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看着韓遠頭也不回地下車,心裡隱約感到哀傷,那個背影,走路走得已不再輕鬆坦蕩,他現在抽菸,神情更多是無奈和痛苦,似乎想在遲緩的煙霧裡尋找解脫。自己對於韓遠,究竟是帶給他更多的痛苦,還是刺激新鮮感?他會接受這樣的感情嗎?彼此又如何面對家庭和社會呢······
杜若慢慢地走回家,小菀的姨騎着自行車,好遠就看見韓遠,她跳下車,笑嘻嘻地笑道,“杜若!”
杜若回頭一看便立馬感到不舒服,雖說是小菀的姨,可是每次見她都是滿臉的笑,那種笑看久了就不真切。她咧着嘴,一個勁點頭,拉着杜若的手,“剛回家?”
“林姨!”杜若點了點頭。
“喲,昨晚沒回家嗎?”林姨眼睛笑彎了,試探地問道,“吵架了?”
“沒有,昨晚去找了個朋友,和他喝酒喝晚了就在他家睡着了,小菀知道的。”
“哦,哪個朋友啊,做什麼的。”
杜若加快了腳步,扯開話題,“啊,林姨,我家快到了,我先走了。”
林姨見杜若走了,臉上還是堆着笑。
杜若心裡冒着汗,每次見她都感覺在陰笑,心裡就是不舒服。他趕緊開了門就進了家。
小菀正在擦桌子,聽見開門聲就蹦到了杜若面前,“登登登登,你回來啦?”
杜若笑道,“昨晚沒事吧,害怕嗎,一個人。”
“這有什麼?你值班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在家啊。吃飯了嗎?”
“吃了。”
“哦。”小菀應了一聲又認真擦着桌子。
杜若走到桌前拉出椅子,看着小菀說道,“你就不問我去哪了。”
“韓遠?對吧?”
杜若點了點頭,小菀高興地繼續擦着桌子。她看了看杜若,就問,“你怎麼一直盯着我看,有什麼事快說嘛。”
“你怎麼就不擔心我在外面亂來?”
“嗯,爲什麼要擔心啊?”小菀問道。
杜若奇怪地說,“你就不擔心我不要你?”
小菀想了想,笑了,“你不要我,不至於吧。我看你現在這樣子就不像不要我啊。”
“你就不擔心有一天你丈夫出軌了!你就這麼相信我?”杜若認真地問道。
小菀一邊擦着桌子一邊認真地想着,“老實說,我壓根沒想過你會出軌。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出軌是什麼樣子的?對我特別特別好,搶着做家務?你平時就這樣啊?”小菀哈哈笑了,“從我認識你,就沒見你對哪個女人動心過,你怎麼就選了我呀,啊,說說。”
杜若想了一會,說,“和你一起自在、舒服。”
“那你現在和哪個女人舒服自在了?”小菀回頭笑道。
杜若搖了搖頭,“倒是剛纔和你林姨讓我很不自在,每次笑都是陰笑,太可怕了。”
小菀連連點頭,說道,“我小時候就覺得她特別勢利,長大後就特別不喜歡她,每次笑都是讓我不舒服。”
“他是不是老是那麼笑?”
“嗯,應該是吧。可能她以前就是做生意的,對着買的人都是那麼笑,後來做的那門生意漸漸冷了,家裡也不似從前富裕了,老公又喜歡嫖,十幾年了現在也是分居的。以前兩個人吵架動手可兇了。現在一家就靠她養着,一個人做幾份工作,也難怪她嫌貧愛富,不過我真不喜歡她,也不知道他們上輩人怎麼回事,積了什麼怨,反正她和我媽關係就時好時壞,說是兩姐妹,其實就是隻能大家都安好時纔有真情,其中誰要是過的差了,對方哪裡會管,有時候還會背地裡取笑。連累我也被牽涉進她們的暗鬥裡,以前我沒工作真虧她那張嘴,到哪都跟人家說我沒工作在家,一出門就被人問這問那,我爸去世那會,真是“辛苦”她還想賺我的媒人錢,真是陰險!”
“她挺厲害的,一個老女人拉扯一家大小。”
“就是你們男人這句話。”
“怎麼了?”杜若問道。
“這個社會從來都是隻問功名成就,不論道德好壞。我發覺中國人就只爲光宗耀祖,而忽略一個人的內心和思想,就好像只有一個人成就了功名,別人纔會聚攏到他身邊去聽他的故事,然後點頭說好,如果沒了功名的前提,別人還會聽他說下去嗎?從小在這種思維影響下的小孩,也是按着同樣的模式指引他的下一代,那這樣子哪裡還有進步可言?”
“唉,沒辦法,這也是中國‘特色’之一嘛。”
小菀洗乾淨抹布便放在窗邊晾着,“中午想吃什麼?”
“我來做吧。”杜若把外套脫了,放在椅子上,“你早上買了什麼?”
