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野田正人還完全被矇在鼓裡,他還在滿心期望着一場久違的大勝。此時的野田正人對關家嶺的戰況還一無所知,他端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手上端着茶壺,正在欣賞中國的國粹-------京劇。
說心裡話,對這些咿咿呀呀畫着各種臉譜的人物,野田正人心裡並沒有多少興趣,但來到了開平,入鄉隨俗,他也學會了附庸風雅。
野田正人翹着二郎腿,正聽的入神,突然,劉連生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連門也沒來得及敲,就直接撞開門衝了進來。
劉連生喘着粗氣,半蹲在野田正人身前,野田正人面帶慍怒的掃了他一眼,“什麼急事?連門都不敲!”
“不--------不好了!”劉連生氣喘不已,臉上青筋暴跳,“淵彥君在關家嶺被學生軍擊敗,他帶着殘部,逃到了山東,投奔了板桓師團,現在--------現在,學生軍的大軍已經到了開平城東三十里之外。”
“什麼?”野田正人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羣戲子看見野田正人滿臉怒火,識趣的退了下去。“趕緊給淵彥一郎發報,問他現在在什麼地方?”野田正人衝着手下人一通怒吼,一個衛兵唯唯諾諾的向他彙報,“早在十點之前,我們就已經聯繫不上他了。”
“什麼?”野田正人又一屁股坐回椅子裡。“別愣着了,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吧!”劉連生心急如焚,一個勁的催促。
“好,好!”野田正人一時六神無主,簡單的收拾了一些細軟,跟在劉連生身後,向大營外走去。可剛走到門口,只見從外面閃出一個人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麼急,這是要到那裡去啊!”劉連生擡起頭來,見是方文遠,正陰陽怪氣的看着他們。
“你管不着!”劉連生也是沒有好氣,“好狗不擋道,閃開條路來,讓大爺過去。”仗着有野田正人撐腰,劉連生口氣硬得很,咄咄逼人的瞪着方文遠。
方文遠並不生氣,點點頭,“你可以走,不過他-------”方文遠指着野田正人,“必須得留下!”“方文遠,你他孃的別欺人太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劉連生也是半點不讓。
“別狗仗人勢了!”方文遠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劉連生,“淵彥一郎在關家嶺戰敗的消息,你知道的一點也不比我早,現在的野田正人,他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了!”
“放了野田太君,否則,老子一槍斃了你。”劉連生掏出手槍,可還沒等他把槍舉起來,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劉連生從屋內望出去,只見他的十幾個手下都被人下了槍,劉連生槍舉了一半,僵在了半空。
方文遠用手指別開他的槍口,微微一笑,“你現在大勢已去,看在你我曾共事一場的份上,我饒你一命,我數一二三,立馬從我面前消失,別等到我改變注意。”方文遠說着閃開一條縫來,劉連生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領着自己的人,頃刻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劉君!”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已撒手而去,野田正人六神無主的站在當地,他將行禮仍在地上,用起了攻心之術,喃喃的道:“方君,我一向對你不薄,你何以竟如此對我,叫人心寒呢!”野田正人說着長聲嘆了口氣。
“這句話,虧你還說的出口!”方文遠根本就不買他的帳,“當年,我一心一意的投靠你,一不求榮華富貴,二不求高官厚祿,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放我弟弟一條生路,當初你口口聲聲答應的事情,可你又是怎麼做的,你竟然私下裡收買越南人去加害於他,食言而肥啊你!還好意思跟我談交情。”
野田正人慚愧的低下了頭,“一時之失,悔恨終生啊!”“別假惺惺了,想以此換得我的同情,做你的青春大夢吧!野田正人,我對你是言聽計從,忠心耿耿,而卻偏聽偏信,過分袒護劉連生,對我心存戒慮,你以爲我心裡不知,從一開始,你就從來沒有信任過我,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事已至此,你也怨不得我。”
野田正人用力拍着自己的腦門,懊悔不已,“劉連生一直說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只可惜我一直聽不進去,才釀成今日之禍,養虎爲患,後悔晚矣。”
