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賀洲北部。雪山連綿起伏,重巒疊嶂。羣山之間,有一個小鎮。在這冰天雪地裡建起一個鎮,鎮上還有人生活的跡象,絕非是什麼退隱江湖的隱士。小鎮名字叫化金鎮,十年前才建立起來;共有數千口人。
化金鎮上的房屋,一律用石塊搭建而成,屋頂常年覆蓋這厚厚的積雪;酒樓、妓院、賭場……一應俱全。這些之所以存在,數千口人之所以忍受天寒地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雪崩的危險。是因爲這地底下,埋藏着豐富的黃金。
白天,街道上是看不見男人的,那些酒樓、賭場……也是空空如也,極其冷清。只有婦孺在街上行走和說話的聲音。爲了抵抗寒冷,她們穿着厚重的衣服,掩飾了或苗條或肥胖的身材,只能從臉上的皺紋來區分年輕或年老。不論是年輕的姑娘還是上了年紀的婦女,都搽脂抹粉,戴着黃金打造的髮簪、耳飾、戒指。
天還未亮,男人們便起牀,鑽到地底下去挖掘黃金。到了晚上,他們鑽出地面,洗去一身的塵土,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時,街上便熱鬧喧譁起來。酒樓、妓院、賭場……到處都是男人的身影和大聲喧譁的聲音。
化金鎮的北緣,坐落着一個氣派的宅邸,有別與那些石頭搭建的房屋。高高的圍牆,比雪還要白;牆內東西兩處院落,正中是主人院;青磚碧瓦,雕樑畫棟。雖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裡,但整座宅院卻沒有冰雪的痕跡。從牆外吹來的寒風,進了院牆便成了熱風;地面屋頂乾燥,沒有一點積雪。宅院地下埋藏有從火焰山運來的石頭,散發着熱,經久不衰,使宅院常年如夏季一般。朱漆大門上,赫然寫着“福泰山莊”四個金漆大字。
莊主柳宜勝,五十五歲左右,個子矮小,身材圓胖,是化金鎮最富有的人;整座黃金礦,都是他的。鎮上那些男人,都是他招募的工人。因爲他,這裡從一無所有進而成爲一個有模有樣的鎮子,每想到此,他心裡便感到自豪,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在此之前,他是一個貪得無厭和殘忍無情的人。對於金銀財寶的癡迷,使他無法通過正規途徑獲取,因爲這樣滿足不了無窮無盡的貪婪。掠奪,是他唯一手段。一旦他盯上的富有人家,不出三天,便會從世上消失。金銀財寶,自然被他收入囊中,人自然成了他的手下亡魂。掠奪並且永除後患,是他在江湖上闖蕩多年所悟出的唯一道理。當然,他這一切做得極其隱秘,否則,早已成江湖上的衆矢之的。
但就在十年前,無心盟的人找上門來。他知道無心盟的厲害,一旦讓他們發現他的那些殘忍行爲,他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死。爲了掩飾罪行,他假裝好人,帶着許多窮人來到這個冰天雪地裡,挖掘黃金。窮人因此過上富裕的生活,自然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實際上,挖出的黃金,大部分還是歸他所有。
夜晚,星空璀璨,街道燈火通明。酒館裡,男人們高聲談着趣事,藉着酒勁,時不時爆發一陣轟笑。賭場裡,男人們的眼睛,跟隨着莊家手中的骰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莊家揭開骰蠱,隨即便是一陣嘆息聲和狂歡聲。妓院裡,男人們正在和女人調笑。
不到深夜,喧鬧聲不會停止。
念歸舟被喧鬧聲吵醒,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屋裡燃燒着炭火,很暖和。一個蓄有短鬚的中年男子坐在火盆旁,藉着火光,正在看書。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念歸舟跳下牀,謹慎地看着他,隨即便感到腿上一陣疼痛。
“坐下,你的腿斷了,不過,我已經替你接好了。不用擔心,小兄弟。我不會害你。這裡叫化金鎮。我在鎮外的山腳下發現你昏迷不醒,所以把你帶到這裡。”中年男子放下書,說道。“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冰天雪地裡來?”
