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手握天憲的欽差冒進,不聽勸說,身“姨娘”的錢之棟,又豈能阻止他們插手西南軍務?
這樣一來,大大小小的一些錯事,在欽差到了西南,都要替錢之棟背鍋了。
通篇讀下來,便是兩位欽差這樣的當事人,也覺得大體上看不出毛病來,但這味道,可就全不對了。
“照着他這摺子所寫,咱家與崔大人,不僅是寸功沒有,還有着失察與冒進之罪了!”
崔兆全冷笑:“何止?這山寨歸降的功勞,怕也要被那匹夫所奪,畢竟這摺子若由他這麼遞上去,朝廷先入爲主,誰還會信這等大功,是你我所立?”
在大部分人眼裡,自己是沾了一點武事的文臣,而趙督監則是太監,與錢之棟這樣大將比起來,後者本就更有可信度,而這精心推敲過的摺子,更是讓人看了深信不疑!
想起在餓狼嶺時,兩人旦夕不保,唯恐城破就死,那是何等艱難,最後好不容易立下功勞,這可是拿命搏來的,誰爭這功,那就是仇人!
“不過,這倒提醒了我。”崔兆全站起身,在帳內轉着,冷笑:“現在西南山寨都已歸降,雖還在收尾,可早一日遞了摺子回去,也早一日讓皇上安心,我們該上折了!”
“是這個道理!”趙督監尖聲說:“咱家有特快渠道,十天,十天保證就有皇爺的旨意答覆!”
崔兆全此刻也不去計較趙督監隱藏着這一手了,畢竟對方手裡掌握着特快通信渠道,這事早就有所猜測,不然,之前冊封山寨寨主跟木桑的聖旨,又是怎麼來的?
“那就立刻寫摺子!”
“來人!備筆墨紙硯!”
隨着崔兆全的一聲令下,立刻有親兵整理了一張乾淨桌子,將上好的筆墨紙硯備上,崔兆全看向趙督監:“我先寫了,趙公公覺得不妥的地方,再行修改?”
“就依崔大人。”趙督監這次毫不阻擋,痛快點首。
崔兆全好歹也是一榜進士出身,文采風流,鋪就紙張,稍作思索,就直接揮毫,寫就了一份摺子。
這摺子,先爲二人表功,接着就寫了錢之棟的罪狀。
故意在進攻時怯戰,導致兩位欽差深陷包圍,又不僅不救,反而退兵,並且阻礙別人來救。
帥囂張、將跋扈,錢之棟將西南當做自家後花園,當衆縱容將士殺死跟着欽差來到西南的一名百戶,還試圖刺殺欽差,好殺人滅口,掩飾這事。
又提到,錢之棟盤踞西南兩年多,更縱容幾支馬隊與山寨勾結,馬隊販賣的不僅有着糧食,更有大鄭軍隊的武器,而西南這裡,只有錢之棟統帥西南軍,再無別軍,這事,就算不是錢之棟主觀上叛國,起碼也有着縱容之罪,說深了更就是養賊自重。
林林總總,凡能給錢之棟扣上的鍋,崔兆全一個沒落下。
不僅僅這樣,寫時,崔兆全想起了秦鳳良剛纔的幸災樂禍,一陣厭惡,又順筆給他也添了幾處罪狀,誠懇寫着:“臣以爲,西南既平,無論是錢之棟還是秦鳳良,久居西南,盤踞日久,都不是朝廷之福,宜另派大將鎮之。”
墨跡未乾,就被趙督監拿起,看了一遍,再看崔兆全時,已是帶着一種隱隱佩服。
“都說文人筆如刀,殺人不見血,今日咱家倒見識到了。”他暗想着。
但這通篇看下去,卻不見蘇子籍的名字,趙督監身爲首腦太監,雖也貪功,卻並不指着這軍功升官發財,畢竟他已是首腦太監,再升,也升不到哪裡去,像他這樣的無根之人又不能封爵,自然就沒那麼貪功。
再加上蘇子籍身份的緣故,他回去後必定要私下再向皇上仔細稟報,有些事,完全隱瞞了,到時反說不清了。
因此,趙督監似笑非笑看向崔兆全,提醒:“這收降山寨的功勞,不分給蘇子籍也就罷了,營救咱家與崔大人的功勞,總不好全抹了去,你說是吧?”
“不然,到時候人家問起了,咱家與崔大人是如何突圍,難道,要將功勞推給該死的老匹夫?”
“倒是我忘了,這就給他添上。”崔兆全神情一僵,隨即淡淡說。
趙督監看他這做派,也不在意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只在旁監督着。
崔兆全只能重新又寫了一份,這一份摺子,給蘇子籍的功勞添上了,雖十分功勞,只寫了三分,更隱去了蘇子籍獻計收服山寨的功勞,趙督監看了,也沒再吭聲。
說到底,聖意未明,能幫了上次,就還了大部分人情,這時再幫襯一句,趙督監覺得已經到了火候。
再多,要是給聖上覺得,自己私下傾向蘇子籍,那自己就禍端來了。
看完,趙督監尖聲吩咐:“孫百戶,你立刻用渠道,把這份摺子送回京城,我要看錢之棟怎麼死!”
不遠處軍營,木桑連同僕人被軟禁在一處大帳,雖不限制出入,但凡是出去,都會有着多人跟着,這樣情況下,想要私下與人聯繫,幾乎是不可能。
他出去幾次後,便歇了這個心思,而是老實待在帳中。
這時天空傳來一陣鷹鳴,有老鷹在軍營上空盤旋了幾圈,又飛遠了。
僕人仔細傾停,才停下,就見木桑迫切的問:“鷹鳴,傳遞了什麼話?”
木桑與僕人對視了一眼,都知道,這是桑女在通過老鷹傳遞消息,這種暗語,非常簡單,可是有時足了。
“信息、京城、快傳。”僕人立刻說了暗語。
“看來是有摺子被送回了京城。”木桑有些可惜低聲:“就是這渠道與煉丹士有關,雖可試着襲擊,得知內容,但得不償失。”
“大人,我看這次欽差送了摺子回去,未必是爲了山寨,之前錢之棟的人當衆殺人,這可着實讓我們看了一場笑話,怕是這摺子,就是爲了此事!”
說起酒宴上發生的事,僕人不禁面露幸災樂禍。
讓他們不得不歸降又如何?
一個百戶,沒死在他們的手裡,卻死在了西南軍自己人手裡,錢之棟這廝,怕是要倒大黴了。
木桑卻反倒搖了搖頭,皺眉:“錢之棟這個人,有能力,有私心,更有執行私心的力量,他倒黴了,未必與我們有利。”
“下代西南提督,就是因沒有執行私心的力量,怕與我們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