方文遠冷冷一笑,像看着條死魚一樣的看着野田正人,“君子一言,當駟馬難追,落地成坑,言出必行。若當初你能履行承諾,我必會誓死追隨,你現在後悔,也只能是咎由自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報告師座!”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警衛兵,筆直的敬了個軍禮。“什麼事?”方文遠轉回頭去,眼睛瞟了一眼。
“報告師座,劉連生帶人搶了我們的軍車,將大批武器和糧草都運到他自己家裡去了,我們想阻止,可他是見誰咬誰,誰也攔不住,還動手打人,還請師座定奪。”
方文遠擺擺手:“這是最後的瘋狂,垂死掙扎,由他去吧!”警衛兵行了個禮,退了下去,從一旁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魏得旺。
“這麼大個人情,你弟弟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魏得旺話裡帶話。可方文遠根本就不理他:“我只知道,我得到的任務是活抓野田正人,至於其它的,只是額外收穫,有與沒有,都是一樣。”
魏得旺點點頭:“說的好,劉連生區區三十幾個人,焉何能守得住開平城,學生軍的大軍,正在趕往開平的路上,這個順水人情,你兄弟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啊!”
“劉連生一個將死之人,那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幾天了,何去何從,由他自生自滅吧!”方文遠不屑的斜了他一眼。
這時,又從外面進來一個警衛兵,“報告師座,副座,學生軍大軍已在開平城東二十里之內,很快就要兵臨城下。”
“帶上他,我你們走。”方文遠指着野田正人,幾個人過來押着野田正人上了一輛軍車,一路上,野田正人兩眼始終死死的盯着方魏二人,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是這座城池的主人,他曾經耀武揚威的屹立在晉西北的大地上,用他的睿智書寫着他的英明神武,他曾經是帝國的驕傲,天皇的寵兒,他曾經傲立沙場,對中國武裝不屑一顧,山西,這是他揚名立萬的地方,開平,是他邁向全中國的第一步,他心裡有萬千不甘。方文遠,魏得旺,都曾是他鞍前馬後的小卒,他任意擺弄的棋子,但現在,他卻身陷囹圄,日本的大山,帝國的脊樑,在這一刻倒下了,他敗給了學生軍,一羣稚氣未脫的孩子,他敗給了方文山,一個十七八歲,剛剛不吃奶的孩子。
野田正人,他現在站在歷史的轉折點,帝國的軍威在這一刻黯然失色,從此,這些佝僂着身軀,蓬頭垢面的中國人,徹底擺脫了日本軍國主義的統治,他們的成就震驚了世界,更是深深震撼了不可一世的野田正人,日本人敗了,野田正人成了階下囚。
看着心有不甘的野田正人,魏得旺也是深有感觸:“真是世事輪迴,報應不爽,滄海桑田,瞬息萬變,曾經不可一世的野田正人竟會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不由得令人感慨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就這樣把開平城拱手讓給了學生軍,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大方了嗎?”
對於魏得旺的揶揄,方文遠也只有無奈:“憑我們這幾個人,如何能守得住開平城嗎?”
“我不相信學生軍敢公然攻打中央軍,這是蓄意挑起內戰。”魏得旺顯然是胸有成竹。
“你別忘了,學生軍不是八路軍!”方文遠提醒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魏得旺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小心他把我們兩個當成了漢奸!”魏得旺一臉的奸笑,顯然對自己當初的無知也覺得可笑。
“我們本來就是漢奸!”方文遠轉過頭去,上來一輛軍車,魏得旺笑着搖搖頭,“我們是漢奸,起碼我是!”說着也上了車,跟着部隊離開了開平城。
現在,整個開平城,只剩了劉連生,還有他那不到三十個人的偵緝隊。
劉連生背對着門,坐在正屋的桌子旁,桌子上放着他的毛瑟槍,他的父母和李小紅戰戰兢兢地坐在他兩旁。
桌子上擺滿了菜,可誰都沒有動一下,劉連生拿了根雞腿,咬了一口,含在嘴裡,卻並不嚥下,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他的母親顯得坐立不安,張着口,想說什麼,可話沒出口又咽了回去,他的父親眼睛也是不住向劉連生瞟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好了!”劉汗三喘着粗氣從外面跑了進來,“學生軍進城了,處長,我們還是快跑吧!”
