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后遷宮

項少龍剛進入城門,接到小盤的諭旨,立即進宮見駕。

小盤在內政廳與呂不韋、昌平君等一衆大臣議事,項少龍在書齋枯等半個時辰,小盤纔來見他。坐下後小盤微笑道:“師傅認識馮劫這個人嗎?他是專責我大秦律法的大夫。”

項少龍以微笑回報道:“爲何儲君特別提起這個人來呢?”

小盤淡淡道:“此人頗有風骨、不畏權勢,寡人他也敢出言頂撞。只是不知他是否受《呂氏春秋》的影響,竟忽然批評我大秦律法過於嚴苛,殊失聖人教化之義。”

項少龍訝道:“如此說來,儲君理應很不高興纔對。爲何說起此人,反有欣然之意?”

小盤哈哈一笑道:“師傅最瞭解我,只因此人說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卻非全無道理。例如他指出各國爲君者,每根據形勢變化,隨時發佈新政策,朝令夕改,使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趨,犯者則因法出多門而得售其奸,確是正論。所以法令必需一統,舍此再無強國之術。”

項少龍呆望着快滿十八歲的未來秦始皇,心涌敬意,並非因小盤把握到明法制的重要,而是他容納諫言和被批評的胸襟。

小盤低聲道:“我初時還以爲他投向呂不韋,可是見他說話的軒昂神態頗肖師傅你,後來又拿着你的盜賊申訴書嚴詞詰問呂不韋,方知他只是像師傅你的不怕死。哈!此人雖不宜掌律法,但卻是當御史大夫的好料子。”

項少龍暗吃一驚,如此豈非令李斯好夢成空嗎?忙道:“儲君最好三思,李長史亦是個合適人選。”

小盤搖頭道:“若說合適,最好由師傅你來擔任。你聽過李斯正面頂撞過任何人嗎?論識見,李斯十倍勝於馮劫,而其刑名之學,比之商鞅亦有過之而無不及。故他最合做由他創出來的三公九卿裡廷尉一職,出掌律法。而寡人可以借他之學,統一和強化全國律法,爲將來一統天下打下堅實的根基。”

項少龍爲之啞口無言,說到治理國家,他怎敢和日後統一中國的超卓人物爭辯。幸而廷尉乃九卿之一,李斯該滿足吧。同時可以看出自己對小盤的影響有多大,小盤只因馮劫語氣神態酷肖自己,而判別出他仗義執言。成功非僥倖,正因小盤知人善任,日後的天下終於落入他手內。

小盤忽然興奮起來,壓低聲音道:“小俊已把牧場一戰詳細告訴寡人,過程確是精采絕倫,師傅或許比白起還厲害。日後若師傅領軍出征,必可戰無不勝。”

項少龍心中苦笑,那可是自己最害怕的事,小盤有此想法,自己定難逃此任,幸好非是迫在眼前的事,岔開話題道:“呂不韋如何推諉罪責?”

小盤眼中閃過冷酷的殺機,沉聲道:“當然是審也不審而全體釋放,再胡亂找些人來殺掉以首級充數,不用愁我們認出身份來。若非有黑龍這一招,說不定我會召他進來,親手把他幹掉。哼!蒙驁罪該萬死,幸好他還有兩個好兒子。”再向項少龍道:“黑龍該製成了吧!”

項少龍道出詳情。

小盤嘆道:“幸好師傅想出此一妙絕天下的計策,否則不知如何可以壓制呂不韋。嘿!我嬴政之有今日……”

項少龍打斷他道:“不要說這種話,儲君乃上天註定一統天下的人物,微臣充其量只是玉成其事吧!”

小盤露出感動的神色,好一會後,嘆一口氣道:“太后昨天搬往甘泉宮去!”

甘泉宮是座落城北的王室小行宮,與咸陽宮遙遙相對,朱姬搬到那裡去,離開兒子,自因兩人關係轉趨惡劣。

項少龍皺眉道:“你是否和她爭吵過呢?”

小盤一臉被冤枉的神色,搖頭道:“剛巧相反,近日我照師傅吩咐,蓄意與太后修好。她堅持要搬往到甘泉宮,我也曾苦苦挽留她,可是她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那麼說搬便搬,真是奇怪?嘿!其實她離宮更好,因爲寡人可眼不見爲淨。”

項少龍知他指的是朱姬和嫪毐的姦情。心中奇怪,照理朱姬若要保持對朝政的影響力,自該以留在宮中最屬明智。爲何她要搬離咸陽宮呢?想到這裡,心中一動,想到剛和自己發生肉體關係的絕色麗人琴清,憑她的消息靈通,當是暗查此事的最佳人眩順口問道:“她還有沒有參加早朝會和議事呢?”

小盤苦笑道:“她怎肯放手?雖不是常常出席早朝,但事無大小,均要先經她審閱,比以前更難應付。最氣人的仍是嫪毐,這賊種氣焰日張,一副太后代言人的神氣,不但說話多了,還不斷向太后打報告和搬弄是非,恨不得把他一刀斬了。”

項少龍默思片時,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不若來招順水推舟,把嫪毐變成太后的代言人。以這傢伙的狼子野心,必會與呂不韋爭權爭個焦頭爛額,我們便可坐山觀虎鬥。”

小盤憤然道:“可是我只要見到嫪毐,立即無名火起……”

項少龍笑着打斷他道:“若要成大事,必須有非常襟胸和手段,能人所不能。說到底,嫪毐只是個小腳色,頂多是結黨營私,禍害遠及不上呂不韋。只是有太后爲他撐腰,才能攪風攪雨。且因他在別人眼中,始終是呂不韋一黨,他若弄至神憎鬼厭,於呂不韋更無好處。儲君還是多忍耐他幾年吧1

小盤頹然道:“師傅說得對。一天我未正式登位,仍要看太后臉色做人。嘿!太后離宮前要我把嫪毐封侯,我當時婉言拒絕。豈知太后由那天開始,便不肯在我簽發的政令上加蓋璽章,害得文牘積壓。唉!看來只好如她所願。”

項少龍道:“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儲君可向太后晉言,待春祭之後,萬象更新,方爲嫪毐封侯賜爵的好時機。”

小盤苦惱道:“事情仍非如斯簡單,太后還要把嫪毐的幾個奸黨,提升要職。例如內史之位,嫪毐要由他的族人嫪肆接任。此外還有令齊、韓竭兩人,一文一武,均是嫪毐新結的黨羽,太后着我許他們出掌要職,教人心煩。”

