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雨停了下來。&
早上七點多,六子到了我們,說是村長叫他來帶我們去上英水庫的。我仔細打量六子,一身樸素的青衣打扮,看樣子不過四十歲,皮膚古銅色,五官棱角分明,眼睛不大,卻透射着一股寒光,眉邊青筋繃起,處處帶着剛毅,腳和手都打上了綁帶,一看就是爲這次進山做了準備。六子不善言辭,總是以最少的語言表達最多的含義。臨出發前,六子單講了講沿途需要注意的地方,並強調,絕對不可以離開他的視線。
村子距離上英水庫還有十幾公里的路程,我們不得已又找到了趙二柏,讓他開車帶我們走前半段,後半段是山路,還是要步行。
臨上車前,趙二柏給了我們一人一片暈車藥,說這段路比昨天的還不好走,吃了藥會好受些。我一想到昨天在車上顛簸的難受勁,早點都沒吃,打包帶着,等下車再吃,免得便宜土地爺了。趙二柏還告訴我們,坐在後面唱歌就不暈車,三人會的不多,爲了遷就六子,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東方紅,趙欣畢竟是女孩子,放不開,韓寧很冷淡,只有我一個人聲音最大,站在車後面,擺出了一副新中國勝利的姿勢,不一會,就被車尾排出的柴油尾氣嗆了回來,乖乖的坐在趙欣旁邊。
趙欣壞笑道:“怎麼不接着唱了?剛纔還雄心勃勃的,現在怎麼打蔫兒了?”
我道:“你不覺得尾氣的味道淡了許多嗎?剛剛在車後面,這味都讓我吸走了,我爲大家做貢獻,你還在這挖苦我?”
趙欣說:“沒關係,回頭我請你吃海城餡餅,不能白讓你當尾氣吸塵器啊!”
我回道:“快歇會吧,我請你吃老邊餃子,你去吸吸”
六子笑着看我們不着邊際的胡侃,韓寧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周圍的環境。就在我跟趙欣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嘲笑的時候,農用三輪車一下子停住了,趙二柏回頭說:“前面沒法走了。”
沒有了農用車,就要靠我們開十一路了。六子說,這裡山路有十八條十八叉,稍微走錯就會迷失在大山之中,所以讓我們跟好了。臨出發之前,大家稍作休整,其間六子忽然問道:“你們三個娃子一看平日裡就是嬌生慣養,爲啥來這個鬼地方寫生?說實在的,這裡連我們本地人都不輕易來,聽說好多年都沒人去過那邊的水庫了,裡面是什麼情況,很少有人知道。”
我有心問他關於倫德水庫的事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畢竟自己跟六子還不太熟,索性將話題岔開:“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餓狼毒蛇?”
六子嚮導擺了擺手:“這倒不會,我在這裡住了多少年了,從來沒聽過狼叫,也沒聽說有野獸傷人的事情,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話不多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時間,天黑還沒達到目的地的話就危險了。我不知道六子口中的危險指的是什麼,緊了緊身上的揹包,緊緊的跟在六子後面。
這時節正值夏末秋初,山裡一片枝繁葉茂的景色,林間蟲啼鳥鳴,光影斑斑,景象動人。