劉連生一皺眉頭,順手抓起桌上的手槍,看也不看,隨手一甩,只聽“砰”的一聲,劉汗三仰面倒在了地上。
劉連生順手將手槍扔在了桌上,他的父母和李小紅都嚇得閉上了眼睛,幾名得力手下也是嚇得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
“誰他孃的再妖言惑衆,擾亂軍心,這就是下場!”劉連生惡狠狠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處長放心,我們一定跟學生軍血戰到底,與處長共存亡”一個手下忙着上前表態。劉連生不置可否,將手槍別在腰間,“走,我們出去看看!”劉連生頭也不回,帶了幾個特務,向大門外走去。
待劉連生走遠了,劉母纔敢長長出了口氣,欲哭無淚的道:“家門不幸啊!我怎麼生了這麼個逆子啊!”
“唉------”劉父點上一袋旱菸,吧嗒幾下,也是愁眉不展,“這畜生走的太遠,恐怕是回不了頭了。”
“他爹,你聽見了嗎?他要對付方文山軍長,萬一有個好歹,我老劉家豈不成了千古罪人啊!”
“這孽子是得了失心瘋了,要真有個萬一,我老劉家一世清譽將毀於一旦,反落得個遺臭萬年,萬人唾罵的下場啊!”劉父吐出一口菸圈,滿臉的愁雲。
“雖說學生軍大軍已經進城,但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而劉連生的目標又是方文山軍長,若不想辦法加以阻止,後果將不堪設想啊!”李小紅比誰都急,無奈她羊在狼窩,自身尚且難保,對眼前將要發生的事情更是一籌莫展,她將唯一的希望都寄託在兩位老人身上。
“沒辦法,我只能親手宰了這個孽子!”劉父說着手裡多了把槍。劉母眼睛一熱,一大串淚珠掉了下來,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母子連心,“他爹”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哭成了一個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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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父臉上也是滾下一串淚珠,嘴裡嘆着氣,“虎毒尚且不食子,況且是我親生的兒子,可這個孽子,他要逆天而行,冒天下之大不韙啊!”劉父顯然讀過幾天書,話說出來透出一股大義凜然的氣勢。
“他爹,你真能下的了手?”劉母淚流滿面,抽泣不止。劉父牙一咬:“天作孽,猶可憐,自作孽,不可活。”說着將槍藏在袖子裡,跟了出去,劉母和李小紅也跟在他身後。
學生軍的大軍浩浩蕩蕩的開進了開平縣城,得到了開平百姓的熱烈歡迎,人們打着彩旗,吹着小號,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開平的光復,揭開了山西嶄新的一頁。
同學們的臉上也是洋溢着燦爛的笑容,雖然剛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戰鬥,各人臉上都還殘留着炮火的菸灰,但卻掩飾不住他們心中的興奮,同學們揹着長槍,露着一排整齊的小牙,嘴巴都裂到了耳根。
