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
雪花漸漸變大,白茫茫一片,但難得有着喜氣,沿着走廊,每隔十步吊一盞宮燈,更遠處是唱戲聲,這是在演《桃花扇》。
齊王心情不錯。
雖自己身負重傷後,已感覺到一些微妙之處,就連從皇宮來的太監,對自己的態度,也與過去有些不同了。
這些都讓齊王感到不悅,但有些事,就怕對比。
自己的情況的確不算好,可代王難道就更好了?
“那小子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自從得知“白日顯聖”這事,齊王都心情愉悅,恨不得跟着歌聲,手腳舞動跳上一支舞!
就算自己現在身體剛剛恢復一些,能自由行動了,跳舞的話,還是會有些疲憊,可這算得了什麼?
在“白日顯聖”事件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不過雖讓府內熱鬧下,可還是沒有心情聽戲,想了想,齊王吩咐的說着:“來人,叫趙先生和張先生過來。”
“是!”立刻就有人應命而去。
“我這脾氣,怎麼就改不了?”齊王暗暗想着,也爲自己的脾氣後悔,不久前,自己剛剛發過火,現在心情好了,也得安撫一二。
纔想着,兩人過來了,一個是趙不違,一個是張伯來,都是行禮:“拜見大王,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無事,只是本王昨日酒後失態,不違、伯來,你們可要原諒本王酒後之語啊。”
“你們在本王眼裡,一直都勤勤懇懇,是最早跟着本王的人,你們對本王的忠心和勤勉,本王一直都沒有忘,都知道,也都記在心裡,必不會辜負你們。”齊王似乎很後悔的樣子,溫語說着。
“臣等哪敢,臣等本是大王的人,大王教訓是爲臣等好,再說,大王心緒不好,不向我們發作,又發作誰呢?”
趙不違和張伯來異口同聲說着,區別是張伯來似乎有點受寵若驚,而趙不違顯的更是恭敬,可除此無它了。
“原來是這樣,酒醒了,又想安撫了。”
趙不違尋思着,齊王脾氣本就暴戾,在負傷後就更是翻倍,發火的結果,就是將幾個奴婢伶人,拖下去杖殺。
在本朝,就算是王爺,喜歡時不時打死奴婢,傳出去也不是好名聲。
甚至當年太祖,晚年日益暴虐,雖一代開國真龍,這點妨礙不了多少,可也有所影響,因此今上的上位,也和這有點關係,話說當年今上,同樣以溫和儒雅的親王示人。
可惜的是,今上一上位,就立刻顯了真顏色,不僅僅穩穩的把握住了大權,剪除了軍隊中的刺頭,甚至不到二年還傳聞逼殺了太子,這是比太祖更難侍候的皇帝,只是之前收斂鋒芒韜光晦跡,所以無人看破。
這說遠了,最近因惹到齊王被弄死的人裡,不僅僅有奴婢,還有一個側妃。
過去就有齊王側妃與侍妾突然暴斃,在部分知情人眼裡,她們死因是公開的秘密。
而現在,齊王已大不如前,偏偏齊王暴戾卻與日俱增,這也讓齊王手下的幕僚都有些心冷。
“太祖一向英明神武,是晚年成了大業,才喜怒無常,你齊王可什麼都不是呢,你這樣搞,再大的船都要翻了。”
因此蔣禹死了,齊王想提拔新人,大家都支持了。
齊王手下的幕僚總是變化,尤其謀主,永遠不可能固定在一兩個人身上,總會出現新人。
眼下,齊王的新進謀主張伯來,就是一個過去一直在齊王府不顯山露水的幕僚,可在齊王負傷有些失勢後,他卻被顯露了出來。
“不僅僅是齊王意思,同時也是大家想下船了。”
趙不違對這種情況心知肚明,知道這是齊王府裡的一些人,包括自己,都有了退意,但又知道貿然退了,不僅不能全身而退,還可能滿門死絕,並且又不可能立刻去投靠蜀王,畢竟接觸都需要時間。
再說,就算投靠蜀王,蜀王也不可能和代王護着文尋鵬一樣,因此在這情況下,就只能選擇先退下來,將張伯來給推上來。
這樣的話,或可避過齊王的目光,先把後路鋪成。
不然的話,大家誰也不比誰差,張伯來有那樣容易上去?
結果這個剛剛成爲齊王府新謀主的張伯來,就在昨日,目睹齊王醉酒發脾氣,頭腦一熱,就去勸諫,結果就是一記玉盤砸過去。
要不是沒有砸中,不死也是頭破血流。
對謀主也是這樣暴虐,大家更心冷了。
只是今日突然得到代王出事的消息,原本心情不好的齊王,又恢復了高興,叫了戲班子,現在還把自己兩人叫來,進行安撫了。
果然,就聽着齊王很滿意兩人回答,從容踱步:“本王向來有功就賞,有過就罰,你們有功,本王豈會吝嗇,來人呀,重賞!”
