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燕西軍到達沛州。
兩軍會合之時,西南叛軍下戰書曰於五月十五日大戰於沛州涘州交界之風凌谷。待燕西軍安置妥當,兩軍主帥及重要將領便於安東軍帥帳中商討後日作戰計策。
此間,傅經語拽着橙子一起去安東醫帳找尋悅兒。
二人到時,她正與軍內其他醫官擺桌作戰前問診,兵士們排着長長地隊伍等待着。因帳門外衆多兵士擋着無法擠進去,橙子只好扯嗓喊道:“司徒槿,出來!”
不多久便看見悅兒由女侍扶着出來,邊走邊笑道:“猜你們定來找我。”說罷遣退了女侍,纔給傅經語行了禮,“問師孃安。”
傅經語哈哈一笑,扶起她說道:“在王府呆的這般守規矩,可比橙子強多了。”
橙子撇撇嘴說道:“師孃你就從不誇我。”
悅兒笑道:“橙子吃味了。”
三人笑鬧着往悅兒寢帳走去。
待至,三人圍坐桌邊,悅兒斟好涼茶,一一推過去,才說道:“酷暑難耐,便不給你們熱茶了。”
傅經語端起豪飲一口,笑道:“涼茶便好。一路南下,愈來愈熱,真真讓人無法承受。”
橙子點頭:“往日這時節,濯露山上可是涼爽的很,哪似這般烤人。”
悅兒莞爾一笑,“心靜自然涼。”
傅經語說道:“我可是靜不…下…來……”正說着看見橙子一直在使眼色,隨着她的指點往榻上看去,竟是一件白色的雲錦外袍,那尺寸一看便知是男子着裝,當下驚得合不攏嘴。
橙子輕咳一聲,笑道:“悅兒,近來過得可好?”
“還好。”
“睿王爺待你可好?”
“一直都很好。”
傅經語嘆口氣,攔下一直旁敲側擊的橙子,笑道:“直說吧。你、你榻上怎會有睿王爺的外袍?”
悅兒淺啜着茶水,說道:“昨夜微冷,我從醫帳回來時他給我披上忘帶回去了。”那二人面面相覷,剛要詢問又聽她道:“不必多問,我早知他是我琛哥哥。”
橙子“哦”一聲,壞笑道:“難怪今日見你,滿面春情盪漾。”
傅經語連連點頭:“甚對甚對。”
悅兒輕聲反駁:“我哪有。”
“臉都紅了,還狡辯。”傅經語哈哈笑道:“怎麼認出來的?”
悅兒淺笑:“是我不小心將玉珏掉下,被他瞧見了。”
橙子蹙眉:“就這麼簡單?”見她點頭,又道:“確是緣分未盡呢!”
傅經語捂嘴竊笑,說道:“那你們進展如何?”
“什麼進展?”
橙子嘿嘿一笑,勾住她的脖子,說道:“小娘子,自然是問你同他可曾……咳咳……”
悅兒滿面懵然,半晌才明白過來,臉騰地紅透,吶吶不語。
橙子見她這般嬌羞,朝傅經語拋個媚眼,說道:“師孃,看來咱們的悅兒——”
悅兒赧極,擡手捂住橙子的嘴巴,說道:“再說送你‘繁花’。”
橙子忙故作驚恐的嗚咽着:“哎喲喂——司徒醫仙,民女錯了!民女錯了!”
悅兒這才鬆了手,沒好氣的說道:“你只會欺負我。”
傅經語嘻嘻一笑:“悅兒莫惱,我且同你說,橙子與逸王——”邊說邊躲開橙子的偷襲,笑道:“她同逸王定親啦!”
悅兒驚得合不攏嘴:“當真?!”
“還未成親,卻似新婚般日日膩在一起——”傅經語忙轉到悅兒身後,看着桌對面的橙子,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橙子惱道:“不對不對不對!”
悅兒呵呵笑道:“橙子也有赧然至極的時候!”
傅經語大笑着揶揄道:“說來甚對,宸公主自從定親以來,臉皮薄了甚多!哈哈!”
三人正笑鬧間,帳外傳來衛兵的聲音:“主帥請三位到帥帳一聚。”
傅經語忙應了聲,說道:“停戰啊!別鬧得蓬頭亂髮的見你們的心肝兒!”
悅兒橙子一同無奈的嘆口氣,跟着兀自大笑不已的傅經語往帥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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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祭端坐於桌旁,閉目靜靜地給元琛把脈。半晌才鬆開手道:“王爺所中之毒確是七厥散。悅兒將你的身體調養的很好,此毒平時所要併發的暈眩、吐血、夜盲都沒有發作。”
元琛聽罷點頭,一笑說道:“悅兒每日盡心配藥、施針,所以我現在並未覺得自己中的是無解巨毒。”
元琰低吟一會,才道:“當真無解?”
司徒祭蹙眉說道:“並不是無解,只醨果這味藥引太難找尋,疑似絕種。悅兒眼盲也需此藥爲引,我曾多方打聽,終是無果。”
元琛亦是凝重:“我已命太醫院找尋,若世間尚存,便定能尋到。”
元琰嘆口氣,說道:“不能配出與醨果相似藥效的藥劑麼?”