方文山夾在隊伍當中,看着眼前一片喜氣洋洋的場景,臉上也忍不住爬上了笑容,他從人羣裡掃了一眼,看見了頭上纏着繃帶,略顯落寞的李銀樑。
李銀樑跟在隊伍的最後面,低着頭,一臉的尷尬,顯然,屢次與方文山爲敵,讓他站在了學生軍的對立面,當日若不是方文山當機立斷,他幾乎差一點將學生軍領上了絕路,他心裡有過內疚,但更多的是慶幸,多虧同學們最終選擇了方文山,若是站在他這一面,真不敢想象現在會是個什麼樣子。
方文山目光從李銀樑身上一掃而過,鄭四喜從後面趕了上來,與方文山並排走在一起,“報告軍長,我們二師已奉命接管了整個開平城,現在,只剩下了劉連生所在的劉府,他在那兒擺下了老大的排場,放出話來,等着你去找他算賬。”
方文山微微一笑,“當日雞公山一別,我曾許下諾言,一定要跟他把所有的帳都算個清楚,看來,今天正好是個不錯的日子。”
鄭四喜淡淡一笑:“無知鼠輩,也算讓他逍遙一時,不過,他的好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
“好!”方文山叫住隊伍,鄭四喜手臂一揮,學生軍調轉了方向,浩浩蕩蕩的涌向了劉府。只見劉連生站在大門口的正中央,門前的空地上垛起了好幾排簡易的防護牆,十幾名槍手貓着腰趴在地上。
方文山領着學生軍的大軍出現在了劉府的門前,方文山越衆而出,站在了劉連生的對面,鄭四喜,李微,馮小波,魏大包,王金剛,劉豔萍,武田醫生,李銀樑,甚至是剛剛痊癒的劉亞楠,也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在了方文山後面。
學生軍也是人人戒備,無數的槍口一齊指向了劉連生,劉連生輕蔑一笑,嗤之以鼻,“好大的排場,忘了當日在雞公山,走投無路,急急如喪家之犬的狼狽模樣。”
方文山微微一笑,“還不是拜你們這些小人所賜,可我們厚積薄發,不也有了今天。”“哈哈哈!”劉連生放聲長笑,“方文山,你是個什麼東西,野田正人怕你,我劉連生可不怕你。”劉連生牙關緊咬,一副惡狠狠的模樣。
“哈哈哈!”方文山也是放聲長笑,“怕不怕不是嘴上說的,心裡怕纔是真正的怕。”“方文山!”劉連生厲聲喝止,“是個爺們,敢不敢跟我單挑?”
“單挑就單挑,誰怕誰啊!”衆人還沒來得及勸止,方文山已說出了這句話。
“軍長,千萬別上他的當,中了他的激將法,我們已是勝券在握,可千萬不要輕身涉險啊!”鄭四喜當然是第一個跳出來勸止。
衆人紛紛上前,七嘴八舌亂成一團,“都給我閉嘴!”方文山立起右手,“我自己心裡有數。”說着邁步走了上去,“槍,軍長忘了帶槍!”一個警衛兵高聲叫喊。
“狙擊手準備!”鄭四喜低喊一聲,各人都繃緊了眉頭,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提心吊膽的看着眼前這場即將發生的決鬥。
方文山信步走到一個籃球架下,劉連生一臉的譏笑,面對面的站在了方文山的對面,兩人四目相對,劉連生比方文山足足高出了半個頭。
劉母在人羣后面捅了一下劉父,劉父渾身發抖,哆嗦成一團。兩人四目相峙,僵持了好幾分鐘,誰都沒有出手。
突然,兩人同時向兩旁跳開,拳頭藏到肩膀後面,“剪子,包袱,錘!”兩人異口同聲的亮出了右手,方文山出的是包袱,而劉連生出的則是剪刀。
“哈哈哈哈!”劉連生高興的前仰後哈,笑的喘不過氣來,彷彿他纔是這場戰爭的贏家,用右手小拇指指着方文山,“豬腦子啊!你,就知道包圍,包圍,不知道有剪刀啊,又被我剪開了吧!哈哈哈!”
