天而起,一頭血龍從姬興體內飛出,雙目瀰漫着煞意掃了周圍一眼,緊接着圍繞着其身軀轉動,正是通靈了的兇兵玄冥,自主爲不容他人打擾的姬興護法。
左眼雷閃,左眼焰動,姬興不顧一切的去試圖感悟兩團光芒,將心神沉入那兩個玄妙的符籙之中,體內的氣息開始攀升,可他本就是尊者巔峰的修爲,若是要再進一步,只有一個方法。
明道成聖!
“噗嗤”一聲,身上的衣物頃刻間被兩條大道的衝突毀滅,劇烈的痛楚涌上心頭,他的眉頭微皺,接着又再釋然,生與死本就是不可共存,姬興的背後黑與白開始顯化,那是一幅黑白雙魚圖。
黑,是死寂之黑,白,是生機之白。
擡起頭,他看了一眼天空,看的是天,卻不是眼中的藍天,分明在突破的時刻感受到從那天道降下一片壁障,想要將他阻隔在聖境之下,自古以來無數天資妖孽之輩,就是被這天障所阻,最後化作一杯黃土。
微皺的眉頭更緊了一些,姬興體內氣血沖天,化作龍形狼煙張牙舞爪,在天障出現的剎那,菩提樹輕輕一顫,揚起的幾根枝條齊齊斷裂,碧玉的被風一吹,光芒盡失,在風中湮滅於無形。
護法的血龍昂首長吟,神色猙獰,張口露出森然獠牙。
“還不是突破的時候”
搖頭一笑,將體內蠢蠢欲動的修爲強行壓下,頓時那天障也就從消失,姬興身外光芒一卷,在身外幻化出一件白色長袍,這才側目看了這棵菩提樹一眼,確認此樹再對他沒有任何作用,不由長嘆一聲。
三次機會,他不過用了兩次,但不知爲何,菩提樹已再無法幫上他。
“也罷”
雖然頗有些遺憾,但他也知道,聖境九天,他依稀觸摸到了邊緣,只要時機一到就會去嘗試突破,哪怕是天地靈根的神樹,但對於聖人來說起不到效果,甚至那聖境所修大道,比次這棵神樹更要精湛得多。
身一晃,湖心小島上失去了他的蹤跡,只有那寒湖蕩起了數朵漣漪,其腳尖踏在寒湖上,驀然一縱來到了對岸。
血龍重新沒入了他的體內,姬興邁開步走出了這庭院,離開了此地。
片刻過後,身前虛空蕩起漣漪,伴隨着一聲蒼老的冷哼,妖氣凝就一隻巨爪從虛空中探出,抓向了他的腦袋。
瞳孔微縮,姬興感受了一下這妖爪的威能,出手之人竟是一位妖族聖者!
同樣的冷哼一聲,左眼中黑色雷霆疾馳而出,夾雜着極致的死氣貫穿了虛空,與妖爪猛然碰撞在了一起,虛空中這才傳出一聲輕咦,徒然傳出不容冒犯的聖威,令姬興身一沉,瞳孔一縮。
虛空如水幕兩邊分開,從中一位老人緩步走出。
與曾經相見時沒有任何改變,老人依舊是那身灰色麻衣,銀白鶴髮盤於腦後,臉上皺紋堆積,有滄桑之感流露,本是凌厲的目光落在姬興身上,先是一怔,接着閃過了一抹驚異之色,有些遲疑的開口道:“是你”
開口的同時,那聖威也被收起,姬興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着老人略一抱拳,苦笑道:“前輩,好久不見,恭喜踏入那聖人的境界,只是沒想到再次見面,險些就取了晚輩的性命。”
曾經那位自稱是守墓老人,如今已是有了妖族聖者的修爲,不過在聽到他這話後,那臉上頗有些不自在,很是尷尬。
“小友莫怪,這是老夫的不是!”
看了姬興一眼,發覺後者距離聖境不過是半步之遙,忽然又轉而說道:“不過這才百年不見,小友竟已經有這般修爲,與你相比,老夫着實沒有什麼可高興的。”
聞言,姬興怔在了原地。
不是因爲老人的自謙,而是話中所言過去的歲月,百年?
“前輩莫要說笑了,這纔不過三十年,又怎麼會是百年不見!”姬興眼中露出異色,強笑出聲。
這回換作是老人一怔,仔細看了姬興幾眼,有些不解,同時有些震驚。
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此地陷入了寂靜之中。
良久,老人才再次說道:“小友,你可知大劫降臨之時,是多久之前的事?”
不假思索,姬興便開口道:“前輩說笑了,大劫降臨這才幾日”
說到這裡,他便再也說不下去,因爲看見了老人那縮起的瞳孔以及果然如此的神色。
“小友,老夫雖不知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大劫降世之後,已經過去了七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