早就有準備了,一聽吩咐,立刻有四人擡上來兩個銀盤,上面蓋着紅綢,齊王一把將綢布扯掉,只見兩個銀盤裡,盡是餃子一樣密排的鋥亮銀元寶,一看就是官銀,十兩一錠。
“聽聞代王府賞賜,三十兩一人,我沒有那樣吝嗇,給你們加十倍,三百兩一人!”齊王悠悠的說着。
“謝大王賞,真是讓臣受寵若驚!”趙不違不得不承認,齊王暴虐,但賞起來也大方。
別以爲三百兩不算什麼,正常親王一年也就是一二萬兩白銀收入,就算齊王手黑,明爭暗奪,也不是小數字,現在一下賞了。
可你是親王,不是普通主家,有錢,也有命花,趙不違心裡嘆氣,嘴上卻連連謝恩,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來人,將涼了的茶撤下去,換新茶!”齊王對兩人反應很滿意,打算跟謀主在深夜秉燭夜談一番。
有侍女聽到命令,先換掉已經涼了的舊茶。
就在這時,有人從外面急匆匆進來,稟報:“大王,大事不好!皇上下旨,要冊封代王爲皇太孫!正式旨意已經送到趙府了,要內閣審覈,再頒佈天下!”
“什麼?”聽到這話,齊王笑着的臉頓時僵住了。
皇上下旨要冊封代王爲皇太孫?
而且還下了正式的旨意,旨意已經送到趙府了?這趙府必然不是別的趙大人的府,而是內閣首輔的府邸!
“唔,消息屬實?”齊王神情恍惚,臉色漲紅,又變成鐵青,身體似乎都有些發抖。
見大王沒有立刻發怒,進來的人忙回話:“大王,千真萬確,這是前去趙府的陸大人親自傳來的消息。”
齊王聽着時,恰侍女又進來,這次捧着新茶進來,才走到跟前,說了句:“大王,請用茶……”
“噗”齊王直接一腳踢了過去:“滾!”
這一下,踹了十成十!
一個柔弱女子,被一腳踹在肚子上,倒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滾落在地的茶盞摔得噼裡啪啦,侍女不僅直接吐血,更被熱茶燙傷,卻在驚叫出聲之前,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脣。
多少前車之鑑證明,她此刻不出聲,還有機會活,出了聲,怕是立刻就要被暴怒的大王杖殺!
當大王暴怒時,別說是她一個小小侍女了,就是側妃,不也被大王活生生掐死了麼?
想到王府內流傳的一些事,侍女跪着一動不敢動。
“不,不可能的事,本王纔是父皇的兒子。”
“來人,快去備馬,本王要去皇宮見父皇!”齊王根本看都不看侍女一眼,大步出去,同時大聲喊着,聲音凌厲,甚至帶了點哭腔。
“大王!”本來被安撫了的張伯來,眼睜睜看着齊王大步出去,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將話嚥了回去,略後幾步,沒有追上。
說什麼呢?
勸說大王不要衝動行事,這時直接衝上去和皇上爭吵,只會把事鬧大,後果很嚴重?
那自己恐怕就要落一個沒臉了,甚至可能直接被震怒中的齊王拔劍刺死,那死的就太沒有價值了。
這位主子可是連出身頗好的側妃都能掐死,雖沒有對正妻動過手,可側妃不比普通侍妾,就算是當妾看待,也是有品級的妾,就能暴怒中錯手殺了。
齊王平日裡打殺的人,也不在少數!
過去齊王得勢時,這些其實都能讓人忍了,畢竟還能用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來掩蓋這毛病。
但齊王現在的實力已大不如前了!
這種情況下,不改改脾氣,不選擇蟄伏,而繼續像過去暴戾,甚至比過去還要更衝動,這簡直是作死!
就算是最後沒有作死,這樣一個連脾氣都控制不住的人,又怎麼可能得到至尊的位子?
張伯來呆呆立着,只覺得一股寒意自頂而入,淋的透心。
“伯來,你應該多習慣。”趙不違有些可惜,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了一眼侍女,更確定齊王的狀態了。
“齊王雖然驕橫,但其實很是尚武,武功底子不淺,可現在,一腳竟然沒有踢死侍女,怕真的不行了。”
並且,齊王要是失去了武風,隱隱傾向他的軍隊,還有幾分支持?
想到了這裡,趙不違心裡直搖頭:“如此暴戾衝動,不可爲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