方文山也是氣的直撓頭,拳頭捏的生緊,狠狠的吐出兩個字,“你先!”。兩人在場上鬥得激烈非常,臺下的人看的卻是一頭霧水,劉豔萍看看鄭四喜,鄭四喜搖搖頭。鄭四喜看向李微,李微也搖搖頭。李微看向王清雅,王清雅也搖了搖頭。
劉連生信步走到球場中央,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皮球,劉連生在地上拍了幾下,方文山弓着腰,做了個防守的姿勢。
劉連生左手食指託了一下鼻子,不屑的蔑了方文山一眼,“準備好了嗎?我可要進攻了。”方文山不說話,兩眼死死的盯着劉連生手裡的籃球。
真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劉連生運球的速度就像風一樣,方文山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可憐在戰場上威風八面的方文山,在球場上卻被人家打成了軟柿子。
劉連生一口氣投進了四個球,現在擺在方文山面前的只有一次機會,終於,方文山搶到了皮球,本來劉連生已經起跳,而且抓住了皮球,但是面對方文山的兇猛來勢,劉連生還是鬆了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在有意讓着方文山。
方文山帶球的速度也很快,可他變向的技巧比不過劉連生,方文山也一口氣投進了四個球,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那是因爲劉連生根本就沒有全力防守。
現在球權歸方文山,劉連生左手食指點了一下方文山,翹着下巴,沒說一句話,臉上掛着一副令人折服的傲氣。
方文山輕蔑一笑,他帶着球不住的變向,努力想靠到籃筐下面,可劉連生以不變應萬變,終於,方文山沒能突破劉連生這道堅固的防線,球落到了劉連生手上,劉連生出了三秒區,方文山在後面緊追不捨,劉連生在三分線外果斷出手,籃球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的落在了籃筐裡面。
待比賽結束,兩人都已累的氣喘不已,並排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過了許久,方文山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招呼衆人,“都把手裡的傢伙事收起來,小心走了火。”劉連生也站起身來,向着自己的十幾名手下襬了擺手,“把傢伙收起來。”
“來!”方文山拉着劉連生,來到學生軍隊伍面前,“都過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方文山將衆人聚攏過來,指着劉連生,鄭重其事的道:“來,大家認識一下,這位就是學生軍的副軍長,劉連生同學!”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劉連生見冷了場,也不由尷尬一笑,在方文山肩膀上拍了幾下,“文山,別難爲他們了,在他們心中,早就把我當成是漢奸了。”
劉連生哈哈一笑,也算釋然,臉上再也不見他平日裡那股窮兇極惡的模樣。“愣着幹什麼?”方文山見沒人出聲,一臉的怒氣:“都成啞巴了嗎?”
“劉-------副軍長。”人羣裡稀稀拉拉的響起了一陣模糊的聲音,“馮小波,沒吃飯呢你?聲音這麼小,你自己能聽見嗎?”方文山對衆人的表現顯然非常不滿,第一個批評了馮小波。
馮小波撓着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當日在雞公山,那晚離開的時候,我就看見你眯着小眼在裝睡,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是那個熊樣,你心裡不是一直有個疑問嗎?那天我到底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現在還用得着我來給你回答嗎?”
馮小波尷尬的笑了笑,“當然不用,你去見了劉副軍長。”方文山又轉過頭去,看着頭上纏着繃帶的李銀樑,“李政委,我怎麼從鬼子那裡逃出來的,不用再跟你一一解釋了吧!”
李銀樑臉紅到了耳根,低下頭去,“是劉副軍長救了你。”方文山點點頭,“你們還記不記得,當時那個假王寧曾經提議,由我哥哥方文遠來擔任學生軍的副軍長,當時我沒同意,那是,我曾說過,副軍長永遠活在我的心中,你們都以爲我說的是高玉磊,其實不是,我當時指的就是劉連生劉副軍長。”
衆人點點頭,這才弄清了劉連生的真是身份,劉連生招呼自己的手下,“都愣着幹什麼?過來見過方軍長。”十幾個人呼啦涌了上來,方文山在人羣裡看見了張一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會心的笑容,“謝謝你當初救了我!”張一武也笑了笑,“那是我的任務。”說着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劉連生指着這十幾個人,“這都是我昔日的好友,追隨我潛伏在野田正人的手下,至於特務隊那些害羣之馬,罪大惡極的,都已被我就地槍決,罪名小的也都被關了起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還有,我沒能逮住野田正人,他被你哥哥方文遠帶走了。”
“你能保全自己,已是萬幸。”方文山對劉連生一時感激不盡。
劉連生一轉頭,突然看見了站在人羣中的他的父親,劉連生指着方文山,“看見了嗎?我的親爹,爲了你,竟然要大義滅親。”他父親一陣手忙腳亂,想將槍藏在身後,可劉連生眼疾手快,還是被他一把奪了過去,“會使嗎?你,這保險都沒開,打的響嗎你?”劉父站在當地,渾身哆嗦城一團,滿臉的尷尬,在他身後,站着劉母和李小紅。
“劉老伯深明大義,真是可歌可泣啊!”方文山不由的感嘆,劉母也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一臉的困惑,“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啊?”