走了一會山路,前面的六子忽然停了下來,我以爲是危險靠近,立刻將手扶在腰間的匕首上。趙欣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後。六子縱身越到旁邊的山崗,仔細看了看地面,似乎在尋找什麼,很快便招呼我們上去。來到山崗,我發現從這裡開始盡是一望無際的低矮叢林,頭頂的樹冠出奇的茂盛,腳底下有大片的落葉沉積在地面,腳踩上去,會滲出粘液。我問六子是不是要從這裡往前走,六子點了點頭,說:“去上英水庫,必須走這裡,你之前看到的陽關大道,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六子的話令人冷汗直流,背後直冒涼氣,雖然心裡有很多疑惑,可眼下只能聽嚮導安排。六子撿了幾根細長的木棍,給我們每人一根,告訴我們這根棍子用來探知腳下的是否穩固,因爲有些落葉覆蓋的地方很可能是空的,一旦陷進去,就在也出不來了。
我從來沒想過進山會如此危險,光是路上就遇到了這樣的困難,後面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危險等着我們,更何況殘卷裡還描述着水鬼纏身的景象,後面更有許晴老師帶隊的一支不知敵友的隊伍。
這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出什麼閃失,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面前出現了一條小河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六子稱,這條小河就像是一條地標,要到達上英水庫,必須先找到這條河,然後沿着河走下去,否則,一輩子都別想到達目的地。
眼前的這條河讓我想起了黑巖嶺的柳條河,當初我跟韓寧進山之前,也覺得一定要沿着柳條河走下去,可隨後韓寧證明了,那根本是一條不歸路。眼下六子提到的順着河走,我心生質疑,可仔細想想,六子並沒有陷害我們的意圖。
河面寬度大概有兩米,水流緩和,我們幾個不願意弄溼自己的鞋子,助跑了幾米從上面跳了過去,趙欣差點扭傷了自己的腳,過河之後休息了好一會,確定沒有大礙之後才繼續前進。
期間我問到了六子這麼難走的路,他是怎麼發現的,六子的回答讓我心裡一驚,原來,這條唯一可以通行的路是二通子發現的,這片山區原來並不難走,可自從水庫修建完成之後,山裡突然變得詭異起來,接連不斷有人失蹤,人們都不敢貿然進山,山林管理員二通子因爲工作的關係,常年在山林裡轉悠,加上他手裡那匹年邁的老馬,時間長了,竟找到了一條可以行走的路。
我問問六子關於水庫修建的事情,六子說這裡原來就有一個很大的自然水庫,後來爲了應對下游的洪澇災害,政府決定對這裡的水庫進行擴充,不過在修建過程中,發生了一些怪事。
“怪事?”我隱約覺得這怪是一定跟水鬼纏身有關。
六子也不隱瞞,邊走邊說:“當時打算利用原有水庫進行擴充,可修着修着,大批的工人溺水死亡,這些人死的很蹊蹺,入水的時候表情十分痛苦,可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後來施工方緊急停工,按照一般事故進行了處理。”
我暗吃了一驚,心說六子描述的場景竟跟殘卷裡水鬼纏身的景象一模一樣,難道這在當地人眼中不是什麼秘密嗎?可我怎麼也不相信這水裡有水鬼存在。
趙欣插話道:“水庫沒有繼續修建嗎?”
“當然沒有,施工方決定停止所有在原有的水庫上擴充,在距離自然水庫不遠的地方重新修建了一座,也就是你們要找的上英水庫。”
“你是說這裡有兩座水庫?”我朝韓寧和趙欣使了個眼色,二人皆點了點頭,大家心裡明白,也許那座有問題的自然水庫,就是我們要找的倫德水庫。
三人休息完畢,又走了一會,前面河流出現了一道分叉,六子眉頭緊皺,似乎沒有想到這種情況的發生,嘴裡嘟嘟道:“怎麼會這樣,原來這裡並沒有分叉啊,難道說又發生了變化?”
我接過話茬:“你說又發生變化,是什麼意思?”