項少龍早知事情會是如此,而若非這樣,將來嫪毐亦沒有造反的能力。安慰道:“無論他如何擴張勢力,始終難成氣候。爲得到太后支持,儲君只好忍一時之氣。何況!呂不韋要比儲君的頭更痛哩1

小盤想了想,笑起來道:“不知爲何,任何事落到師傅手上,總變得輕輕鬆鬆的。師傅的話,我當然言聽計從。”

兩人再商量一會,項少龍離開王宮,往找琴清。

琴清見分手不久,項少龍便來找她,神情歡喜,在內軒見他。

兩人自那天發生關係後,因項少龍專志練刀,再沒有作行雲布雨之事。此刻在琴清府內相見,不禁生出既親密又陌生的微妙感覺,對新的關係有種既新鮮又不知如何自處的動人情況。

還是由項少龍拉起她的玉手,步出後庭詢問道:“太后搬到甘泉宮一事,琴太傅曉得嗎?”

琴清黛眉緊蹙,低聲道:“我剛回府便知道,但因這次太后帶往甘泉宮的人,全是她的親信,故少龍若要人家去調查,恐怕要教少龍失望。”

項少龍拉着她走上一道小橋,在橋欄坐下來,另一手摟緊她的小蠻腰,苦惱道:“太后搬離王宮必有原因,令人費解。”

琴清給他一摟,立時嬌柔無力,半邊身挨往他,雖際此冰天雪地之時,俏臉仍紅如夏日的豔陽,半喜半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下人會看見哩!”

項少龍哈哈一笑,將她擁坐腿上。琴清驚呼一聲,失去平衡,斜仰起嬌軀,香脣早給封貼。

一陣銷魂蝕骨的纏綿,項少龍意足志滿道:“這是懲戒你又喚我作項大人,琴太傅甘願領罰嗎?”

琴清既甜蜜又羞不可抑,風情萬種地白他一眼,嗔道:“霸道!”

項少龍給她的媚態弄得三魂七魄無不離位。暗忖只恨自己來到這時代,不知如何竟失去令女人懷孕的能力,否則若能弄大了像琴清又或紀才女她們的肚子,必是很幸福美滿的一回事,想到這裡,虎軀劇震。

琴清見他臉色大變,駭然道:“什麼事?”

項少龍兩眼直勾勾看着前方,微呻道:“糟糕!我想太后是有喜哩。”

踏入府門,聽得鄒衍回來,項少龍大喜,問得鄒衍正在內堂由紀才女親自招呼,忙趕去見面。鄒衍神采如昔,見到項少龍,自有一番歡喜之情。此時紀嫣然已把請他老人家回來一事的背後原因詳細說與他知,晚飯後,鄒衍與他到園中小亭說話,相伴的當然少不了紀才女,燈火映照下,雨雪飄飛,別有一番滋味。

項少龍先不好意思道:“爲了我們的俗事,竟要勞動乾爹仙駕,我們這些小輩真……”

鄒衍灑然一笑,打斷他道:“少龍爲何變得這麼客氣,更不用心中過意不去,因爲老夫久靜思動,正要返齊一行,好看望那羣稷下舊友。”

項少龍想起善柔,正要說話,紀嫣然已道:“你不用說,嫣然早請乾爹代我們尋找柔姊,憑乾爹在齊的人脈關係,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項少龍正爲善柔擔心,聞言喜出望外,心想善柔的劍術出自稷下,鄒衍找她自該是水到渠成之事。

鄒衍在石凳坐下來,雙目異采閃閃,沉聲道:“想不到我鄒衍在風燭之年,仍可製造個新聖人出來,世事之出人意表者,莫過於此。”

紀嫣然輕輕向項少龍道:“乾爹已完成了他的不世傑作《五德書》,還把它賜給我代他暫作保管。”

項少龍心中泛起奇異的感覺,隱隱明白到鄒衍透視未來,知道將來天下必由小盤統一,故把嘔心瀝血的傑作留在秦國,否則說不定會毀於戰火。心中一動道:“乾爹想怎樣處理《五德書》,儘管吩咐下來。”

鄒衍雙目射出欣悅之色,微笑道:“將來黑龍出世,少龍你負責把此書獻上給政儲君,那比由老夫親說更有力百倍。”

紀嫣然愕然道:“乾爹不準備留到黑龍出世後動身嗎?”

鄒衍搖頭嘆道:“天數有定,乾爹恐怕不能等那麼久。這次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回來探看你們,然後順道返齊。”

紀嫣然臉色立變,悽惶地看項少龍一眼,駭然道:“乾爹!”

鄒衍哈哈一笑,灑脫道:“春去夏來,此乃天理常規,人生無常,仍只是自然之象,嫣然難道還看不通嗎?”

紀嫣然畢竟是非常人,強擠出笑容道:“乾爹責怪得好!嫣然受教。”

項少龍點點頭,衝口而出,引用宋代大家蘇軾的名句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乾爹說得對。”

鄒衍目露訝色,與紀才女一起瞪他好一會,讚歎道:“少龍比老夫看得更透徹。”然後續道:“呂不韋仍有點氣運,在儲君加冕前,少龍至緊要忍讓一點,避免與他正面交鋒,那老夫就放心哩。”

項少龍打從真心露出敬意,鄒衍可說是當代最具明見的人。但亦只有他項少龍才真正明白這宗師級人物洞識天機的智慧,難怪他的五德說影響如此深遠,廣及政治和學術文化的不同層面。

鄒衍仰望茫茫雪夜,沉吟不語。

紀嫣然柔聲道:“乾爹啊!我們這樣製造一條黑龍出來,是否有點像在騙老天爺呢?”

鄒衍啞然失笑道:“確是有點取巧,但天命已明,新聖人正是由少龍一手培養出來的政儲君。現在東方六國雖仍有點聲勢,卻是不知自愛,只懂互相攻訐,日後只要政儲君大權在握,六國滅亡之日,已是屈指可數。”

項少龍訝道:“說到底乾爹身爲齊人,爲何卻一點不爲己國的命運擔心?”