方文山轉過身來,看着衆人也是一臉的疑問,方文山點點頭,“好,那我就詳細的給你們講一講,劉副軍長是最早加入學生軍的成員之一,他是奉我的命令,故意發表一些親日的言論,藉此引起野田正人的注意,潛伏到他的手下,刺探軍情,是他,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告訴我,開平是座空城,也是他尾隨清真一郎,通過他輸入密碼的手勢猜出了清真一郎的密碼,在我被捕的時候,也是他伸出了援手,才使我順利脫困,總之,劉副軍長對於學生軍的功勞,不比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差。”方文山說完,下面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衆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劉連生,看的劉連生都有些不好意思,“別看了,我又不是動物園裡的猴子。”衆人會心的一笑,隊伍裡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對了!”劉連生突然想起了什麼,拉出李小紅,指着方文山責備道:“李小紅同學,當初都是這個傢伙想出的騷主意,要算賬你就找他算賬吧!”
李小紅臉上一紅,方文山鄭重的向李小紅道歉,“對不起,李小紅同學,我當初也是迫於無奈,委屈你了!”
李小紅低下頭,眼裡噙着淚,“你們這都是爲了救我父親,真正應該說道謝的人,是我,謝謝你們,我代表我父親謝謝你們了。”
“好啊!”劉連生連連點頭,“你能明白,我死了也值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向大家說個明白,我和李小紅同學雖有夫妻之名,卻並無夫妻之實,人家可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學生軍的精英們,無論是哪一個,只要有膽量的,儘管放馬過來追求,我劉連生是舉雙手歡迎啊!我這強搶民女的事,全山西沒有不知道的了,今天,我也總算解脫了。”
劉連生話音一落,卻沒人接腔,方文山略顯爲難的走上前來,“這件事,以後再說吧!”“不,現在一定要說個清楚。”劉連生十分堅持,“否則,我這一世罪名,恐怕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方文山低下頭去,聲音低沉,“其實有件事情,我本來不想告訴你,李晚霞同學她-------”,方文山話沒有說下去,劉連生全身一震,死死抓住方文山的胳膊,使勁搖晃着,“晚霞,她-------,怎麼了?”方文山說話的語氣,讓他產生了一種不詳的感覺。
“李晚霞同學,她--------”方文山停頓了一下,“去世了。”“什麼?”劉連生腦袋“轟”得一下,差點摔在了地上,“什麼時候的事?”
“兩年以前,”方文山聲音小的可憐。“晚霞,她一個人走了。”劉連生踉蹌幾步,走回了自己的小屋,幾個人搶上去扶他,劉連生閉着眼睛,臉上掛着淚,“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衆人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劉父劉母招呼衆人到正屋坐下,劉母一臉的疑問,“方軍長,這個李晚霞,她是什麼人啊!”
