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慶昱笑道:“這些涉及到算術,一般的丫鬟一時半會兒難以上手,我派幾個賬房先生於你,省得費那麼大的勁還久久沒有成效。”
夏青曼卻是搖頭道:“這些賬目還是不要讓府裡的賬房插手得好,這是在掀他們的老底,哪會這般好支配幹活。到時我還得費工夫去監督他們不要使手段,豈不是更麻煩?這些賬房做了這麼多年的帳,早就滑頭得不行,做起假賬也是十分高明,這又牽扯到他們本身,防不勝防,還是新手放心些。”
封慶昱想了想又道:“那不如到外邊請幾個賬房先生吧,那些丫頭就算剛出師,要緊的地方也是不得用的。這次又是大整理,必是要費不少工夫,你平日就一大攤子事,沒個得力幫手哪裡能成事。”
夏青曼嘆道:“先不說請外邊的賬房先生有多貴,關鍵是我這些算法都是與普通賬房先生算法不同的,他們就是來也得重新學過。這還罷了,只怕他們已經習慣從前的方式,不會習慣或者接受我這一套,反而更麻煩。再說了,現在若是能手把手教,跟着現在的賬目走,那些丫鬟今後就熟悉了,她們就可以直接接管這些賬目的登記計算覈查等等,我今後就不用費心思在這上邊了,一勞永逸。”
封慶昱點頭,“那尋幾個學過算術的小廝一塊學吧,到時候內外府均是有人了。不過只你一人挑大樑,還是辛苦了些。”
夏青曼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思量片刻才道:“我倒是知道一人可以勝任,只是……只是這人有些毛病,不知是否適合參與到這樣要緊的事。”
“何人?”
夏青曼開口道:“此人乃藏書閣的潤筆,他不僅極爲熟悉阿拉伯數字,之前也曾管理過藏書閣賬目冊子,上邊與我現在用的方法異曲同工,他應是極爲容易上手的。”
封慶昱挑了挑眉,表情耐人尋味,“潤筆?就是那個發現記載臭臭一書之人?”
封七爺垮臺,藏書閣又歸到封慶昱名下監管,之前的人除了潤筆全被轟了出去,潤筆如今在藏書閣可謂是幾代元老,雖然依然不是管事,倒有些地位,可這離潤筆的期望遠遠不夠。
“是,他這人心眼頗多,但確實有幾分手段和能力。”
封慶昱眯着眼盯着她,“我聽說從前他還曾欺負過你,你如今倒是幫他說起話來,你什麼時候也這般仁慈起來?老好人可不能亂做,小心被人給端了。”
夏青曼笑道:“我確實很討厭他,也談不上爲他說話,只不過是說實情罷了。若是能用我也省心,不至於非把他踩到腳底下才是真性情。而且能不能用還得看伯爺您的意思,畢竟這人品性不怎麼算好,可伯爺你若是用了,我深信他就害不到我。”
封慶昱嘴角勾了勾,“如若他能幫你,那便是他吧。”
夏青曼微怔,沒想到封慶昱竟是這般乾脆,不由有些擔憂起來,“可這人工於心計,這賬目並非小事,只怕……”
封慶昱調侃道:“你現在又不做好人啦?你放心,我心中有數,誰身上沒有些毛病?只要把他放在合適的位置幹合適的事,就能讓他爲我所用。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讓他好好助你完成手上的這件事便成。”
夏青曼不再有異議,雖說對潤筆這人不感冒,可如今有人幫忙也着實不錯,她最近都快忙得腳不沾地了。況且之前也算欠了潤筆一個人情,如今也算是還上了,只要他不再作怪倒是個能幹的。
心中又不由感慨,如今的封慶昱已是不容小瞧,御人之術玩得越來越溜了,知人善用不問出處。
潤筆撇開其他不說,確實是個聰慧的。夏青曼不費什麼口舌便是清楚她的意思,那些公式算術一會便玩得十分順溜,這讓夏青曼着實省心不少,每日只需監督查看即可,不用再事事親爲。
自打回府,夏青曼就一直忙得團團轉,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如今伯府大定,終於有天空餘時間能出府做自個的事。
夏青曼一大早便出府,陸成鬆已經等在了外頭。
夏青曼微怔,“你怎麼來了?”
陸成鬆笑道:“聽聞你今日休息,知道必是會出府,所以就在這等你了。”
夏青曼看他身上的薄霧,知道他怕是等了許久,不由嗔怪道:“你若來等我也得先遞個消息,若是我不出來你難道傻等在這一天不成?”
陸成鬆笑得牙齒反光,“這不是給你驚喜嗎,若是提前跟你說了,就沒意思了。”
夏青曼白了他一眼,不由心疼道:“瞧你衣服都溼了,若是吹風着涼了怎麼辦?”