鄒衍從容道:“齊國只是老夫出身之地,老夫放眼卻是統一後的天下。兼之現今齊王建昏庸誤國,只要想到他老夫就心中有氣。”

紀嫣然接入道:“乾爹和嫣然都有同一看法,就是隻有天下歸於一主,人民方有和平安樂的日子。不過只要想起少龍說過‘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兩句話,最怕政儲君將來會變質,再不若現在的知人善任、俯察下情。”

項少龍忍不住泄漏天機道:“只有當由人民推舉領袖的制度出現,情況纔可以真個改善過來,不過那可是二千多年後的事。”

鄒衍和紀嫣然聽得面面相覷,後者大奇道:“怎可能有這樣的制度?夫君大人爲何敢肯定是二千年後的事呢?”

項少龍心中大罵自己,搔頭尷尬道:“我只是隨便猜估。”

鄒衍微笑道:“少龍常有驚人之語,蓋因你非是普通人也。否則我這乖女兒不會對你死心塌地。”再望往不見星月、只見雪花的天空,語帶蒼涼道:“夜了!我也要早點休息,明天我便動程往齊國去。”

項少龍與紀嫣然對望一眼,均明白貫通天人之學的大師,掌握到自己陽壽將盡。此回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

翌晨項少龍、紀嫣然等把鄒衍送出城外,陪他走十多裡,依依道別。鄒衍哈哈一笑,領着百多家將,在烏果的一千都騎護翼下,灑然去了。項少龍返回咸陽,已是黃昏時分。昨晚停下的雨雪又灑下來。項少龍想起等若永袂的別離,禁不住黯然神傷。與這位開整個中國術數之學先河的大宗師的交往,令他心中百感交集。若非鄒大宗師,他不但不會得到紀才女,可能早在大梁便送掉小命。

踏入府門,陶方迎上來道:“嬴盈在東廂等待你足有半個時辰。”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向衆嬌妻告罪,來到東廂。

嬴盈正等得不耐煩,見他怨道:“你究竟到哪裡去呢?”

項少龍心中閃過明悟,知道縱使嬴盈回心轉意,他也再不會接受她,原因並非她曾是管中邪的女人,因爲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來說,根本不把女子的貞操放在心上。他以前起過追求嬴盈的心,主要是看在昌平君兄弟情面,亦有點貪她美色。可是經過多番接觸,對她僅燃起的一點愛火,已因她反覆善變、不分輕重和是非的性格而熄滅。現在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肯沾惹嬴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後,項少龍客氣地請她坐下,道:“嬴小姐找項某人有什麼事?”

嬴盈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和距離,楞了好一陣子,垂首蒼然道:“人家知你心中惱恨,唉!嬴盈不知該怎麼說。三天後是你和中邪決戰的日子,真爲你擔心哩!”

項少龍見她不是來勸自己罷鬥,稍生好感。想起百戰寶刀和新悟出來集古今大成的百戰刀法,微笑道:“多謝小姐關心,人生總是充滿大大小小的挑戰,如此生命方可顯出動人的姿采。”

說真的,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壓力,恐怕迫不出這套百戰刀法來。

嬴盈微擡俏臉,秀目射出茫然之色,輕輕道:“我不知爲什麼要來找你,中邪每天不斷練劍,已研究出種種破槍之法,唉!人人知你根本不擅用槍,故縱有飛龍槍,恐怕……唉……人家很擔心哩!”

項少龍淡淡道:“你難道不擔心管中邪嗎?”

嬴盈悽然點頭,低聲道:“最好當然不用比武,但我知道沒有人可以改變你們的決定。”又垂下頭去,幽幽道:“很多謝那天你對我說的那番話,我已考慮清楚,答應了楊端和的婚事,不過尚未告訴大兄和二兄,你們決戰後,端和會正式提親。”

項少龍大感愕然,也放下心事。楊端和是王齕手下最年青有爲的將領,很得鹿公、徐先的器重,只不知原來他在追求嬴盈。眼下之勢,誰娶得嬴盈,對仕途均大有裨益,只有管中邪是例外。

嬴盈有點惶然地偷瞥他一眼,試探道:“你是否心中不高興?”

項少龍怎敢表露出如釋重負的心情,同時想到她真的曾對管中邪生出愛意,所以儘管不嫁給他,亦不願入自己之門。肅容道:“這是個明智的決擇,楊端和會是位很好的夫婿。”

嬴盈幽怨地瞧着他,沒有說話。

項少龍苦笑道:“小姐既決定終身,絕不可三心兩意。”

嬴盈悽然道:“你不怪我嗎?”

項少龍嘆道:“你要我說什麼好呢?”

這句話顯是恰到好處,嬴盈平靜下來,想了想道:“你得小心點!”俏立而起。

項少龍把她送出府門,臨別時,嬴盈低聲道:“若我可以選擇,我會希望你贏,不但是爲自己,也爲了我們大秦,嬴盈終於想通。”

話尚未說完,熱淚早奪眶而出,悽然無奈地瞧他一眼,掩面飛身上馬,放蹄去了。項少龍呆望風雪中的咸陽,想着這突然終結的一段情,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招惹任何美女。不過迴心一想,又知這麼想是一回事,命運的安排卻又是另一回事。莊夫人和李嫣嫣,不正是兩個好例子嗎?

項少龍返回內宅,與項寶兒玩耍一會,滕翼和荊俊兩人回來,前者容色嚴峻,後者則一面憤然。紀嫣然看出不對勁,出言相詢。

滕翼坐下後,拍幾罵道:“我已千叮萬囑要這小子忍一時之氣,不可招惹國興,哪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見面就動手。”

項少龍笑道:“二哥且莫動氣,小俊你來告訴我是什麼一回事。”

衆人見項少龍若無其事的樣子,無不大訝,荊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唉!我並非說二哥不明白我,只是兩種明白是不同的。”

滕翼啞口失笑,烏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說!”

荊俊作個無辜的可憐模樣,攤手道:“這次惹事的絕不是我,剛纔我到醉風樓逛逛,剛巧撞着渭南武士行館那批奸賊,當然少不了‘疤臉’國興。我本打定主意對他們視若無睹,豈知他們故意說些冷言冷語給我聽,還辱及三哥,那些話我不想重覆,總之他們恃着嫪毐在背後撐腰,沒有一點顧忌。我什麼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們散播損害三哥清譽的謠言。”

趙致皺眉道:“他們究竟說些什麼話?”

滕翼沉聲道:“那些人確是過份,說三弟是呂不韋的男寵,嘿!真虧他們說出口來。”

紀嫣然秀眸厲芒閃動,冷然道:“若給嫣然聽到,必會立即取他們狗命。”

烏廷芳憤然道:“小俊你怎樣教訓他們?”