“她是連生的戀人,他們很早就認識了。”方文山淡淡的道,眼睛忍不住看向劉連生所在的小屋。
“可他從來沒有跟我們提起過。”劉母表現的難以置信。“連生,他是個心機很重的人,他的喜怒哀樂不會輕易讓別人看出來。”方文山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啊!”李微發着感嘆,“姨夫,姨母,連我都被矇在鼓裡,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表哥他會是學生軍的人。”
劉母沒說話,點了點頭,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她的兒子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人,他非但不是漢奸,反而是一個孤膽龍威,隻身臥底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的抗日英雄。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劉母的問題,也正是衆人心中的疑問,他們兩個,一個北關中學,一個稀莊中學,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兩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走到了一起,成了莫逆之交。
方文山指着外面的籃球場,道:“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倆的相識,完全結緣於籃球,記得有一次,我們北關中學與稀莊中學舉行了一場籃球比賽,在那場比賽中,我一個人大殺四方,拿下了三十多分,最終我們贏得了那場比賽,可比賽結束之後,有一個同學找到了我,帶着一臉的傲氣,說當時若是有他在場,我們根本就贏不了,當時,我也是年輕氣盛,就決定與他鬥牛。”
“什麼是鬥牛?”對於這種專業籃球術語,劉母不可能懂,“就是一對一打籃球,看誰先投進五個。”李微站起來解釋道。
“當然,你們也看到了。”方文山一臉的釋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一連打了幾局,我都落了個一敗塗地,當時,在場下,就坐着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後來我才知道,她叫李晚霞,是連生的女朋友。”
方文山頓了頓,“從那以後,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經常以球會友,練得熱火朝天,其實在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那天比賽他爲什麼沒有上場。當時,他坦然一笑,他說他女朋友生病了,他得帶她去看病,直到那時,我才注意到了李晚霞,這是個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而且一身的病,走不了幾步路便氣喘吁吁,上下學都由劉連生揹着她,而他們又不是同一條路,等劉連生把她送回家,然後自己纔回家,所以每次他回去的都很晚。而且這個李晚霞父母雙亡,寄居在她姨媽家裡,她姨媽人倒不錯,只可惜家境貧寒,所以李晚霞常常是餓着肚子吃不飽飯,劉連生就把自己帶的飯給她吃,而他自己卻只能忍着餓肚子。”
“別說他每次放學回家都一副惡虎下山的模樣,狼吞虎嚥,原來是爲了李晚霞。”方文山的話引起了劉母的共鳴。
“劉連生就是這樣小心的呵護着這個女孩,記得有一次,李晚霞不小心摔折了腿,劉連生找來偏方,和我一起上山下地的找土鱉,然後熬了藥給她喝,他那關懷備至的樣子,至今想來都讓人難忘。”方文山彷彿沉浸在回憶當中,衆人也聽得心往神馳,暗暗在心裡讚歎,劉連生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真漢子。
“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他們。”方文山嘆息一聲,“自從劉連生投靠了日本人,李晚霞萬念俱灰,輾轉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當時劉連生出於保護她的目的,沒有強行挽留。回到江西,她加入了當地的八路軍隊伍,可不到半年,她就消瘦不堪,病入膏肓,在她彌留之際,寫了很多給劉連生的信,而且很多信上都提到了我,她在心裡反覆自問,本來是最要好的朋友,爲什麼一個是抗日英雄,一個是漢奸走狗,直到死,她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她去世之後,我們的同志在收拾她的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這些信件,從這些信件中,他們隱隱約約猜出了劉連生的真實身份,出於保護連生的目的,這些信件一直都被秘密保存。試想這些信件一旦落在野田正人手上,後果將不堪設想,直到不久以前,他們才輾轉將這些信件交到我的手上。”方文山說着拿出一沓整齊的信件,平整的放在了桌子上。
“哼------”屋內傳來一聲嘆息,劉連生從外面走了進來,伸出手,慢慢拿起信件,一行一行纖細的小字映入眼簾,劉連生眼睛一酸,掉下淚來。
“對不起!”方文山衷心的道歉。劉連生擺擺手,“這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她死了,葬在什麼哪裡?”
“她和許多犧牲的戰士一齊葬在了一處無名的山崗上。”方文山不敢擡頭去看劉連生的眼睛。
“我想去看看她!”劉連生語氣裡有種令人不容置疑的威嚴。“好,我陪你一起去!”方文山站起身來。“不用!”劉連生的話不留任何餘地,“你留下來,這裡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一路順風。”方文山並不感情用事,“告訴李晚霞我們學生軍欠她一個人情。”劉連生沒有說話,回過頭去,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