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指卻是堪堪落在她的脣角,輕輕的抹了一下,“醬汁!”,他淡淡的說。
不等她舒口氣放鬆下,緊接着,他的那根剛剛抹過她脣角的,還沾着一點殘留醬汁的手指,就這樣送進了他自己的口中,眉頭輕鎖,“淡了點。”
噌!慕傾顏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彷如火焰在燃燒,漲紅了臉憋不出半個字來,“你你你——”
“你還沒回答我。”抽過一張紙巾,不緊不慢的擦拭着手,他雲淡風輕的說,“萬惡的資本家的味道,如何?”
“奢靡透頂!”認真的想了想,她回給他四個字,“從內到外都透着奢華,頹靡!這一間房,一頓飯,能讓貧民窟的人吃上多少頓,能讓他們多多少條被子!”
顧西城輕嘆一聲,“是啊!”
端起紅酒杯,淺抿了一口,又道,“但是,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擡眼,看向她,沒有一絲的不自然或者內疚,他是那麼的坦然,眼神沒有絲毫的閃躲,泰然自若的看着他。
“爲富不仁!”她憤憤然的罵道。
這世上有那麼多在底層苦苦掙扎活着的人,他們每天都爲了生存下去而忙碌艱辛,哪裡是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享受者所能體會的。
“誰規定了,爲富,就一定要仁,你且告訴我,怎麼做才叫做仁?”他捏着高腳杯的底,站起身來,走到了寬大的落地窗邊,看向外面無邊夜色。
慕傾顏剛想開口,他就打斷了她的話繼續說道,“就算我的資產不是我一手促就的,也是我的父輩、甚至祖輩開始辛苦打拼下來的,這裡的每一分錢,每一份產業,都是我們世代累積的血和汗,我賺着自己的錢,享受自己的財富,有什麼不對嗎?”
“難道說,我東奔西走賺到的錢,被你或者類似你的‘窮苦底層’‘拿走’了,不予追究並且拍手相送,就叫樂善好施?才叫回饋社會?”緩緩轉過頭來,他一字一頓的說。
事實上,他原本沒打算說這麼多的,誰讓她從進屋就一口一個萬惡的資本家,一口一個爲富不仁的。
總是又一些渴望着不勞而獲的所謂“底層”勞苦人士,把所有的不幸和艱辛都歸結於爲富不仁這四個字,理直氣壯的憤恨着這個社會。
他的一番話,甚至他坦蕩蕩望過來的目光,瞬間讓慕傾顏啞然,她不知該如何迴應,他的話似乎有些強詞奪理,但又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輕輕晃盪着杯子中的紅色液體,也許是有些不忍看她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的樣子,他輕嘆一聲,“爲什麼走上這條路?”
話題轉換的有些突然,一時之間慕傾顏沒反應過來,幾秒鐘之後,纔回過味來,他是說——偷竊。
臉上有點熱,心裡有點惱,學着他的樣子端起酒杯,滿不在乎的說,“沒什麼爲什麼。有人天生做官,有人天生做賊,都是人的宿命!”
“這麼說,你
我的相遇,也是宿命?”他脣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目光中盪漾着點點紅酒的波動,流光溢彩。
燈光將他的五官都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整個輪廓朦朦朧朧似隱似現,慕傾顏只覺得心底某處被狠狠的揉了一把,聲音幾乎不聽自己的使喚,“是,是宿命!”
他淡淡的笑了,邁腳走向她,順手將杯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直到站定在她的面前,才低聲道,“時候不早了,睡吧,我的宿命!”
低沉的聲音宛若大提琴緩緩流淌,直到他已經離開客廳,回到他的主臥,並且關門聲傳來,慕傾顏才猛然身體一抖,回過神來。
見鬼了!真是中了他的魔咒,抖了抖身體,彷彿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第一次睡到這樣高檔的酒店,這樣高檔的牀,還真的有點不太習慣。翻來覆去了半宿,失眠了!
對於她來說,失眠還真是常態,可是今天的失眠明顯跟以往不同,少了幾分警惕和不安,多了幾分興奮。
爬起來做了幾次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太興奮,一定是晚上吃太多了,影響了腎上腺素,刺激了腦垂體,所以纔會表現那麼不正常。
科學的給了自己一個分析,然後相信它,得出的結論就是——她應該做點運動好好的消化一下。
可是,畢竟一隻手還打着石膏,做運動也不是那麼方便的事,四下尋覓,屋子裡的飄窗倒是寬度剛好,她便就這樣跳了上去,背脊靠着牆壁挺直,雙腿伸展開來,直挺挺的坐着。
一來可以拉拉韌帶,二來也不用活動到手臂。
飄窗的瓷磚傳來陣陣涼意,不得不說,換個角度看世界絕對是完全不同的,她從來沒有看過夜幕下這樣的威尼斯,寧靜而美麗,她所領略到的,都是骯髒而不堪的一面。
靜靜的靠着窗戶,這份靜謐是可貴而難得的,就算她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認,有錢真好!