荊俊苦笑道:“我們只有八個人,他們卻有十多個,國興的劍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們佔不了多少便宜,還給他們打傷兩個人。剛巧嫪毐來到,把他們喝退,只是敷衍的叫他們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開和嫪毐衝突,忍氣走了,二哥還要怪我。”

滕翼氣道:“我是怎麼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樓,偏不聽教。”

項少龍反是心平氣和,因早預了嫪毐會愈來愈囂張的。問道:“渭南武士行館究竟有些什麼人物?”

荊俊搶着道:“最有本領的當然是館主邱日升,我朝有不少將領均是出於他門下,接着是包括國興在內的三大教席,另兩人一名常傑,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陽有名的劍手。嫪毐籠絡他們,等若多了數百名親將,這些人希望通過嫪毐的關係,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職。聽說呂不韋對渭南武士行館重開一事非常不滿,只是礙着太后,沒話可說吧1

滕翼補充道:“渭南武士行館有很多從各國來的劍手,良莠不齊,但其中卻不乏好手,現在人人都以少龍你爲假想敵,因爲若勝過你,立時可成大秦第一劍手,聲價百倍。唉!這些人總以爲少龍之所以能成爲儲君身旁的第一紅人,全因劍法高強所致。”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武俠小說內成爲天下第一高手的無謂煩惱,若非由於自己有官職在身,出入大批親衛護駕,恐怕早有人攔路搦戰。點頭道:“他們愛怎麼想怎麼說由得他們,清者自清。但若他們太過份,我們亦不宜忍讓,但一切該待與管中邪決戰之後。除非不動手,若是動手,就要教邱日升永不超生。”雙目寒芒一閃,瞪着荊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兒,好該收心養性,勤力習武,否則異日對着渭南武士行館的高手,只會丟我們的臉,清楚嗎?”

項少龍少有這麼對荊俊疾言厲色,嚇得他汗流浹背,俯首應是。

項少龍目光掃過衆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們索性摸上行館去,既可讓他們嚐嚐二哥的墨子劍,嫣然的天龍槍,也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百戰刀法。”

次日清晨。項少龍展開百戰刀法,一時丈許方圓之地,盡是寒芒閃閃,威猛無儔。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開墨子劍法,不過墨劍主守,故仍能憑着強大的臂力和重木劍,堅守着一個極狹小的圈子,苦擋着似從四方八面進擊而來、精芒四射的百戰寶刀。首次見識到百戰刀法的荊俊、陶方等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麼可怕的兵器和凌厲迅捷的刀法。刀劍相交,總髮出一下下響亮的金木鳴聲,更添激烈之勢。自項少龍出刀以來,兩人鏖戰數百回合,滕翼仍找不到百戰寶刀的破綻,予以反擊。項少龍卻是暢快之極,由於利用了二十一世紀武術那種吻合物理科學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寶刀善於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戰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輔助,故使起刀來耗力極少,如此猛烈的攻勢,似乎可以無限期的持續下去,造成對方心理上難以抵抗的感覺。故以滕翼之能,仍要處於完全的下風。

驀地烏廷芳尖叫道:“住手!”

項少龍不明就裡,聞言收刀後退。衆人愕然往她望去。

烏廷芳俏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這麼看人家嘛!我真怕項郎當二哥是管中邪哩!”

項少龍與滕翼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滕翼看着自己正因力竭抖顫的右手,喘着氣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時,否則說不定我要當場出醜,百戰寶刀固是厲害,但真正厲害的卻是三弟的刀法,來來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橫掃的幾式,卻變化無窮,角度刁鑽,如有神助,不愧百戰之名。”

項少龍向荊俊笑道:“小俊要不要來玩上兩手?”

荊俊苦笑道:“明天好嗎?現在我看寒了膽,連動手的念頭都起不了。”

衆人少有見到荊俊這麼謙讓,登時爆出一陣鬨笑。

陶方道:“看過少龍的威勢,現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見到少龍與管中邪的決鬥。”

烏光走到項少龍身旁,低聲說了兩句話,項少龍把百戰刀交給趙致,向滕翼、荊俊和各嬌妻告罪一聲,朝內堂走去。

滕翼追上他,問道:“什麼事?”

項少龍低聲道:“小武和小恬偷偷的來了。”

施禮坐好,蒙武心悅誠服道:“項大人用兵如神,湯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將,又占上壓倒性的優勢,竟仍給你們殺得大敗而回。”

蒙恬接道:“爹氣得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不過我們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絕不肯就此罷休的。”

原來蒙驁沒有以身犯險,親自帶兵。

蒙武苦惱道:“到現在我們仍不明白爲何爹對老賊如此死心塌地。”

蒙恬憤然道:“定是呂不韋送來那個婆娘媚惑阿爹,使爹連孃的話都不肯聽。孃親多次叮囑我們,呂不韋豺狼成性,絕不會有好下場。爹雖糊塗,但我們卻不會學他那樣的。唉!”

項少龍等開始明白兩人這麼靠向他們,除了有一段共歷患難的交往和曾受呂不韋的迫害外,還牽涉到家庭的內部糾紛。

荊俊與他們最是相得,拍胸道:“儲君已知你們兩人的忠義,無論你爹做下什麼錯事,都不會累及你們。”

項少龍點頭道:“小俊沒有說錯,我已將你們的事坦白告訴儲君,他會破格重用你們。而你們現在最關緊要的事,是不讓你爹識破你兩兄弟存有異心,將來可以接掌你爹麾下的人。”

兩人又喜又驚,蒙武悽然道:“儲君是否要對付爹呢?”