陸成鬆被她關心,心底不由美滋滋的,深覺傻站這這麼長時間並不虧,“我身體結實着呢,哪有這般容易病着。”
夏青曼上下打量他那越發健碩的身板,不由撇撇嘴,分明小時候跟個豆芽似的,咋才短短几年就變得這般厲害了,如今至少得有一米八幾吧?她這小身板站於他身邊還真有些可憐,原本覺得這一年她長得挺快,可這一對比就沒法看了。
陸成鬆知道她心底在惱些什麼,不由有些好笑。這有什麼好比的,女子若是像他這般壯實還能看嗎,小巧玲瓏的挺好的。嘴裡卻道:“我已尋來馬車,東西也準備好了,這就上路吧。”
夏青曼愣了愣,瞪着他,“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
陸成鬆搖頭無奈一笑,“若是這點小心思都猜不着,那我也便沒資格站你身邊了。你與王碧靈情同姐妹,雖說其中參雜了不少其他東西,可說到底若無半點情意許多事她也不必這般顧你。如今她不在了,你必是會去瞧瞧她的。”
夏青曼心情沉重,她與王碧靈的關係,如今想來只怕從開始便並非這般單純。王碧靈利用了她,她未嘗沒有欺瞞了王碧靈。
或許是自身警惕,在面對她無法預測的對象時,不知不覺會啓動裝傻充愣機制。面對王碧靈時不自覺就示弱,讓自個顯得十分蠢笨,表明自己很小白很安全。雖說實際她也確實不是聰明人,但也明白越表現得無害,越不容易不被人炮灰。
事實上王碧靈確實幫了她許多,雖說目的不單純,但是她卻享受到了其中的益處,那便足夠了。誰又敢保證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全心全意爲對方着想,不帶一點私心的。而王碧靈的死,其中有個原因便是爲了護全她。
雖說不拿出解藥她也會死,但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可以逃脫,但是拿出來身份徹底暴露就是必死無疑。
如今閉上眼,還能記得那一年那一日,王碧靈朝着她伸出手,一臉燦爛笑容的模樣。背景早已模糊,可人卻越來越清晰。
“這是她選擇的路,今日這般也是早便預料到的。”陸成鬆拍了拍夏青曼的肩膀安慰道。
“我知道的,只是心中難免感傷,若非她,我如今還不知在何處呢。”夏青曼嘆氣道。
陸成鬆並未言語,只能她靠在肩上,馬車緩慢行走,一切盡在不言中。
方夫人還算厚道,王碧靈的後事辦得還算體面,對她來說極爲不易。畢竟王碧靈是害她兒子的兇手,雖說最後救了另一個兒子,但是也依然不能磨滅王碧靈的罪過。若非王碧靈,府裡也不會那麼混亂。
王碧靈的墓碑上刻的是她的本名王黛菱,只有空空一名,再無其他。
墳頭及四周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有鮮花祭奠着,看那模樣,昨日剛剛有人來拜祭過。
夏青曼祭品擺好,燒着紙錢邊道:“很抱歉這麼久纔來看你,希望你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不再被逼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我們來世依然做好姐妹,真正坦誠相待的好姐妹……”
話說到最後,哽咽得難以吐出一個字來,所有言語都太蒼白。當時發現藥丸的時候,若她並非那般直接拿出來,結局是否會有不同?
陸成鬆見她這般,便是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她就算不拿出藥丸,也難逃一死,不管誰成誰敗,一顆棋子總是不長命。此事與你無關,你莫用內疚。”
夏青曼搖頭道:“雖知如此,可心裡依然難受。從前看戲,裡邊演着,一對小姐妹身處亂世,兩人立誓若對方被敵人抓去,爲了不受敵人折磨,請一定要將對方殺死。相比那些殘酷手段,不如直接死去。後來姐姐被抓了,妹妹親手將姐姐殺死,妹妹痛不欲生。如今我方知,那種感覺是多麼的煎熬,若非是你,興許今日我並不一定有勇氣到這裡祭奠。”
陸成鬆拍拍她的肩膀,“你與她們不同,王碧靈選擇這般,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你若在這愧疚,不如費心思實現她願望,這才能讓她死得其所,在地底下也會安息。”
夏青曼頓了頓,把手中的紙錢燒完,站了起來,“嗯,昨日祭拜的人應就是他吧?當初王碧靈父親真的是冤枉的嗎?”
陸成鬆微微皺眉,“這些日子我派人探查,當年之事確實有問題,可是否冤枉現在還不敢斷言。不過可以斷定的是,那事牽扯頗大,只怕並不好查。”
夏青曼嘆氣道:“兩姐弟將一生都投進其中,不知是對是錯。”
陸成鬆只道:“這是他自個選擇的路,無論是何結果都只能自己承擔,我們只需給他行方便就是。”
夏青曼也知這事她沒法插手勸解,若她家人也因被冤枉而被滅滿門,姐姐爲了自己也失去了性命,她必是會用盡所有力量討回公道。
夏青曼望向遠方,天空蔚藍,“只是他此舉終是與碧靈所期盼的相背了。”
“王碧靈希望他能忘掉一切好好過日子。可是他若是不查個明白,如何能安心,更別談其他。終是他自己的決定,若他覺得這樣好,那我們就助他一臂之力,也不算辜負王碧靈所託。”
夏青曼點了點頭,有些擔心道:“這事不會牽連到你吧?”
陸成鬆笑了起來,“我哪是這般蠢笨之人,這麼容易就引火上身,放心吧,若是做好了,不僅不會牽連,還會加官進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