六子擔憂道:“二通子說過,這裡的路雖然只有一條,可就是這唯一的一條路,每隔上一段時間也會發生變化,這是最讓人擔心的事情,沒想到今天被我們碰上了。”
“有什麼辦法嗎?”我有些着急。
六子搖了搖頭道:“看來我們得原路返回了,否則會有危險。”
趙欣有些不甘心,急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六子堅定的搖了搖頭,說貿然前進很可能在山裡迷路,冒生命危險實在不值,當先唯一的辦法就是原路返回,過一段時間再進山。
我心急如焚,眼看到手的鴨子怎麼能就這麼讓它飛了?轉身看了看韓寧,發現他正四處觀察,時不時的還低頭摸摸,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發現,韓寧眉頭一皺,在我耳邊低聲說道:“這裡有別人來過。”
我趕忙找六子商量一下,在附近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跡,但不偏離這條小河。六子開始不願意冒險,可我一再堅持,六子想了想覺得可以一試,四人順着分叉的河道向下尋找,果然,不出一公里,地上出現了一堆篝火。六子面露喜色,說道:“這是二通子留下來的,我熟悉這種篝火的搭建形狀,他顯然是選擇了這條路,走這邊一定錯不了。”
六子的話就好像是一副強心劑,剛剛還失落擔憂的我們仨,頓時信心滿滿,不過,看着眼前的熄滅很長時間的篝火,隱隱感到前進的道路上隱藏着巨大的危險。
一行四人順着河流的分叉繼續向前,走着走着,周圍煙霧四合,密林中好似妖氣朦朧。
六子停步縱身攀上一株大樹,舉目四望,隨後跳下來,繼續向前走,我忍不住仔細尋問六子這後山的地形。六子趕忙回答:“這片山林後面山林草谷重疊在一起,都是一些不見人煙的荒涼之地,不過,裡面確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怪異雕像,荒廢已久。”
“怪異雕像?怎個怪異法?”
“好像都不是人,是蜈蚣之類的,反正看着害怕!”
韓寧衝我點了點頭,畢竟從黑巖嶺裡,兩人都見過那蚰蜒巨獸的厲害。而且我也見過那蚰蜒雕像,還有蟾蜍大廳裡的蟾蜍巨像,想不到這通往倫德水庫的路上也會有跟黑巖嶺一樣的怪異之處。六子說他們很少到這裡邊來,別的情況不得而知,關於雕像也是有一次走錯了路,無意中發現的。
四人又走了很了一會,前面依然不見出路,周遭的景色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我忽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惕。突然,不遠處出現了一道矮牆,只有一尺的高度,跟黑巖嶺裡的出現的矮牆幾乎一摸一樣,我大吃一驚,心說難不成回到了黑巖嶺?韓寧也是一臉錯愕。我剛要跟韓寧交換意見,卻發現六子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看。
我見六子眼神怪異,但有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尷尬的笑了笑,問六子這矮牆是做什麼用的。
六子解釋道:“這矮牆自古存在,誰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六子的話佐證了我們來這裡尋找倫德水庫的正確性,不管這裡跟黑巖嶺有什麼關係,至少我們來對了地方。
越過矮牆,忽聽前面的樹林裡似乎有響動一般,四人放輕了腳步,朝着樹影裡潛行過去,緊接着,一股股怪異的聲音傳來,好像是一羣人在啼哭,但卻遠比哭聲詭異。而且,距離樹林越近,哭得越是悲切悽修。哭聲隨風在林中迴盪,絕不是什麼風動林濤之類由自然界所發出的動靜,好像死人出殯時號喪的一般,極是悽楚,令人毛骨悚然。
六子大驚,“這山裡絕對再沒旁人,怎麼會有這許多哭聲?”
我扶着戰戰兢兢的趙欣,看了看身邊的六子,但見他身體不由自主的縮了一縮,似乎也受到了驚嚇,自己頭皮子上的毛髮都一根根豎立起來,韓寧則面無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衝韓寧點了點頭,兩人慢慢順着那片林中的哭泣慘嚎之聲摸了過去。六子見此情景,連打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再向前半步了,低聲說道:“人煙稀少的密林裡哪裡還有旁人,肯定是修建水庫時往死的陰魂在附近徘徊,久久不願散去,你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往裡走?”
我跟韓寧不予理會,屏住呼吸捉着腳步向前攢行數十步,眼前便出現了一片密密匝匝的老樹,那片鬼哭神嚎的動靜都來自其中。我倆不敢貿然進入,擡頭看了看周圍,盤上一株參天大樹,那片樹林枝杈粗大,樹梢枝頭都可承受不小重量,我跟韓寧一前一後爬了上去,隨即將身形伏低,隱在林梢枝葉當中,從高處悄然向樹下窺探。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景象令人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