項少龍暗忖現在呂不韋最大的助力來自蒙驁,故可以支撐到小盤加冕後才敗亡,如此推之,蒙驁這幾年應該沒有問題,遂道:“你爹在儲君加冕前該沒有什麼事的,你們只要在未來五年多好好帶兵,做好本份,將來儲君加冕後一切難題自會迎刃而解。我會請儲君看在你兩兄弟份上,不會太過難爲你爹的。”

兩人感激零涕,跪下叩頭。項少龍搶前扶起兩人,想起蒙恬乃王翦後秦國威望最高的大將,心中充滿憐惜和奇異的滋味。又叮囑兩人一番,着他們離開。

到達府門,蒙武擔心地道:“項大人後天對着管中邪時要小心點,昨天他到我們處找人試劍,我們兄弟先後下場,卻只有捱揍的份兒,他比田獵時厲害多了。”

蒙恬插入道:“項大人可否不給管中邪扳平的機會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呂老賊氣死了。”

荊俊笑道:“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縱可長出三頭六臂,也難逃敗局。”

兩兄弟懷疑地瞪着項少龍。

滕翼摟着兩人,笑道:“小俊今天非是像平時般大吹牛皮,你們的項叔叔現在把我也壓伏得要俯首稱臣,你們等着看一場精采的比拚。”

兩人自知滕翼的厲害和不作誑語,稍稍放下心事。

蒙恬忽地雙目轉紅,垂頭道:“這次我們不肯站在爹的一邊,除了因呂老賊想殺我們和孃的吩咐外,更因我們要爲倩公主和春盈姐她們報仇,將來對付老賊,定要算上我們兄弟的一份。”

項少龍想起當日他兩兄弟和諸女間的融洽之情,心中劇痛,搖頭苦嘆。滕翼和荊俊知他被勾起傷心往事,適時送走兩人。接着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飯之時,王齕來了,項少龍放下箸子,到大堂會他。

項少龍請王齕在上位坐下,道:“大將軍何用紆尊降貴到這裡來?只要吩咐一聲,少龍自會到大將軍府受教。”

王齕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變主意,又佈局坑你嗎?”

項少龍灑然笑道:“大將軍若想要我項少龍的小命,只是舉手之勞。”

王齕搖頭道:“你的小命並非那麼易取,至少呂不韋和蒙驁便爲你鬧了個灰頭土臉,焦頭爛額。”接着眉頭深鎖,肅容道:“呂不韋確有謀反之心,藉口動用軍隊修築鄭國渠,問儲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調動兵員,若非我力阻他動用我的人,恐怕現在咸陽已落入他和蒙驁手上。可是我遲早領兵出征,那時鞭長莫及,儲君的形勢會兇險非常,少龍可有什麼對策?”

項少龍很想告訴他這情況只要捱到黑龍出世便可以改變,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反口問道:“大將軍有什麼提點?”

王齕沉吟片晌後,嘆道:“因爲我拒絕殺你,和呂不韋鬧得很不開心。你該知若田單攻燕,呂不韋定會遣我和蒙驁攻打三晉,那將是呂不韋作反的好時機,只要咸陽的守軍全換上他的人,太后和儲君只有由他魚肉。”

項少龍鬆一口氣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開的事,燕國處於偏北之地,冬季嚴寒,田單又須時間預備,所以我們仍有一段緩衝的日子。”

王齕不屑道:“齊自以管仲爲相,變革圖強,本大有可爲,豈知齊人只愛空談,不修武備,還妄稱東帝,卻給個小小燕國差點滅掉,雖說出了個田單,保命尚可,哪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趙國給他們擋着我大秦的軍隊,他早給蕩平。”

項少龍順口道:“現在趙國沒有廉頗,趙人仍足懼嗎?”

王齕露出凝重之色,道:“說到兵精將良,天下莫過於趙,若非孝成王昏庸,錯用趙括,白起亦難有長平之勝。廉頗雖去,還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測之機,比趙武靈王更精於用騎兵,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異日若少龍遇上此人,千萬勿輕敵,否則必吃大虧。”

項少龍心中祈禱勿要發生此事,心中同時涌起對這位連敵人也要折服的絕代名將由衷的敬意。想起他當日豪氣干雲贈自己以血浪劍,還囑他逃到這裡來,並表明異日若在沙場相見,大家絕不要容情。那種心胸氣魄,豈是他人能及。

王齕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們大秦休想亡趙。”

兩人各想各的,都是欷歔不已,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兇險形勢。

王齕忽然道:“少龍知否成蟜被封於長安後,不但與趙將龐暖暗通款曲,又在杜壁的協助下,秘密招兵買馬。所以只要咸陽有事,他必會回來搶奪王位,由於支持成蟜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大感頭痛,原來小盤的秦始王是在這麼艱難的情況產生出來的。點頭表示知道,道:“這事呂不韋該比我們着急,杜璧和成蟜要殺的第一個人是呂不韋,至少要再殺幾個人才排得到我,呂不韋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齕苦笑道:“說到玩權謀,我和你均非呂不韋的對手,這幾天我每晚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老陵說呂不韋是故意縱容杜璧和成蟜,好存此威脅,迫使太后和儲君不得不倚重他。”

項少龍早猜到這點,問道:“杜璧和秀麗夫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秀麗夫人是莊襄王另一寵妃、成蟜的母親。

王齕道:“他們是堂兄妹,但我們都猜他倆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顯是覺得岔得太遠,正容道:“我有一個想法,聽說你現在和楚人關係轉佳,可否設法說服李園,向他指出若田單亡燕,會向楚人開刀此一利害關係,使楚人陳兵齊國邊境,那可保證田單不敢貿然攻燕。”

項少龍爲之拍案叫絕,姜畢竟是老的辣,這等若圍魏救趙的翻版,妙在李園最忌的是田單,皆因秦國被東三郡的事給三晉緊緊牽制,無暇理會楚國。何況李園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對齊國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此着確是妙不可言。點頭應道:“這個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書一封,送予李園,此事應該沒有問題。”

王齕正容道:“事關重大,少龍千萬別以爲可純憑私情打動李園。”

項少龍恭敬受教道:“少龍曉得。”

王齕欣然道:“只要暫緩齊燕之爭,待王翦回朝,桓齮和小賁又練成他們的速援部隊,老夫可以放心出征了。”

項少龍得到最少掌握秦國四分一兵力的當權大將的支持,整個人輕鬆起來,記起荊俊的事,懇詞說起來。

王齕哈哈笑道:“怎會有問題?今天我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說親,你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

旋又神情一黯,顯是想起鹿公和徐先。好一會後,喟然道:“少龍知否鹿公原不性鹿,只因他田獵時獵鹿最多,先王戲稱他爲鹿王,於是他改姓爲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時開始,人人叫他作鹿王,後來改稱鹿公吧!”