有了錢,才能足夠給歌兒交醫藥費,才能享受這份寧靜和安逸,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幾不可聞的喟嘆一聲,不知不覺,居然就這樣靠着睡了過去。
——
顧西城用腳尖踢開她的門時,就看到一隻炸起來的刺蝟,彷彿渾身的刺都立了起來,一臉警惕的看着他。
她甚至,還半掛在那個飄窗上,睡眼惺忪。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再看看她身上皺成一團的衣服,“你不會告訴我,就在這上面睡了一宿吧?”
“有什麼問題?”她不以爲然的說,“這上面涼快,而且……舒服!”
揚了揚眉,他頭一次聽說飄窗睡着比牀舒服的,還沒開口,就被她搶了一步,“誰讓你進我房間的!”
“門開着,我就進來了。”顧西城回頭看了看打開的房門,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吃早餐麼?”
“你——”本來想要義正言辭的怒斥他擅闖別人房間是很不道德的,可是在聽到這句話,又看他這麼真誠的眼神的份上,所有到了嘴邊的話
又硬生生嚥了下去,“吃!”
話在喉嚨口繞了個彎,回答的有點生硬,又很真誠。
彷彿在他的意料之中,顧西城笑了笑,“我猜你一定還沒洗漱,給你五分鐘!”
說完,他轉身就出去了,一切都那麼自然,全然沒有半點不妥不自在。
愣了幾秒,慕傾顏連忙去洗漱。
就算只有一隻手,也可以很順利的完成任務,然而坐到餐桌面前,才發覺一隻手可以做很多事,也同樣有很多事——做不到!
比如,這一大清早的早餐,依舊是精緻的刀叉,雖然是三明治煎蛋和香腸,可餐具是不變的,忽然很想念國內的筷子,起碼一隻手可以操縱啊!
“需要我幫忙嗎?”他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不用!”慕傾顏硬着聲音說。
不就是吃點東西麼?想看她出糗,或者再發生一次昨天晚上的事,不,絕不可能!
既然她堅持,顧西城也就不攔阻,笑盈盈的看着她,拿着一把叉子,視死如歸的盯着面前的腸,直接一刀——不,一叉子戳下去,然後拿起來,半是得意半是挑釁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臉滿足的塞入口中。
不一會兒,就把一根腸給解決了,附帶還吃了半個三明治,喝了半杯牛奶。
顧西城點了點頭,雖然吃相不雅,未嘗不是一種解決的辦法,值得讚許!
他的鼓勵讓她更加得意,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根本就沒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嘛!
依樣畫瓢,她舉着叉子,氣勢洶洶的朝着盤子裡剩的唯一的煎蛋進攻,依舊是同樣的角度,同樣的動作,一叉子下去——
汁液橫流!
半熟的蛋黃順着叉子慢慢的流淌出來,表皮被戳的慘不忍睹,顧西城張了張嘴,沒嚼完的半塊麪包掉落下來。
“咳咳!”乾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他說,“你真的不要幫忙嗎?”
“都快吃完了,不用!”她堅決的拒絕,“我的胳膊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就算你得照顧我,也不見得一直要你喂吧?”
從記事學會自己吃飯起,就沒讓人餵過,絕對不可能習慣!
“喂?”他倒是似乎有點驚訝,“可我並沒打算餵你。我是想說,你真的不要幫忙嗎?我有讓酒店想辦法準備了一雙這個!”
翛然瞪大眼睛,看着他手裡拿着的筷子,好像看到了新大陸一般,慕傾顏張口結舌,“你有筷子?!爲什麼不早拿出來!”
一把從他的手裡抽走,再吃什麼簡直都是暢通無阻的了!
“我有問過你,不止一次,但是你都拒絕了。事實上,我以爲你打算手抓蛋的!”顧西城一本正經的說。
說完,又彷彿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怪怪的。
“……”這傢伙分明是故意的,存心看她出糗,有一種被算計的不爽感。
眼眸一轉,慕傾顏推開面前的餐盤,擦了擦嘴,一臉興致勃勃的問,“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