小菀笑道,她忙把杜若按在椅子上,幫杜若捶着肩膀,“你下廚,太好了,不急不急,我先幫你按摩按摩,你累了吧,休息天到現在纔回來。”
杜若心裡感到很溫暖,他抓着小菀的手,“你怎麼老是這麼善解人意?”
小菀沒理杜若,繼續幫他捶着,心想杜若下廚做的菜挺好吃,自己也可以偷懶上網。
下午小菀便一個人出門,她買了點心去探望鄭雪兒,鄭雪兒在店鋪裡獨自坐着,見小菀到來,起初還有點疑心,後來略坐坐知道小菀沒惡意也聊了起來。
小菀見她似有心事,拿着手機一直看,便問發生了什麼事。
鄭雪兒嘆了口氣,說,“訂的貨,走快遞,以前一家物流的小哥還算盡職,大冬天等我很久還開到我店門口幫我把貨搬進店裡,壓根沒帶句怨言,幹完活也不討我謝就走了。現在另一家快遞公司,藉口說貨車進不來,嫌麻煩,以前我就忍了,吃完飯還從家裡趕貨來收貨,還得自己騎車搬進來,昨晚越發過分,我洗完頭叫他明天再送,我還特地叫賣家在快件上註明那個時間段我不方便收貨,他倒好,得寸進尺,說不去拿就把貨給我退回去,我的貨是應季的,想着這時候擺可以賣得好,被他這麼一搞,什麼心情都沒了。”
“那他今天沒送過來?”小菀生氣地問。
“沒有,今天我在網上查了投訴電話,早上投訴了2次,說好給我回復,現在都沒消息。唉,這些快遞,真是太囂張了!”
“我看你這條道也不算太難進啊,經常看小車經過呢。”
“他們就是嫌麻煩,又不肯自己下車把貨送進來,就扯了個藉口,說着說那!”
“誒,我教你一招。”小菀笑道。
鄭雪兒問,“怎麼,你有辦法?”
“以前我也做過服務業,這投訴,你關投訴一次他們是不痛不癢地,以爲你只是鬧鬧脾氣,不會多重視。你等下再打一個,先記下那個客戶的工號,投訴完叫她在規定時間給你回覆,要不然就投訴她。”
“她會理嗎?”
“你在電話裡態度不能太溫柔,你就往他們總部電話打,一天幾次,然後說要升級投訴,如果不處理就上中國郵政局去投訴他們,規定時間給他們。”
鄭雪兒驚訝地說,“可以這樣,關中國郵政局什麼事?”
“中國郵政有監督這些快遞公司的權利,7天之內如果快遞公司給出的處理結果不滿意,你都可以在7天之後提交證據去中國郵政網頁發起投訴,一般都會受理的,你上網查查就知道了。”
“真的有用嗎?”
小菀笑道,“有用,我之前被快遞氣到要死,上網查了很久網上也有人說可以去中國郵政網頁投訴,然後我打那家快遞公司總部投訴電話,告訴他們7天之內不給我個滿意處理結果,上中國郵政投訴你們,結果第二天那快遞員屁顛屁顛地把貨給我送來,不一會他們總部還給我來電道歉,還是已經給相關人員罰錢記過,其實罰錢記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主要就是求個理!我們花錢爲什麼還要找氣受呢!”
鄭雪兒開心地笑了,她立馬又打了個電話去投訴,客服的態度還是敷衍了事,又跟鄭雪兒說已經有這單投訴了,正在處理中,鄭雪兒馬上說,“那我要升級投訴,告訴你們,我急着要這些貨,如果今天18點前不給我滿意的答覆,我上中國郵政投訴你們!別的快遞幫我送到門口,他倒好,叫我自己走到巷頭去拿,還得自己拖進來,你們快遞不是送貨到家嗎?”
“是的,非常抱歉,我們正在處理中,您······”對方還是一貫的官方語言。
“我最後再說一次,18點前給我答覆,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投訴,7天后到中國郵政投訴你們!還有,我的要求是,叫這個快遞親自把貨給我送進來!”
對方顯然有點無語,但還是重複着官方答覆,承諾給答覆之後,又掛了電話。
鄭雪兒心裡還有點納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不過被快遞這麼一搞,着實心裡不舒服。小菀規勸鄭雪兒把心態放平衡,耐心等待,兩個人聊了一會,小菀起身剛想回家,肖霏霏來了,一進門就笑容滿面。
“雪兒,我來看你了,生意怎樣?喲,這不是小菀嘛,你也在啊。”肖霏霏還是笑容滿面地,又表現得落落大方,叫小菀再坐會。
小菀不習慣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便說,“不了,我老公休息在家。我要回家了,買菜煮飯去。”
肖霏霏笑道,“我一來就把小菀趕走了!話說,你們兩湊在一起,讓我想到了以前讀書的時候,那時候你們可厲害了,簡直就是全校的焦點。”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受歡迎的時候。”鄭雪兒笑道。
“你那時候成績那麼好,哪裡看得起我們這些差生啊,哈哈!”