項少龍苦笑道:“大將軍可知我現在也不應叫項少龍,而應叫龍少項,因我曾誇下海口,若讓田單逃回齊境,須把名字倒轉來寫。”

王齕呆了一呆,接着哈哈大笑去了。

王齕走後,項少龍把荊俊喚來,告訴他王齕答應與王陵去爲他向鹿府提親,喜得小子連翻幾個筋斗,呼躍去了。項少龍與滕翼兩個當兄長的,欣然相視而笑。滕翼眼中射出思憶的神情,項少龍見他虎目內隱見淚光,知這鐵漢又想起慘死的妻兒親族,也覺悽然。

滕翼嘆道:“若非當日之禍,小俊沒有今天的風光,老天爺的意旨令人無從測度。但無論如何,我們五兄弟之情,可以比照日月。”

項少龍暗忖或者老天爺並非無從測度,只是沒法改變吧!自己現在便是活在絕對宿命的過去歷史裡,但卻半點不明白爲何會是這樣的。

滕翼忽道:“三弟還是回家休息,這裡的事有我打點就成,咸陽除仲父府的人愛鬧事外,治安一向良好。”

項少龍記起周良兄妹在市場內被人追打,搖頭嘆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後天把他順手革職,由你或小俊去管都衛,那就真的天下太平。”

滕翼失笑道:“若讓那些認定你會輸給管中邪的人聽到這番話,保證他們會聽得目瞪口呆,以爲三弟大言不慚,只有我這領教過你那把百戰寶刀的人,明白你是如何謙虛。”

項少龍想不到滕翼這麼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點做人,少做點功夫都不行,到目前爲止,先後有與連晉和王翦的兩次比武,每次都改變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後天的決戰,又會爲我帶來怎麼樣的命運?”

滕翼站起來,陪他步往署門,邊走邊道:“該說少點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龍怎能設計出這樣可怕的兵器來。在牧場的時候,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練刀。我和嫣然、琴清她們談起你,均覺得你深不可測,似有透視未來的能力。記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嗎?琴清只說了呂不韋因嫪毐對她無禮要處罰他,你竟一語道破呂不韋的陰謀,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猜得出來的。”

項少龍心叫慚愧,苦笑道:“只是靈機一觸吧!二哥莫要當作是什麼一回事。”

到了署門,項少龍一拍滕翼肩頭,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現在先去琴清的香懷內打個轉,際此冰天雪地的日子,沒有比美女的懷抱更溫暖的地方。”

荊善等早牽來疾風,在大笑聲中,項少龍翻身上馬,迎着北風,馳上行人稀少、鋪滿積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馳去。滕翼看着項少龍遠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奇異的感覺。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變了周遭所有人的命運,還正在改變着整個天下的形勢。

見到琴清,後者神色凝重道:“太后身懷嫪毐孽種一事,恐怕項太傅是不幸言中,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據說太后準備搬到那處的大鄭宮去,不用說是怕將來給人看破秘密。”

猜想歸猜想,事實歸事實。當想法間接被證實,項少龍心神劇顫,頹然坐下。這時代的婦女,若不想爲男人生兒育女,會借山草藥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鄲這麼多年,終日應付趙穆、郭開等人,仍無所出。現在她竟心甘情願爲嫪毐生子,可知她完全被這奸賊操縱。亦可說她已斷了對小盤的母子之情,以後將一力扶持嫪毐,希望他取小盤而代之。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

項少龍沉聲道:“雍都在哪裡?”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舊都,與咸陽同在渭水之北,位於咸陽上游百里許之處,船程三天可達。雍都極具規模,城內有大鄴宮和蘄年宮,是宗廟所在之地。”

項少龍倒入琴清懷裡,頭枕上她動人的玉腿,仰望絕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臉龐,嘆道:“嫪毐怕快要變成另一個呂不韋。”

琴清怨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項少龍滿肚子苦水。試問他怎可告訴琴清,因爲早知命運如此,所以只有順水推舟,任由嫪毐坐大,好像歷史所記載般牽制呂不韋呢?事情確由他一手玉成,一切進行得很理想,但由於他對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覺卻絕不好受。一時間他欲語無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對不起!我語氣太重,說到底並不關你的事,你只是因勢乘便。若嫪毐事事聽從呂不韋吩咐,那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早送掉性命。”

項少龍伸手勾着琴清粉頸,迫得她俯下俏臉,享受她香脣甜吻,伸個懶腰道:“今晚我在這裡不走哩!”

琴清正羞不可抑,聞言吃驚道:“怎行呢?”

項少龍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張膽,只是開她玩笑,聞言坐起來,抱着她柔聲道:“不是說過任我爲所欲爲嗎?”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該待項大人決戰之後嘛!否則嫣然她們會怪我哩!”

項少龍喜道:“就此一言爲定,若琴太傅到時食言,莫怪我給你一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訝道:“霸王硬上弓!噢!你這人壞透了,噢!快滾!我不再和你說話。”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陰霾盡去,再佔她一番便宜,神舒意暢的離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欽定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的消息告訴他。

本以爲他會失望,豈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劫,如此當更理想。”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方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哪裡都是那麼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着珍珠的禾草挪開,而李兄正是這麼的一顆珍珠,將來儲君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苦笑道:“項兄太擡舉李斯,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機會,唯一的障礙是儲君尚未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禮正式登基,以儲君氣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兒,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

項少龍嘆道:“只是李兄不居功的態度,難怪可以得儲君器重。”

說到這裡,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裡,後者雙目異采連閃,顯是聽到李斯這番話。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勿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便聽不到李卿的肺腑之言,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不會薄待你。”

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纔錯說半句話,一切完蛋。

項少龍與昌平君一道離宮,均讚歎李斯鴻運當頭,這麼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的秦始皇一生人均對李斯言聽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因這十來二十句話。兩人並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盡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氣勢確非關中諸國能及。不禁嘆了口氣。

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南方富饒,更勝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沒有比較的資格,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楚人。”

項少龍聽得大感興趣,放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爲何偏是禍而非福?”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鹽、銅之利,雲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饑饉之患,故人人耽於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爲什麼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雲中、五原,本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於位於原晉國的邯鄲、太原、上黨等地,又多舊晉的公族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後宮妃嬪以百數計,婢妾被綺緞,酒肉有餘,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失。”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確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

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氣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於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後支持,早給我們亡掉。”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都城,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梁借糧一事,知昌平君非是虛語。

昌平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爲河西郡守,我們只有吃敗仗的份兒。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梁,已擁地千里,帶甲三十餘萬。幸好魏人給勝利衝昏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與趙人交惡,更犯衆怒,致有桂陵之敗,大將龐涓被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當非這番局面。”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釐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點頭道:“東方諸國給君上道盡虛實,只剩下齊國。”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什麼東西?”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說吧!”