念歸舟這纔想起來:那日倪清影走後,過了兩天,都沒有人再來逼問他。兩天內,他學會了那篇古怪文字上的練氣心法,功力大增。第三天,房門打開了,走進來的是蔣雨浩。
“小子!你竟敢欺負倪姑娘。今日,我就替倪姑娘教訓教訓你!”他說完,便擡手一掌向念歸舟拍來。手掌剛到對方胸前,就被死死抓住。他來不及驚訝,對方已一掌拍在胸口,身子登時飛來出去。
“你不是吃了凝氣丹……爲什麼?”蔣雨浩吐了一口鮮血,臉色漲紅,吃驚的說道。
“那個臭女人沒告訴過你嗎?”念歸舟問道,心裡疑惑:倪清影明明知道自己已經化解凝氣丹,恢復功力,爲什麼沒有告訴範樟等人。
“不准你這麼叫倪姑娘!”蔣雨浩一聽到他罵自己的心上人,頓時大怒,舉掌攻了過去。適才他不知道念歸舟恢復了功力,沒有防備。只見他出招奇快,掌掌生風,拳拳有力。
念歸舟運轉御雷訣,雙拳電閃雷鳴,撼動虛空。不僅接下了對手的招式,還將其逼入下風。
狹小的房間裡,兩人你來我往,纏鬥在一起。真氣如狂風一般肆虐,赤紅與青色兩種光華交織。
念歸舟故意買個破綻,對方果然中計,被一掌拍在後背,登時趴在地上起不來。蔣雨浩越發震驚,若是剛進來時,大意才中了一掌。而現在,自己使出了全力,還是輸了。不過短短几天,他竟比自己強。他不明白是爲什麼。
“我擅長使劍,若是有一柄劍,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他說道,忽地想起來劍法也輸給他過,越發感到恥辱。
“我要是有一把劍,二十招便可打敗你。”念歸舟嘲諷道。
仇人就在眼前,正是報仇的良機。念歸舟舉起掌來便要結果了他,但看到他那副可憐的模樣,登時心軟。
他沒有殺過人,心中百般糾結,“他們殺人的時候,就像跟吃飯睡覺一般容易。爲什麼我卻做不到?”腦海浮現出一張張慘死的面孔,又浮現出蔣雨浩乞求的模樣。“他什麼都沒做過,殺人的是他的師叔。跟他有什麼關係。可是他剛纔明明想殺了我。”
他臉色露出痛苦掙扎的神情,想替村民報仇,卻有個聲音在阻止他。
蔣雨浩見他遲遲未動手,便大聲向外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啊!”但卻沒有一個人影出現。原來在來之前,他支走了看守,就是爲了好好教訓念歸舟。這時,心中後悔不已。
“閉嘴!”念歸舟被他吵得耳朵疼,吼了一聲。他果然不再喊叫。
念歸舟狠不下心殺他,心有不甘。回想起剛纔他口口聲聲要提倪清影出氣,便想戲弄他一番。說道:“那個臭……倪姑娘知道我功力恢復了,卻不告訴你。你可知道爲什麼?”
“我不知道。”
“你被她騙了。讓我來告訴你吧!那天,她來找我,並不要逼問我天機圖的下落,而是來告訴我,她喜歡我……”
念歸舟話未說完,蔣雨浩便叫了起來:“不可能,倪姑娘乃是玄月派的弟子,怎麼會喜歡你這個山野小子……”
“彆着急,你聽我說完,便知道是不是了。她告訴我,說喜歡我。並且答應我會帶我出去。但是有你師叔在,她無從下手。你知道,她不是你師叔的對手。她知道你喜歡她,便想利用你,故意告訴你受了我的欺負,心中委屈。讓你來教訓我,替她出口惡氣。你果然中計了。”
“胡說!倪姑娘不是這樣的人,她當時哭的很傷心,不像是假的……”
“她知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對手了,於是把你騙到這裡來,打開這扇門。我就可以殺了你,然後逃出去”念歸舟說道,拿出一隻閃爍着銀輝的梅花髮簪,說道:“你要是不信,這就是她送給我的。說是定什麼什麼物。”
“定情信物。”蔣雨浩看到髮簪,想起前幾天見倪清影還戴着,但自從審問念歸舟過後,就沒見到了。他心中失落不已。
髮簪乃是念歸舟將倪清影撲到時掉落的。他也是剛剛纔發現,於是便拿起來,胡謅一通。
“不可能……倪姑娘怎麼會騙我。”蔣雨浩灰心喪氣的說道。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她胸前還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紅斑。不過,看起來倒是很美……”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們對我來說,都是仇人,我恨不得殺了你們。所以我也騙了她,但是我可憐你,不想讓你死的不明不白。”