司徒祭搖頭:“難。藥似人一般都有獨特一面,相似也終不能有其本身藥效。”說罷略一思忖,又道:“聖上的蘇付毒可有尋到下毒者?”
“我同父皇提過,父皇只是搖首,說不必尋找。”
司徒祭稍有詫異,心道皇帝怕早已知曉施毒之人,便不再提起,岔開話頭道:“中七厥散後多方禁忌,王爺應已知曉,然有一點悅兒怕是不曾提及……”看着那二人詢問的眼神,答道:“禁房事。”
元琛稍有尷尬的輕咳了下,又聽他道:“王爺可曾想過如何安排悅兒?”點點頭,說道:“想過。”
“王爺身爲皇子,聖上傳位之心昭昭可見,將來定有不得已之時。若兩相沖突,還請王爺能保全悅兒。”
元琛頜首,毫不避諱的說道:“悅兒是我所愛之人,定盡全力守護她。”
司徒祭笑道:“有王爺此話,我便放心了。”
甫一說完,便聽見那三人的談笑聲,伴着帳簾起落。
幾人相互見了禮,才同坐在桌旁,元琛命侍衛傳菜,說道:“衆位路途勞累,且在這粗陋用一番。”
元琰笑道:“五哥客氣了。”又轉首看着旁邊的橙子,眸光燦然若星,小聲道:“今日才知曉公主便是那橙子丫頭,你竟不告訴我。”
橙子抿嘴一笑,說道:“陳年舊事,有什麼好說。”擡眸看着元琛,嘻嘻道:“睿王爺,和談那日其實我想問你可否記的悅兒沒,終是沒問出口……所以舉止十分怪異,嚇找你了吧。”
元琛輕笑:“還好。”
說話間酒菜已上齊全,幾人起箸而食。觥籌交錯,笑語喋喋,氣氛歡暢熱烈。
三杯祝酒一過,元琛便按住悅兒的胳膊,輕聲說道:“莫要飲酒過多。”
傅經語見狀,哈哈一笑說道:“睿王爺切莫擔憂,悅兒海量我們可都甘拜下風。”
橙子點頭應道:“然也,真真是衆醉獨醒!”
元琛聽罷,側首淺笑道:“當真?”
悅兒微赧:“哪有這麼誇張。琛哥哥你也莫要喝了,身體要緊。”
傅經語看着滿面親暱的二人,暗歎口氣,徹底埋下所有準備相勸的話語。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又何必去悖心拆散?世情難言,且舒今朝酣暢意,莫再杞人憂天傾!思罷同橙子咬耳朵:“看這二人已然酷似夫妻,這般甜蜜。”
“是。”橙子點點頭,輕聲回道:“師孃,若我們在相勸,可就是做壞人姻緣之事呢。”
傅經語說道:“且行且看吧,他們也許不會走到我們所想的那一步。”
正說着,便聽見元琛聲音傳來:“明日便要誓師起行去風凌谷作戰,你們雖在後方,亦要多加小心。”幾人忙應諾,又聽他對悅兒說道:“莫要亂走,同傅前輩、宸公主一起。”悅兒點頭應道:“好,我就在這呆着。此戰把握可大?”
一直未開口的元琰笑道:“必勝無疑。”司徒祭說道:“戰書曰公平起見,同等人數而戰?”元琰點頭應是,又惱道:“他們都會給我軍投毒,還有臉面要求公平!”元琛說道:“即是我們兄長,怎能不應?”
元琰哈哈笑道:“即便如此,我們也照贏不誤。”
衆人皆是歡笑,舉杯同祝大軍得勝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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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日辰中時牌,安東軍、燕西軍集結於場,行宜社(出征前祭地,社是土地神。征伐敵人是爲了保衛國土,所以叫“宜”)、禡祭(祭軍神、軍旗)二征戰之禮。祭社以在坎中瘞埋玉幣牲犢爲禮,後又將牲血塗軍旗、戰鼓,以釁旗鼓。
禡祭後再祭二纛,建壇位,張帷幄,設旗、纛神位,掘坎埋瘞,兩軍主帥睿王、逸王戎裝佩劍,暗紅色披風在獵獵風中翻騰飛揚,率從徵將士行三跪九叩大禮。
禮罷,睿王轉身,一手叉腰,一手覆劍柄,朗聲道誓師之辭:“嗟!二師衆將,予誓告汝:安王凌元璃、端王凌元琮威侮五行,怠棄聖尊,無良而反。今予惟恭行天之罰。交戰之時,無暴神只;無行田獵;無毀土功;無燔牆屋;無伐樹木;無傷百姓。其用命者則加爵受賜於祖奠之前,其奔北犯令者則加刑罰戮於社,罔有攸赦。”
說罷,接過衛兵遞過的酒碗,與逸王鏗然相碰,一飲而盡後擲於地。臺下衆將皆高呼“喏,定不辱命!”行一跪三叩禮。二王回以揖禮,作罷翻身上馬,先鋒高喊一聲:“拔軍起行!”
騎兵先行,步兵斷後,大軍浩浩往風凌谷行去。
酉時,對戰二軍早已在谷外南北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時光緩緩而過,日落西山,月出東岫。谷內靜極,直至子時,號角倏然嗚咽響起,繼而戰鼓擂起,咚咚山響,伴着喊殺聲在谷內盤旋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