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沒有半點威嚴,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個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是高利貸,最富有的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麼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鬥雞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苦,流亡者衆。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掉。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揀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不過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

項少龍終明白他爲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行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鬥。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鬥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佔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以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份兒。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着尾巴追擊敵人。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街上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傲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五人。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着服色,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

昌平君凝望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籲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衝前,喝道:“當街廝鬥,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並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着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嫪毐的人,忙把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韓竭來自韓國,是嫪毐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項少龍亦省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與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均是朱姬要舉薦爲官的人。

仲父府家將裡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鑑,韓竭只是胡言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與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我們走着瞧吧!”

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仲父府那羣大漢像鬥敗公雞般,擡起傷者,垂頭喪氣地離開。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發出指令。項少龍首次嚐到呂不韋和嫪毐兩人府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嫪毐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吧!

這晚的月亮又大又圓,項少龍與嬌妻愛婢,到園內賞月,荊善等生起爐火,燒烤美食,充滿野火會的氣氛。項寶兒已懂得走路,由於步履未穩,每有失足,惹得衆人喝采嘻笑,非常熱鬧。善蘭、滕翼和愛兒來參加,兩個小子自是玩在一塊兒。滕翼和項少龍坐在小亭裡,看着兒子們玩鬧,心中涌起滿足和幸福的感覺。同時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們以血和汗換回來的。以前是如此,以後亦會是如此。

滕翼有點感觸地道:“再過兩晚,就是你和管中邪決戰的時刻,那傢伙這些天來足不出戶,更沒有到醉風樓去,可知他是志在必勝。”

項少龍想起韓竭,順口問道:“二哥原居韓國,又曾參軍,可有聽過韓竭嗎?”

滕翼眼中精芒一閃,訝道:“三弟爲何竟知有此人?”

項少龍把今天的事說出來,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當今之世,若論劍術,無人之名可過於有稷下劍聖之稱、自號忘憂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師。據說他的劍法達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戰而屈之兵。這次鄒先生到齊去,主要是爲見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關門弟子。”

項少龍早由趙致之口聽過這位近乎神話的人物,奇道:“曹秋道和韓竭有什麼關係?難道韓竭又是他的弟子嗎?那韓竭豈不是柔姊的師兄?”

滕翼道:“曹秋道雖在稷下開設道場,但收徒極嚴,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數,而據說他曾告訴齊王,在他收的徒弟裡,只有三人得他真傳,其中一個是韓竭,可知這人絕不簡單。”

項少龍想起他那柄沒有人是他一合之將、鬼神莫測的劍,駭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紀?”

滕翼道:“據說他最善養生練氣之道,所以看來遠比真實年紀輕,他成名時我剛懂事,這麼推斷,他至少該有六十歲。”

項少龍想起武俠小說裡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請安問好,只恨田單不會歡迎我。”

滕翼訝然失笑道:“看來你對曹秋道的興趣,比對韓竭大多了。不過曹秋道似乎對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韓竭此人在韓聲名狼藉,動輒殺人,恃着自己是王族,曾壞過不少良家婦女名節,與嫪毐屬一丘之貉。這次來秦投靠嫪毐,說不定是因走投無路,惟有離國避難。”

項少龍笑道:“愈多又壞又高明的對手,我的百戰寶刀愈不感孤單,二哥你也該手癢哩。”

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他們兩人首先會鬥上一場,管中邪和連晉的師傅照劍齋曾由衛往齊挑戰曹秋道,給斬斷尾指。兩派人自此勢成水火。”

項少龍失笑道:“怎會有人叫作照劍齋呢?是否故弄玄虛。”

紀才女的聲音傳來道:“以齋爲號,照劍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萬勿掉以輕心,若論劍名,忘憂先生之下就要數他,否則教不出管中邪這徒弟來。”

項少龍笑應道:“還有個叫連蛟的,剛抵咸陽,擺明是來找喳子的。”

紀嫣然移至兩人身後,倚欄斜挨,仰頭看着天上明月,柔聲道:“嫣然才真的手癢,嫁予你這夫君後,什麼都給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項少龍和滕翼聽得面面相覷,紀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後天晚上,就是呂不韋、嫪毐和我們項大人三大勢力的正面交鋒,秦人以勇力爲貴,誰派勝出,勢將聲望大增,至少對一般士卒來說,實情確是如此。”

滕翼心中一動道:“雖說不大可能,但呂不韋會否鋌而走險,索性在壽宴上設局一舉殲滅所有反對他的人?只要蒙驁能緊握兵權,挾持儲君和太后雖會大亂一場,卻非是全無機會。”

項少龍皺眉道:“除非他得到王齕支持,否則呂不韋絕不敢如此孤注一擲。自商鞅變法以來,沒有一個國家的將士比秦軍更忠於王室,只要禁衛和都騎嚴陣以待,呂不韋絕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明天我和昌平君及王齕研究一下,以策安全。”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後天須讓我們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

項少龍笑道:“怎敢不帶我們的紀才女去呢?”旋又嘆道:“真想到齊國一遊,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則可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名劍究竟厲害至何等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離秦,定瞞不過呂不韋,他甚至會猜出你說不定是到齊行刺田單,那時齊人還不佈下天羅地網等你去嗎?”

項少龍知他非是虛言,苦笑搖頭。

紀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國來哩!”

項少龍一時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誰,愕然望向她。

滕翼更是一頭霧水,問道:“誰是清秀夫人?”

紀嫣然道:“清秀夫人是楚國大將鬥介的原配夫人,由於鬥介要了大夫成素寧的小妾,她一怒下離開鬥介,立誓若鬥介踏入她隱居處一步,立即自盡,記得嗎?”

項少龍這才恍然,原來是華陽夫人美麗的侄女,當年華陽夫人還託自己帶禮物給她,只是自己有負所託。

滕翼道:“她幹嗎來這裡?”

紀嫣然道:“當然是李嫣嫣派她來的,希望能憑着她和華陽夫人的關係,緩和秦人因徐相被殺而仇楚的情緒,亦想順道把楚國的小公主迎回楚國。”

滕翼道:“華陽夫人現在對秦廷還有什麼影響力?”

紀嫣然含笑橫項少龍一眼,別有深意道:“怎會沒有影響力?別忘記我們的琴太傅是華陽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響我們的項統領項大人。清秀夫人現在寄居清姊家中,剛纔清姊使人來請她的項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見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託呀。”

項少龍苦惱道:“你清姊沒告訴她我早盡了力,儲君不會因此事對楚用兵的。”

滕翼笑道:“一個盡說什麼你的琴太傅,一個卻開口閉口你的清姊,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與紀嫣然對望一眼,笑了起來。

紀嫣然離去前,微嗔道:“不理你們哩,夠膽便違背清姊的吩咐吧!”