蔣雨浩心如死灰,說道:“我既然敗在你手下,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念歸舟一掌將他打暈,沒有殺他。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相方設法逃出去,剛纔蔣雨浩的大聲呼救,卻沒有人來,這倒是提醒了他。此時房門大開,正是逃走的好時機。
他走出門外,是一條漆黑的通道,兩邊都是像他所在的一樣的小房間,房門緊閉;過道里空無一人。想到平時範樟等人的腳步聲都是從右邊傳來,他便往左邊走。
沿着長廊走了許久,忽然間發現前面有亮光,他走過去,卻是一道鐵門,上面是有個小小的窗口。湊近一看,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也顧不得許多,運轉真氣,一掌拍在門上,傳來一陣悶響。鐵門只輕微顫動一下,並沒有打開。
這時,走廊裡突然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他運起玄牝真氣,雙掌拍在門上。門被震飛出去,然後便一直往下掉落。前方卻乃是懸崖峭壁,望不見底。
寒風刺骨,巖壁覆蓋厚厚的冰層,光滑如鏡。
念歸舟衣衫單薄,光着腳板,冷得直顫抖。過道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好像有人跑了過來。“回去,還能活命,再等機會……還是跳下去,有可能粉身碎骨?”他猶豫了一會兒,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耳邊只聽見呼呼的風聲,他看到那道門處站着兩個人,但看不清樣貌。因爲他下落太快,剎那間,人影已變成一個黑點。他一邊運轉真氣抵抗嚴寒,一邊將真氣運到足底,使自己不致失去平衡,跌落下去。
在離谷底還有十來丈時,他體內真氣耗盡,跌落谷底。周身的疼痛使他失去意識。
男子說他姓武,是鎮上的大夫。“叫我武大夫就行了。”他在谷底尋找藥材時發現了念歸舟,將他帶回化金鎮。
“這個地方離谷底有多遠?”念歸舟問道,擔心範樟等人找來。
“三天的路程,怎麼?你還要回去?”武大夫說道。
“不。這裡有路出去嗎?我要走了,多謝你救了我!”念歸舟說道。
“你傷還沒好,怎麼走?”
“實不相瞞,我被仇家追殺,無奈才跳下懸崖。我擔心他們會找來。”念歸舟說道。
“那也沒有辦法。這四周都是山,你出去,不是凍死,就是餓死。真要出去,只有等七天以後,跟着柳莊主的車隊,才能出去。”武大夫說道。
“你就安心養傷吧!外人要進這裡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過了三天,念歸舟身上的傷口復原了,斷腿也已經癒合。武大夫確實醫術了得。他始終擔心範樟等人找來,因此常常關注周圍的一切。白天只看到冷冷清清的街道,夜晚又聽到喧譁聲。他覺得奇怪,便問武大夫。武大夫講了鎮上的情況。
夜晚。念歸舟穿着厚厚的衣服,那是武大夫給他的,走在街道上,臉上帶着興奮的笑容。這一切他都覺得新奇:他從未見過什麼這麼多人,這樣亮的燈光以及不斷有人進出的寫着各種字樣的房子。
“哎呦!好英俊的小夥子,來來來……”他正高興地走着。一個四十歲左右女人,眼角刻滿皺紋,臉上化着濃妝,一把拉住他。
念歸舟嚇了一跳,擡頭一看,只見匾額上寫着“雪宵樓”。他不知道里面幹什麼的,但那女人拉着他便往門裡去,問道:“進去做什麼?”
“好吃的,好玩的,什麼都有!”女人對他使個眼色,彷彿在說:你都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念歸舟一進門,便有兩個濃妝豔抹、樣貌平平女人的跑了過來,一左一右,纏住他的手臂。這兩個女子二十來歲,衣着暴露,白花花的胸脯,在他手臂上蹭來蹭去。他的臉刷地紅了,掙脫兩人,一溜煙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