“你們坐吧,我先走了。”小菀笑着說完便走了。
這一路走回家,想着肖霏霏的話,原來自己受歡迎的時候自己竟渾然不知,那些主動跟我做朋友的人,她們是真心喜歡我的嗎,還是被外人附加在我頭上的光環所吸引?差生羨慕我?我那時候還真是羨慕他們呢!所謂的厲害,自己竟毫不知情,只是上課認真聽,下課做好作業便盡情看電視而已,考試的時候再死記硬背,要說努力和天賦,根本沒有,只是一天天在完成作業而已。原來小時候的受歡迎,只是成績好帶來的,再想想自己出社會後遇到的排擠和冷眼,不禁感到深深的失落,這個時候,別人攀比的只是功名成就,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依舊是無法排泄的孤獨感······相處是最痛苦的過程,最美好的莫過回憶,那些刻骨銘心的邂逅又是怎麼回事?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還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得不到答案的疑惑,還會纏繞着自己的雙足走多久,漫漫人生路,有些人只是在一瞬間便分離,帶給自己久久無法忘卻的情懷。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若看得透,又如何能生存於塵世呢?難怪佛家都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菀若有所失地向前走着,小時候無法擺脫的殘夢又縈繞在她腦海中,讓她感到羞恥恨世。
而杜若在家一直轉悠,他最後忍不住還是發信息給韓遠:“病好點了嗎?”
杜若對着手機發呆,過了一會,他收到了韓遠的回覆:“在睡覺。”
杜若便打了電話過去,急切地問道,“有去看醫生嗎,家裡誰照顧你?”
“早上吃了你買的藥,已經好多了,現在就是頭暈,在睡覺。”
“······施琦呢?沒鬧嗎?”
“她啊,昨晚沒回家,我剛纔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接,我現在沒力氣管了,孩子在家,她鬧鬧過幾天就會回家的。”
“那你一個人在家嗎?”杜若追問道。
“哦,我媽在呢,她照顧我呢。······要是沒其他事,我就掛了,我媽一個人照顧一個大的還一個小的,等會她看見我起來,又得進來張羅我了。”
“嗯,那就掛吧。要是沒好利索就別上班請假吧。”
“唉,哪能請啊,昨晚的事還得去收場呢,不說了,掛了。”
“誒,你別硬撐了。你這樣我也不踏實,要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我幫你想辦法!”
“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能應付,······嗯,···謝謝你早上的粥···”
“嗯,掛了。”
杜若放下手機,還是不放心,可是礙於關係也只能乾着急,施琦和Susan的事倒不難解決,就是擔心韓遠心情不好又生病,心情一定不好,要是自己能在他身邊該多好······
小菀回到家,杜若睡着了。小菀收拾了桌上散落的菸灰,心裡疑惑他今天怎麼突然抽了那麼多煙,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倚在牀邊看着杜若,他睡着的時候呼吸就跟小孩一樣,安靜沉穩,還有細小的呼嚕聲,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菸草香。小菀伸出手指輕輕撫摸着杜若的臉,她目光茫然,只是喜歡這樣摸着熟睡的杜若,她知道杜若是不會離開她的,然後又在一瞬間想到了韓遠,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感覺。
“照理說我對韓遠的感情不及杜若深,韓遠對我的感情也只是停留在以前而已,但就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我們三人似乎有某種聯繫,或許是我自己多心了。”小菀想着想着,不禁感到煩心,便離開了房間,上網看着自己的淘寶店。
杜若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小菀已經做好飯等他下樓,他伸了伸懶腰便拉出椅子坐下。
“杜若,你是不是遇到煩心事了?”
杜若本來剛睡醒還有點呆然,被小菀這麼一問一下子便緊張起來,急忙說,“沒有啊,你怎麼這麼說。”
小菀拿出手機,“你看,你剛纔睡覺的樣子······”
杜若睜大眼睛看着,“怎麼你偷拍啊。”
“你看你睡着的時候皺着眉頭呢,還有你今天抽了那麼多煙,是不是遇到煩心事了?”
“煙味太大了嗎?”
“不是。”小菀關切地說,“纔不是,杜若,你要是有煩心事就和我說說,雖然我智商不高,也不夠陰險,不會出陰招,但作爲妻子,還是能盡力幫你的。”小菀可憐巴巴地看着杜若。
杜若笑道,“也沒什麼事,你別瞎想了,就是昨晚喝酒喝多了頭疼,抽多幾口煙就睡着了,現在睡醒一身舒服,什麼煩惱都不是事!”
“嗯,那我就放心了,吃飯吧。”
“哦,好!”杜若看到小菀沒有起疑,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和往常一樣打趣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