次日項少龍參與早朝。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之處,可見應只是剛有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飾,幾個月內不怕會給人看破。百官集中討論鄭國渠和因而牽連到的種種問題,特別是財力和人力上的調動,更有數千民戶受到影響,須安排遷徙。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聽得頭昏腦脹,更不要說插口。

好不容易捱過,退廷時王齕和王陵把項少龍拉到一邊說話,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喪期過後,少龍可帶小俊親到鹿府拜會鹿大夫,詳談聘禮及有關細節。”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喪期剛在呂不韋壽辰同一日滿了。”

項少龍也覺毛骨悚然。

王齕道:“昌平君告訴我,昨天你們見到仲父府和內史府的人當街惡鬥,是嗎?”

項少龍點頭道:“兩邊的人均視我們如無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他們。”

王陵道:“都衛統領之職怎也要搶回我們手上,不過卻不容易。”

王齕皺眉道:“此事遲些再說,少龍那封信送出了嗎?”

項少龍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國。”

王陵道:“嫪毐現正招兵買馬,又派人往東方各地招募劍手,因有太后爲他撐腰,我們不敢說話。這假太監很多言行舉動,比呂不韋更要使人生厭。最近因要擴建內史府,硬把鄰宅的土地收歸己有,教人氣憤。”

項少龍嘆道:“現在儲君由於事事均須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要多忍一會。”

此時瞥見李斯在遠處向他打出小盤召見他的手勢,再多謝兩人,順帶說出滕翼昨天怕呂不韋會乘機發難的疑慮,匆匆見小盤去。

書齋內除了小盤外,尚有昌平君;項少龍和李斯施禮坐在下首,小盤欣然道:“寡人先讓三位卿家見一個人。”

項少龍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盤傳令下去,不半晌有人進入書齋,到小盤座前施禮,再站起來,此人年約四十,身形頎長,留着濃密的山羊鬚,似屬智士謀臣一類的人物。

小盤客氣道:“先生請坐。”

衆人自是一頭霧水,小盤介紹項少龍諸人後,解釋道:“這位是齊國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嫪毐遣人由齊請來咸陽,至於茅先生爲何來此,寡人請先生親自道來。”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這次來秦,非是鬧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勢,爲何能震懾東方?”

李斯大興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茅焦冷然道:“茅某和政儲君暢談半天,仍是一句話,一天呂不韋、嫪毐不除,秦室休想一統天下。”

小盤笑道:“寡人本想請先生任職朝廷,但迴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嫪毐,更能發揮作用,難得先生一口答應。”

項少龍心中叫妙,呂不韋府已有圖先作內應,現在若再有這看來比圖先更狡猾多智的茅焦作臥底,嫪毐還能飛出他和小盤的掌心嗎?同時看到小盤日漸成熟,開始懂得用計。李斯和昌平君拍案叫絕,各人仔細商量妥聯絡之法,茅焦退下去。項少龍記起蒙武蒙恬,把他們的事說出來,明示他們只忠於儲君。小盤幼時曾與他們一起習武,頗有交情,現在得項少龍保薦,哪會有問題,但想了半晌,卻找不到合他們的職位。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假若明晚我幹掉管中邪,都衛統領一缺自是空了出來,無論我們提出任何人選,看來呂不韋都不肯接受,甚至嫪毐亦不希望城軍三大派系盡入我們掌握之內,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選其一人,纔不會遭到反對,另一人由他隨老爹作戰,那麼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耳目。”

這次輪到小盤拍案叫絕,向昌平君道:“左相設法安排兩個小子來見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勵,以安他們之心。”

項少龍離開王宮,記起清秀夫人的事,忙趕往琴府去。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廳內閒聊,見他依召而來,欣然介紹兩人相識。清秀夫人身穿項少龍最欣賞的楚式袍服,寬袍大袖,花紋華美,最引人是綴滿寶石的束腰寬帶,閃閃生輝,說不出的惹人遐想。不知是否項少龍來得突然,清秀夫人沒有戴上覆臉的輕紗,終給項少龍看到她嬌美的玉容。可能因婚姻的不如意,她的容色有點不健康的素淡,但卻一點沒有損害她秀麗的氣質,反使她的風姿有點與別人不同。她的眼神寧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莊重自持,謹守禮法的女子。

三人分賓主坐好,清秀夫人以她悅耳的柔細聲音說了幾句禮貌的開場白,感激地道:“琴太傅把現時的情況告訴妾身,幸好有項大人爲我們在儲君面前說項,使秦楚不因此妄興干戈,妾身謹代表敝國感謝項大人的濃情厚義。”

項少龍心中嘀咕,既是如此,爲何還要我來見你?表面當然謙讓一番。

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實上我們早見過面,是嗎?”

項少龍暗忖此事極端秘密,該不會是李嫣嫣又或李園透露給她知道,訝然道:“夫人何有此言?”

清秀夫人仍是那種淡然自若的神態,道:“這次請得項大人大駕來見妾身,固是妾身要親自向大人道謝,還有是順帶把太后和秀兒夫人囑妾身帶來的兩份禮物交給大人。因曾聽琴太傅所言,項大人剛由壽春回來不久,現在見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認出來。”

項少龍頗感尷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他一眼,並沒有怪他到處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給夫人認出來,項某人怎會否認。嘿!夫人的慧眼真厲害,當時似乎正眼都沒有看我,竟就認出是我項少龍。”

清秀夫人露出一絲動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來女侍,捧出兩個錦盒,道:“妾身起程來前,太后把妾身召進宮去,千叮萬囑不可讓人知道此事,希望項大人瞭解。”

由於李嫣嫣和郭秀兒的身份地位,她們只好把感情藏在內心深處,實在令人惆悵。驀地警覺到身前兩女正仔細端詳自己的反應和表情,忙岔開話題道:“李相國近況如何?”

清秀夫人似是不願談李園,輕描淡寫道:“尚算託福,李相請項大人若有空閒,可到壽春探他,必竭誠以待。”

項少龍對着似乎對事事漠不關心、口氣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話題,打響退堂鼓道:“夫人準備何時回楚?”

清秀夫人道:“今晚見過姬太后,明天立即動程回楚,妾身不太習慣這裡的天氣。且妾身知項大人貴人事忙,不敢再留項大人。”

項少龍暗忖美人兒你真懂得什麼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個眼色,施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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